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賈敏喪事的流程,其實在揚州就進行的差不多了。
如今送到蘇州,不過是進行最後的一步安葬而已。
墓穴的地址林如海早派人選了出來,如今只是因爲墓碑的雕刻,墓穴的建造,以及選擇吉期的事,耽誤了時間。
如此前後大概又是半個月的時間,才總算將賈敏的靈柩入土爲安。
到了此時,林家一衆族人女眷,在領了兩頓犒勞飯之後,便各回各家。
而黛玉,也在距離賈敏去世之後的第四十九日,在賈敏墳前辦了最後一場佛事之後,徹底鬆懈下來。
只是因爲黛玉的病還未大好,賈璉也不着急帶她回揚州。他每日除了幫黛玉請醫問藥,主要的時間就繼續讓張勇操練自己。
別說,雖只是簡單的扎馬步和鍛鍊拳腳,日子長了之後,賈璉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體能有了長足的進步,這更加堅定了他的“向武之心”。
這也不是賈璉心血來潮,而是在前思後想之後,他覺得自己既然學文較爲艱難,那乾脆習武算了。
文武之道,總得略會其一吧,不然真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了。
堪堪又過去近半個月,賈璉見黛玉的病情逐漸好轉,怕她一個人在深宅內院裡憋壞了,因此藉着探望之時,提議:“今日秋高氣爽,不如我帶妹妹出城散心如何?”
“好呀~!”
別誤會,這是雪雁的聲音。
雪雁只是聽說可以出去玩,下意識的就叫好,等看到黛玉不滿的瞪她時方訕訕退開。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很想動彈,就對賈璉小聲道:“會不會很麻煩,我們不是該準備回揚州了麼。”
在蘇州這一個月,賈璉如同父親一般的照顧她,令她現在對賈璉的感覺很奇怪。
畢竟,賈璉是她這輩子除了父母之外,第三個對她這麼好,還與她朝夕相處的親人。
說是朝夕相處其實不太對,因爲每日大概就是見兩三次,都是賈璉進來瞧她,每次也都只半盞茶到一炷香之間。但是黛玉覺得,這就是朝夕相處。
“回揚州的事不必忙,昨兒還收到姑父的來信,他也知道你病了,所以讓你多在蘇州休養幾天,等大好了再回去不遲。
我想着妹妹待在家裡已經很久了,這般下去也不利於養病。正好今日天氣好,不冷不熱,不如我們逛廟去,順便也可以給姑母祈福還願。”
黛玉被賈璉說動了。她也確實覺得近來身上酸得很,每日就賈璉來探望她的時候略覺得精神些。
想了想,道:“那,去哪兒?”
黛玉問了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纔是蘇州人,是東主,賈璉估計第一次到蘇州也不一定,他如何知道周邊的寺廟?因此又補充說:“這附近大的寺廟有重元寺、寒山寺還有定慧寺,也都是我去過的。”
賈璉早有打算,“我們去玄墓蟠香寺吧。”
“蟠香寺?”
黛玉歪着頭想了一下,回道:“這玄墓山我是知道的,就在城西邊,只是裡面怎麼有個蟠香寺嗎?我卻是不知的。”
賈璉笑道:“這地方可是有一段故事,也有一位妙人,其人與妹妹或有些投緣之處也未可知,我卻不便明說。”
黛玉笑了笑,璉二哥哥竟也學着那些和尚道士打起啞謎來了。
心中並不相信世上還有能與她林黛玉投緣的人!但是也不落賈璉的情面,只點頭道:“既如此,便聽璉二哥哥安排。”
“好,那妹妹先準備一下,我去外頭讓他們把車馬備好,再來接妹妹。”
賈璉笑着起身,黛玉也忙坐起來,就炕上欠身一禮,然後目送賈璉離開。
……
賈璉早已讓人打聽清楚了蟠香寺的所在,因此在準備好車馬和隨行人員之後,便護着黛玉出城,直接往玄墓山而來。
一路上,盡觀蘇州山水秋色,若非賈璉自知水平有限,真想當即作詩一首,以表達對這美好風光的讚美和自己的情懷。
黛玉獨自坐在馬車內,掀起車簾往外瞧,心說賈璉果然沒有騙她,這個天氣,確實正適合出城遊玩。
迎着暖暖的陽光,呼吸着清澈的空氣,仿若身上的病氣都被盡數吹散了去。
她已經很久沒有出城遊玩過了。
來到玄墓山,因馬車上不去山路,只能停在大道上,留下人員看守。
但是單獨的馬匹卻能上去,賈璉見黛玉只走了一段山路,就累得有些喘吁吁,因此打馬至她跟前道:“這裡上去還有一段路,不如妹妹乘馬吧,會省力些。”
黛玉仰頭看了一眼白色高頭大馬,又看了看坐在上面的賈璉,慌忙搖頭。
賈璉跳了下來,笑着說:“林妹妹不用怕,這匹馬我經常騎,性格溫順,不會摔着妹妹的。”
旁邊的王嬤嬤也勸道:“姑娘就依璉二爺的吧,有我們在旁邊,不礙事的。”
黛玉還要拒絕,可是賈璉已經牽過她的小手,來到馬鐙之前。
黛玉小臉便有些紅了,這是她第一次被除父親之外的男子牽手。
爲了掩飾心裡的不安情緒,只能依言踩上馬鐙,忽覺肋下一緊,再回頭,已經被賈璉送到馬上,穩穩當當的坐着了。
呆呆接過賈璉送到她手裡的馬繮繩,又聽賈璉叮囑讓她拉緊,坐好,然後便親自幫她牽着馬往前走。
黛玉驀然鬆了口氣,若是這樣還好……
她剛纔還以爲賈璉要坐在馬上帶她上山呢,那樣不是相當於坐他懷裡了,可是她最難爲情的。
坐着軟軟的坐墊,手邊碰到馬兒厚實卻溫熱的皮膚,自己也以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角度看着下面的山路及山下的風景,一種激動和雀躍的心思,莫名就涌上心頭。
騎馬兒,原來是這種感覺。
這就是璉二哥哥的愛駒吧,經常見他只騎這匹馬,上面,彷彿還殘留着他的氣息。
思之有些害羞,便低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面,幾乎與馬兒同高的賈璉,心裡忽然又想,要是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就好了。
那樣不但父親有了臂膀,或許自己也就不必要再去京城……
山間路陡,賈璉小心的牽着馬,不敢讓黛玉有一點的危險。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果然見道路開闊許多,遠處一個古寺若隱若現,其中寥寥升起數道炊煙。
“施主請留步,敝寺不留外客,各位施主請回吧。”
近到寺前,昭兒上去扣門,卻被告知蟠香寺不接待香客。
昭兒早知道賈璉今日特地帶黛玉出門散心,也不敢造次,只笑對那老尼姑道:“你們不接待香客,平時吃什麼喝什麼,難不成你們都成了神仙,不用吃喝了不成?”
“林妹妹先等等,我過去瞧瞧。”
後面的賈璉見昭兒半天不能溝通好,對黛玉說了一聲,也走了過去。
“不勞施主費心,敝寺常年由蘇州織造大人供奉香油錢,不必爲生計發愁,所以諸位還是離開吧。衆位施主若是要上香,可以往西邊走,另有幾處古剎。”
賈璉走過來,剛好聽見老尼姑的話,心中不由想到:
果然不愧是妙玉待過的寺廟,這行事也和妙玉一般荒誕,哪有開山寺廟不許香客進山上香的道理?還有這蘇州織造,可是隸屬於內務府的大肥缺,在整個江南地界都頗有地位,如何會供奉這麼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尼姑庵?
莫非,妙玉就是他的女兒?
呵,若妙玉當真在這蟠香寺內帶髮修行,想來就算不是他的女兒,他們之間應該也有很大的關係。
見昭兒與老尼姑說不通,賈璉上前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見過這位師太。姑母新喪,表妹憂思過重,弟子今日攜她出門散心,路過貴寶剎,只是想要進去上一炷香,還請師太通融。”
說話間,賈璉將袖中早已準備的銀錠子遞過去。
沉甸甸的銀子落到手中,師太當即就猶豫了。
她望了望後面坐在馬上的黛玉,見周圍還有着四五名丫鬟、僕婦及許多健壯的護衛,便知道他們肯定是城中的大戶人家。又見賈璉模樣俊朗,舉止有禮,遂道:“只是敝寺狹小,恐怕容不下施主這許多人……”
賈璉便對昭兒道:“你們都在外頭候着,未經許可,不可打擾寺內清靜。”
昭兒等人都應下。
如此老尼姑再無別話,側身請賈璉等人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