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林楠回府的時候,李昊正坐在他的小書房裡喝酒,身邊一個下人也沒留,就這麼散着衣襟,歪倚在靠窗的太師椅上,就着身側小几上的兩碟小菜,自飲自酌,極是愜意的模樣。

林楠在外通報了一聲,掀簾子進門,李昊擡頭,眯着眼看過來,見他正要見禮,不耐煩道:“行了行了,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就省了吧,過來陪本王喝酒。”

既李昊發話,林楠自不會堅持,過來隔着茶几在李昊下首坐下。李昊替他倒了杯酒,並不招呼,兀自將自己的那一杯喝了。

喝完擡眼見林楠面前的酒杯還是滿的,酒的主人卻微微皺着眉頭看着他,頓時嗤笑一聲,道:“怎麼,你也覺得我喝醉了?”

林楠見他看起來雖神色自若,但是動作幅度偏大,說話語氣高一聲低一聲,皺眉道:“殿下的確是醉了,我去尋人送殿下回府。”看李昊這般情景也不像是有正事的,早送走早清淨。

李昊對他的逐客令充耳不聞,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斟酒,冷笑道:“堂堂才子,不是應該視功名利祿如無物嗎?怎麼?也和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一般,將本王當了洪水猛獸?放心,我們家老頭子對你比對自己親兒子還上心,怎會因爲你和本王喝了幾杯酒,就捨得將你打發到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林楠今天已然是第二次聽到功名利祿這四個字,淡淡道:“有才無才,和人品無關。若果真視功名利祿於無物,我還拜什麼先生,考什麼舉人?”

李昊拍案,叫了一聲好,罵道:“那些個酸腐書生,整日削尖了腦袋想要謀個一官半職,卻偏偏做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樣兒來,想想便讓人噁心……來,便衝着這句話,喝一杯!”

在林楠面前放着的酒杯上碰了一記,自己一口乾了。

見林楠依舊不舉杯,對自己的話全無反應,嗤笑道:“你放心,你乾了這杯酒,本王立刻就走,本王不連累你,成了吧?”

原不過是擠兌的話,誰知林楠聞言,二話不說,一口喝完。

李昊瞪着眼睛看他,好一陣,才“噗”的一聲笑出聲,接連幾聲之後,拍案大笑起來:“林郎啊林郎,本王是招你還是惹你了?一進門就擺個死人臉給本王看,要趕爺走才肯喝一杯酒——別跟我說是怕被我連累的話,我是有些醉了,可還不傻!”

林楠淡淡道:“我好容易從江南尋來孝敬我家先生的好酒被殿下糟蹋了,這個算不算?”

李昊眨眨眼,端起酒杯嗅了嗅,道:“好酒?怎麼本王喝着也就一般啊?”

林楠面不改色道:“所以是糟蹋。”

李昊大笑:“有理!有理!既是好酒,我多喝幾杯!”

林楠皺眉道:“殿下若是喜歡,我令人將剩下半壇給殿下您搬到車上去。”

李昊的笑聲戛然而止,看着林楠道:“你就那麼煩我?”

林楠道:“方纔……”

李昊打斷道:“方纔本王喝醉了,說了什麼本王記不得了。”

林楠無語,無奈嘆道:“殿下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李昊見他終於服軟,滿意舉杯,一口乾了,道:“來踐行。”

踐行?

不該是洗塵嗎?

只聽李昊繼續道:“本王遠行在即,總該有個把親人知己送送吧?本王想着,你八成是不肯來的,所以,沒關係,你不願去,本王自己來……來給我自個兒踐行!”

給他自個兒踐行……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林楠搖頭失笑。

遠行在即,那就是說,李熙果然有意讓李昊去苗疆了?個把親人知己什麼的——他怎的不知道自己和這位爺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李昊有些手腳不穩的斟酒,舉杯:“來,祝本王一路順風!”

林楠無語,跟着舉杯:“殿下一路順風。”

李昊斜着眼睛看他,道:“你竟也不勸我一句半句?”他這些日子也不知聽了多少苦口婆心的勸慰,唯有面前這人,也忒無情了些。

林楠給自己滿上,仰頭一飲而盡,淡淡道:“有人在路上摔了一跤,傷了腿,對身旁的人說:‘你怎的也不安慰我一句?’於是那人安慰他:‘沒事,你看我沒有腿不是一樣活的好好地?’”

李昊瞪着他:“你想說什麼,本王不喜歡打啞謎。”

林楠道:“比起殿下,我等便是沒有腿的人,比起我,這世上大多數人,也是沒有腿的人……無病呻1吟這種事,沒什麼意思。我不羨慕山野的孩子隨性自在,因爲我能吃飽穿暖,我不羨慕鄰居家的孩子不必日日苦讀,因爲我有機會讀書。”

李昊嗤嗤冷笑,道:“敢情本王今兒倒是來找罵來了!這世上,無論身份如何,悲喜總是相通的,我倒不知道,被自己的父親嫌棄,竟也成了無病呻1吟了?”

林楠道:“有沒有被陛下嫌棄,殿下比我更清楚。”

李昊是皇子,又無大錯,李熙怎會當真將他“流放”?若李熙果真對李昊厭棄,直接閒養起來,不聞不問便可,何必這麼一來一回的磨他的性子?

頓了頓道:“殿下求仁得仁,除了祝殿下一路順風,學生實無話可說。”

將自己的酒杯斟滿,舉杯相敬:“殿下一路順風。”

再次喝完,將酒杯倒扣在几上。

李昊冷冷看着他,過了好一陣,卻忽然搖頭失笑,道:“林郎果然不愧是我大昌的第一才子,看的倒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錯,他沒有嫌棄我,是爺我不想陪他玩了!”

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完,嗤笑道:“這天下,就是他手裡最大的一塊肥肉,從我生下來開始,就不斷有人在我耳邊對我說,那是留給大皇兄的,你不要癡心妄想——好,不是我的,我不要成了吧?誰讓我生的晚?誰讓我母后不是他的嫡妻?”

林楠見他聲音漸高,竟連這樣的話都出來了,自知勸他不住,到門口吩咐林成避到院外——有些話,他李昊說的,別人卻聽不得。

那邊李昊依舊揮舞着手臂,狂態畢露:“現在大皇兄沒了,輪也該輪到我了吧?結果他不論嫡庶,論才幹了!好,論才幹就論才幹,我也自信並不比任何差……可誰曾想,誰曾想竟是這樣的結果!”

“他蔡航犯了事兒,憑什麼算到我頭上?我從來沒聽過,這世上有奴才犯了錯,倒要遷怒自己兒子的道理!說來說去,還不是嫌我聲勢太盛!可爲什麼那麼多人要保我,還不是因爲他當初毫不猶豫斷了其他兒子的指望,將一切都交給嫡子?”一心保嫡的人中,不乏看重祖宗家法的人,可是更多的,還不是因爲李熙重嫡,所以纔將籌碼押在他唯一的嫡子身上的嗎?

“我們這些兒子,就是被他用那塊肉逗弄的野狗!”李昊換了表情語氣,輕佻的勾着手指頭:“來,搖個尾巴,翻個跟斗,誰讓我高興了,我就把肉給他——可是誰要是敢自己就伸了爪子去撈,那對不住了,爪子剁了,一腳踢開,等他心情好了,再勾勾手指頭叫回來重新玩!哈,哈哈,皇子,這就是皇子!這就是他媽1的皇子!”

“爺我還不侍候了!爺我不侍候了行了吧?!”

李昊大嚷幾聲,將憋了許久的氣發泄出來,自覺心頭大快,望向林楠,卻見他正靜靜坐在窗邊,雙手捧着玉盞,低頭喝茶,臉上寧靜的看不出任何表情,沒有感同身受,沒有誠惶誠恐,彷彿他聽到的只是街邊賣傘的老漢在抱怨怎麼還不下雨一般。

林楠見李昊似乎終於發泄完了,才擡頭,淡淡道:“我委實不知道殿下的不滿從何而來?既然陛下手裡有殿下想要的東西,那麼他自然有制定遊戲規則的權利,至於參不參加,是你自己的自由。正如朝廷從來沒有規定過必須讀四書五經,讀不讀,也是天下讀書人的自由。”

朝廷從來不說要讀四書五經,它只是考四書五經。

不管那是多麼無趣無用的東西,你想要做官,你就要去讀去考,就像他生活過的那個世界,大多數中國人,一輩子見不到一個外國人,一輩子不會用外語和人說一句話,卻要將abcd從幼兒園一直讀到大學。

想要得到就要有付出,這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

這個道理,全天下的人,上到皇帝李熙,下到光屁股的三歲孩子都是懂的,只除了少少的那幾個被人寵的覺得這世界是圍着他轉,覺得但凡是他要的東西,旁人就該跪着捧到他面前的人,纔會覺得不平衡。

他不喜歡皇后,不僅是因爲私人恩怨,更因爲她骨子裡的這種理所當然。

或許站在李昊的立場,他自覺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林楠卻絲毫同情不起來。要知道李昊口中的所謂肥肉,是整個天下,不是他爹名下的幾畝地幾間房,高興給誰就給誰。什麼樣的人當皇帝,關係着大昌的千萬百姓過什麼樣的日子,而他,恰好便是這大千百姓中的一人。

從性格上來說,林楠並不喜歡李熙,但是卻從未覺得李熙當初的精心培養太子,現在的慎重挑選繼承人有什麼不對。

李熙只是讓未成年的皇子一處讀書,成年的皇子出門辦差,來看他們的性情,在他口中卻成了逗貓遛狗,李熙只是貶了支持他的幾個大臣罷了,他便是這幅豁出去了的模樣兒——就這樣李熙還肯給他機會,已經對他相當不錯了。

只不過,也不知咱們的萬歲爺看到被他放養的這羣兒子一個個成了這般模樣,有沒有後悔當初只關注太子一人?

林楠低頭品茶,一面胡思亂想,等着李昊翻臉,亦或者拂袖而去。

他方纔的話已經非常出格了,事實上,自林楠進門之後,幾乎就沒有說過什麼好聽的。不是因爲李昊失勢,不是看準了李昊不會將今兒的事說出去,而是因爲雙方的立場已定。

林家和皇后、和蔡家已然勢同水火,所以這天下,誰都可以坐得,唯獨李昊坐不得……若李昊登基,皇后成了名副其實的太后,那林家不說死無葬身之地,也會一世不得清淨。

既然已經確定了立場,那一開始就不要有什麼交情,反目成仇之類的狗血戲碼他半點興趣也沒有。

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麼動靜,林楠擡頭,卻見李昊正伸着脖子,眯着眼,盯着他看,不見半點氣急敗壞的模樣,倒讓林楠懷疑他方纔那一通發泄是真是假。

見林楠終於擡頭,李昊呵呵笑起來,點頭,幅度極大:“對,沒錯!就是這副模樣,就是這副事不關已冷漠樣兒……連你被母后罰跪的時候,都是這副模樣,讓人恨的牙癢癢的……又、又忍不住想摸摸看,到底是冷的還是熱的……”

說着果真伸過手來,去摸林楠的臉頰,林楠側身避過,起身道:“殿下醉了,我去找人來送殿下回府。”

“等一下。”李昊揮手:“我有東西要給你,完了我自己走,本王……不用你攆!”從身側取了兩尺來長的一個狹長的木匣,遞過來。

林楠接過,打開,裡面是一卷畫軸,站起身抖開畫軸,頓時一愣。

不是什麼名家鉅作,只是很普通的一幅畫,一輪明月,一角飛檐,還有一個飲酒的少年,但是意境很美,人也很美。

少年一身白衣如同流瀉的月光,披散的黑髮宛如潑灑的夜色,微仰着頭,一道銀線從高舉的酒壺落入素淡的脣,原是月下獨飲的清冷少年,卻因衣袖滑落露出的半截玉白手臂,和滴落在上的頸間一滴美酒,而帶上了某種不同的意味。

讓林楠發愣的卻是畫上提的詩句熟悉異常:“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那是李白的《月下獨酌》,林楠那個時代的人,個個在十多歲的時候都會背了,若不是這畫上的場有些眼熟,他差點要對出“天王蓋地虎”的暗號來。

林楠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放在几上,道:“想不到那日竟有雅人在側,早知道便該邀去共飲幾杯,也不致‘獨酌無相親’了。”

李昊搖頭,伸長了腿靠在太師椅上,雙眼有些迷離,卻又嗤笑一聲:“我知道你不過是說說罷了,可笑我竟真有夙願得償之感。”

那日,他便坐在陰影中的馬車上,看着少年舉杯邀明月,聽着少年嘆“獨酌無相親”。

一邊,是他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因他爹讓蔡航少撈了幾兩銀子而被無端遷怒,雖堪堪救回來一雙腿,卻不知何時會發作,突然就癱了、殘了;一邊,是他的生身母親,因被他父皇責罰,覺得大失顏面,整日在他耳邊用最惡毒的話詛咒着那對父子,讓他將他們挫骨揚灰……

少年唱着“我歌月徘徊”,卻不知樓下有人也同明月一起徘徊,只是直到最後,也沒有上樓與他一會。

“蔡航出事以後,母后每天都在我耳邊不停的說,說蔡航如何無辜可憐,說林家的人如何陰險惡毒,說於長箋如何欺人太甚,說賀明德如何落井下石,說二哥三哥如何忘恩負義……可我就是恨不起來,怎麼辦?”

林楠隱隱猜到,或許這纔是他要遠離京城的真正原因,默然無語。

李昊笑容嘲諷,在他母后眼裡,蔡航出事,是李資、李旭的錯,是於長箋的錯,是賀明德的錯,是林如海的錯,是林楠的錯,甚至是他的錯……只有她自己沒錯,只有她弟弟最無辜。

他蔡航無辜?那些死在官船上的官差船伕算不算無辜?那些被大水淹死的萬千百姓算不算無辜?

銀子是他花的,若說他完全不知道銀子的事兒,那太假,但他當真不知道,那是河道的銀子。他尚未成年,沒有辦差,沒有建府,那些銀子都是過了皇后的手送到他手裡的,只說是下面孝敬的——老二、老四手裡也像是有花不完的銀子似得,他怎的知道,就他花的銀子,竟然是河道銀子!

蔡航事發,他覺得狼狽不堪,不僅是因爲李熙貶了支持他的人,更因爲他知道了自己往日大手大腳花出去的,竟然是河道的銀子!想起年年死在大水中的萬千冤魂,他夜不安寢,可這個時候,她母親還在他耳邊一遍遍說,蔡航有今日,都是爲了他,若他不救蔡航,若他不替蔡家報仇,就是忘恩負義,就是喪盡天良;可這個時候,他父親還在掐指算着,到底是廢后還是抑子,才能將利益最大化。

他真的是煩透了,受夠了!

看看被林楠隨意丟在几上,又滑落了半截的畫卷,自嘲一笑,道:“下月初我便要出發,這副畫兒,若就那麼燒了,彷彿從來沒有過,我不捨;千里迢迢帶着一副畫兒走,我又不甘。想來想去,還是送來給你,要燒要扔要掛要藏,由得你。”

按着扶手站起來,道:“行了,東西送到了,本王走了,不在這裡討你嫌。”

搖搖晃晃的向外走,沒幾步便絆在桌腳上,一個踉蹌,林楠上前攙住,高聲叫了聲林全,李昊也不知是惡意使壞,還是真醉了,掛在他肩膀上死沉死沉的,連將他運回椅子都做不到,幸好外面林全已然聽到了動靜,過來的腳步聲又急又快。

簾子猛地被掀開。

“還不過來幫忙扶……”林楠話說到一半便愣住——他面前站着的,哪裡是什麼林全?卻是他想了一路也沒想好該怎麼面對的那個人。

李資的動作有些猛,被甩在身後的簾子晃的很厲害,他卻一無所覺,目光在林楠身上來回掃了一圈後,望向李昊道:“六弟怎的在這裡?皇后娘娘正四處找你……”

李資一進門,李昊便彷彿瞬間醒了酒,自個兒站穩了身子,卻依舊攬着林楠不放手,嗤笑一聲,打斷道:“我怎的在這裡,三哥這話問的好生奇怪,怎麼,你來的,我就來不得?難道就許阿楠同你一人交好不成?”

說話間,將使着暗勁想從他手裡掙出來的人向後拖了半步,整個攬進懷裡。

林楠臉色一冷,既知道李昊是刻意爲之,哪還客氣,曲肘狠狠撞在他肋下,李昊悶哼聲還未出口,雙臂已經被掰開,李資將人拽到自己身側,冷冷道:“六弟醉了。”

李昊揉着肋下艱難站直,看了林楠和李資一眼,嘲諷笑道:“我說三哥的親事,怎的母后挑一個黃一個,連賜的暖房的丫頭都不怎的動,原來竟是別有所好啊……不過,勸三哥莫要高興的太早,你有你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我也有我的‘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轉向林楠道:“我的話,阿楠好生想想。”

見他說的煞有介事的模樣,林楠爲之氣結,卻連解釋也不知從何開口,索性懶得理會。

李昊斜着眼看了李資一眼,又望向林楠:“苗疆雖遠,可比京城卻要大的多,陪他困守京城,怎及的上同我縱情逍遙?”

說完也不看李資的表情,徑直越過他,掀簾子出門。

林楠見李資的面沉如水,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淡淡道:“我去送送六殿下。”

亦要從李資身邊越過,剛跨出一步,手腕便是一緊,林楠掙了掙未能掙脫出來,看了眼門外,終於沒開口呵斥,但握着他的手在緊了一緊後,卻又慢慢鬆開,李資溫和而低沉的聲音響在耳側:“我聽到消息才從園子趕來,所以來晚了些……老六沒胡鬧吧?”

林楠搖頭。

的確是胡鬧了幾下,卻是在李資到了之後。

李資頓了頓,繼續道:“老六性情雖孤傲了,但還算好說話……你不必太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不會讓他在外胡言亂語。”

林楠道了聲多謝。

感受到林楠的疏離,李資苦笑一聲,替他理了理鬢髮,道:“老六喝醉了,我送他回去,你好生休息。”

轉頭看了眼几上半開的畫軸,卻終於沒開口問什麼,轉身離去。

他一走,林全立刻掀了簾子進來,道:“大爺,您沒事兒吧?”

林楠不吭氣,林全繼續道:“方纔小的一直攔着三殿下來着,可是後來您叫了小的一聲,小的一分神,三殿下就自個兒闖進來了……都是小的的錯,要是死死攔着三殿下就好了……”

林楠氣的沒言語。

林全見他沉着臉,不敢再多說,小心翼翼指指几上的畫,道:“這畫,小的拿去燒了?”

林楠淡淡瞟了他一眼,將畫胡亂捲了,投壺一樣向案邊的字畫缸丟去,可惜卻失了準頭,滾到了桌案底下,林全快步跑過去,從案下摸了出來,用袖子抹了抹灰,放進缸裡,道:“大爺,時候不早了,外面已經擺了晚飯,您先去用一點吧。”

林楠嗯了一聲,沒有額外吩咐些什麼,主子的事,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不必他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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