兵馬司抓了周家公子的事,在偌大的京城裡,並不算什麼大事,因此也只在小範圍內流傳。
那周洪昌因想着憑藉女兒的關係,迫使兵馬司放人,所以在等迴音,並不曾輕舉妄動。
倒是兵馬司之內,頗有些人私下議論,因爲他們兵馬司的大牢,已經很久沒有關押過周盛這種“國戚貴人”了。
那雖然待在家裡,卻時刻關注着兵馬司內動向的副指揮使崔曜生得知這個消息,倒是興奮的很,覺得此乃天賜良機,已經在暗暗謀劃着,如何憑藉這件事,對賈璉進行反擊……
賈璉對這些人的心思,並不甚在意,他只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兵馬司前院的大門口,賈璉親自送傅試、詹光等人出來。
他們都是賈政的門生、清客,賈璉上午派人去請他們,他們聽說賈璉有事請他們幫忙,如何樂得不來?
他們如此給面子,賈璉用完了人家,自然也要給點面子的。
“今日,多謝諸位先生了,等回頭我這邊的事忙完了,定有酬謝。”
傅試等四五人聽聞此言,連忙彎腰還禮,一個個討好笑道:“二爺言重了,能夠爲二爺效命,是我等的榮幸,不敢勞二爺酬謝……”
這些賈政的清客相公們,至少都是讀了十多年的書的“飽學之士”,只是因爲各種原因,“懷才不遇”,幸得賈政慧眼識珠,招入府中作爲食客,是以他們皆認賈政爲恩公、伯樂,不論年紀大小,都以晚輩、門生自居。
只不過據賈璉看來,這些人一如他們的名字一般,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
譬如傅試,不過趨炎附勢爾。
詹光,也不過沾光爾……
但是不入流,只是說的他們的品格不行,不代表他們沒有價值。
就如這個傅試,身上居然還頂着一個舉人的功名,是爲賈政座下最有地位的門生,賈政待他也最爲倚重,與別的門生不同。
賈璉還知道,將來這個傅試,就會在賈政的幫助下,運籌到順天府爲通判……
所以,這些人除了在賈政面前阿諛奉承,在賈府中,也是以文士自居,清高自詡。往年的時候,便是連他這個“璉二爺”也不甚放在眼中,甚至寧願討好賈寶玉,也不願意搭理他。
如今嘛,看見賈璉發跡了,立馬轉變態度,對他猶如對賈政一般,討好起來。
實則,他們如此巴結國公府,也不過是想要憑藉國公府的勢力,將來好做官罷了。
賈璉也無意與他們多言,客氣幾句,讓門下將他們原封不動的送回去便是了。
回頭間,看見文文弱弱,臉上帶傷的顧丹楓晃晃悠悠的走出來,知其已經做好了筆錄。
賈璉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覺得,賈政養那麼多清客,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至少,很多不必親力親爲的公務,就完全可以假借清客之手完成。
他現在,缺的,正好就是一個沒有別的根基,跟腳乾淨,能夠幫他處理一些繁瑣的文職工作的人。
兵馬司內部雖然有幾個,但是都是有官職在身的,用是能用,卻不能如臂指使。
眼前這可是個現成,各方面條件都還合適的壯丁,都送到門口來了,豈能不想辦法給他忽悠過來……
於是,正準備與賈璉告辭之後要回家的顧丹楓,就發現賈璉突然對他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不等他告辭的話說完,就被對方抓住手腕,聞得對方笑道:“我與顧兄一見如故,如何着急就要走?正好我這裡新得了一翁上好的茶葉,想請顧兄與我一起品嚐品嚐……”
……
送走顧丹楓之後,賈璉心裡頗爲滿意。
在他從賈政那裡學的禮賢下士,加上自己畫餅大法的加持下,身爲顧家第三子,人生並不太得意的顧丹楓,毫無抵抗之力的就被他說動了。
不過作爲儒學子弟,對於孝道十分看重,似這等事並不敢自己做主,只是說還要回家與父親商議之後,再進行答覆……
賈璉也不逼迫,十分豪爽的答應給他三天的時間考慮之後,就放他回去了。
又在衙門內坐了半日,將內外的事情佈置穩妥,眼見天色將晚,賈璉打道回府。
去看了一眼不死不活的賈赦之後,就被賈政的小廝來請,說是賈政要見他。
賈璉便就來到夢坡齋。
賈政果然是爲了周家的事情,表示擔心。
對此賈璉只是笑着解釋,他心內自有計較,同時心內也爲賈政等人感到些許的悲哀。
分明國公府的當權者,如今卻連一個根基薄弱的小外戚都感覺懼怕,可見已經謹小慎微到何種程度了。
想來,等到賈政將來成爲國丈之後,膽子會大一些。
賈政本來也只是本着勸諫之心,見賈璉自有主意的模樣,也就不多言了,只是嘆道:“今日襄陽侯的夫人,還有壽山伯的誥命,都爲了周家的事,上門拜訪過,所以老太太也知道這件事了。
這些人都是咱們家累世的交情,若非大是大非,該給的顏面還是要給的。
所以老太太等會若是要見你,你就好好解釋,不可頂撞老太太……”
原來周家老爺雖然秉持理性,按兵不動,但是終歸沒有瞞住自家夫人和母親,在兩位失去理智的女人的面前,周洪昌也彈壓不住,只能任由她們託人情,按照她們自己的方式,去救親兒子,親孫子!
最終,就託到了襄陽侯府和壽山伯府。
“是,侄兒明白。”
賈璉笑着迴應了賈政,心裡並不擔心。
賈府的傳統,爺們家不管家裡的事,婦道人家,也不管外頭的事。
所以,休說以賈母的精明,未必會直接應承那兩位誥命,就算賈母真的一時糊塗了想要管,也無妨。
如今他是翅膀硬了,賈母就是想管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就是費力應付一番而已。
第二日,賈璉準時到衙之後,卻發現,他的副官崔曜生居然來上班了。
點卯之後,賈璉笑看着他,問道:“崔大人今日如何來了?本官不是給你批了假的嗎,怎麼,令愛的病勢好轉了?”
崔曜生是個四十多歲,略微發福的男子,聽見賈璉的問話,他笑眯眯的拱手道:“多謝大人的關心,小女的病情已經好多了。下官知道今日衙門中事情忙亂,大人又是初上任,恐力有不逮,所以萬分擔心,特來協助大人。”
“崔大人有心了……”
賈璉笑了一句,便不再理他,專心分派事務來。
崔曜生臉上就有些難看。
昨夜他幾乎一夜沒睡,左思右想,還是決心到衙門內瞧瞧。
不親眼看見衙門內的情況,他始終不能安心,甚至,他想着,若是賈璉肯接他這個臺階,給他說兩句好話,他也不是不能尊賈璉這個長官……
如今見賈璉態度如此傲慢,心內求和之意頓時丟到一邊,冷笑一聲,打斷賈璉道:“下官聽聞,大人昨日下令,不但打了宮裡周娘娘的親弟弟,還把他關押了起來。”
對於崔曜生的無禮,賈璉一點也不生氣,只是點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
崔曜生便很不客氣的道:“哦,大人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
下官可是聽說,那周娘娘在宮裡,可是最得陛下寵愛的娘娘之一,大人雖然出身公府,只怕也是得罪不起周娘娘的吧。
所以,下官勸大人,還是趁早把那周家二公子給放了爲好,以免惹火上身啊……
下官這可不是瞧不起大人,而是爲了大人着想,爲了咱們西兵馬司着想啊。”
聽見崔曜生如此言辭擠兌賈璉,底下的官員都噤若寒蟬。
崔曜生面帶得色,他就是要故意激怒賈璉,讓賈璉下不了臺,然後堅決不放人。
他也在等,等着賈璉徹底得罪周家,等着宮裡的貴人給皇帝陛下吹枕邊風,讓賈璉吃不了兜着走……
那樣,他就可以坐收漁利了。
看賈璉面色變得有些陰沉起來,他不但不懼,反而心內更喜,就要上前一步繼續擠兌,卻見賈璉身邊的一個女護衛,猛然將佩劍拔出半截,抵在他的身前。
那寒光閃閃的利劍鋒芒,讓他愣在原地,也讓大堂之上的氣氛,瞬間緊繃。
崔曜生臉色頓時十分難看,而且惱怒,沉聲問道:“大人此乃何意?”
賈璉對阿琪的反應十分滿意,頓了頓,才笑着說道:“還請崔大人見諒,婢子無禮,任是誰無端靠近本官三步之內,她皆會如此。
都怪本官,戰場上殺敵殺的太多了,回京之後就有些膽小怕事,總是擔心有人行刺本官。
若是因此嚇着崔大人了,還請崔大人見諒……”
然後,才讓阿琪收起兵刃。
賈璉的話,令崔曜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十分尷尬且憤怒,直覺自己是被羞辱了。
只是不等他想辦法找回面子,卻見一個官兵急衝衝的跑上來,“各位大人,宮裡的公公來了……”
崔曜生,頓時面色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