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聲音剛落,寶玉便進來了。他見人都在,忙一個個請了安。又見賈母懷裡偎着個自己不認識的姊妹,便猜得是林姑媽之女黛玉。賈母衝寶玉招手笑道:“還不過來見過你妹妹。”
寶玉上前作揖,黛玉從賈母身邊站起,也是行了禮等寶玉歸座,自己才坐下。寶玉在賈母另一邊坐下後就細細端詳起了黛玉,看在王夫人眼裡,實在是扎眼得很。要不是賈母在,她定仗其母身份抽死他。
寶玉看罷,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王夫人幾若無聲地輕吐了口氣,“見過倒好,不需再寒暄了,早點讓林丫頭回去歇息。”
“我剛回來,亦是剛見了新來的妹妹,太太怎麼就要去帶妹妹去歇息了?我見妹妹甚是眼熟,倒有好些話跟她說說呢。”寶玉忙道,賈母也說:“倒是的,初識初見的,多說會話,不着急。”
賈寶玉見賈母幫着自己,旁人自然也就不爲難這事了,遂又向黛玉道:“妹妹可曾讀過什麼書?”
黛玉因之前閒聊時聽了賈母那些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這時只道:“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
寶玉又道:“妹妹尊名是哪兩個字?”
黛玉未得回答,便已見王夫人像拎小雞似的拎着賈寶玉的後衣襟,把他提溜下了賈母的椅子。賈母不解道:“這是怎麼的?”
王夫人看着賈母,“今兒就在老太太面前,我這爲孃的,要好好訓訓兒子。”說罷轉看向賈寶玉道:“待字閨中四個字,你懂不懂?”
賈寶玉被拎得弓了腰,也沒法擡頭看王夫人,心裡有些怕怕的。他低頭“嗯”了半晌,方道:“想起來了,女子留在閨房之中,等待許嫁。等到出嫁的時候……出嫁的時候……哦,出嫁的時候,做丈夫的要給犬字’。有了‘字’,就表示已經嫁出去了。”
王夫人還是沒有鬆開自己的手,依舊拎着賈寶玉,繼續道:“你林妹妹,嫁出去了麼?”
賈寶玉面上一紅,隨即尷尬討好似地笑起來,旁邊三春也掩帕子輕笑。唯有黛玉尷尬至極,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賈母聽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朗聲笑道:“不過小孩子家玩玩,這麼當真做什麼?”
王夫人鬆手撂開寶玉,看向賈母道:“不是我這會子當真,等他這張嘴給林丫頭胡謅了字,以後自然有別人當真呢。現在是鬧着玩兒,以後當真叫起來,那是鬧着玩兒的?”
賈母依舊笑,“多心。”
經過這樣,黛玉也有些坐不住了。別人鬧別人,鳳姐一直看着黛玉,便看在了眼裡。她過去彎身看着黛玉道:“累了不是?”
黛玉看着她,又轉頭看看賈母,不說心中所想,不過是小心怕麻煩了人家。賈母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道:“好了,我也乏了,你跟你舅母去吧。”說着又把自己的二等丫鬟鸚哥給了黛玉,後黛玉改名爲紫鵑的。
黛玉這時方起身,辭過賈母,跟着王夫人、李紈以及三春往王夫人院中去了。鳳姐在賈母處又服侍了一陣子,把餘下諸事交給鴛鴦,自回自己的院子。
迎春、探春、惜春住在王夫人屋後的三間抱廈裡,由李紈照看着,黛玉便被王夫人安排在了自己所在的三間正房的最西一間裡。賈政到這時還沒回來,王夫人便親自帶了黛玉進房,讓丫鬟們安置行李一切事務。
王夫人與黛玉獨處,甚是精分,拉着黛玉到牀邊坐下道:“到了這裡,感覺如何?”
“自然是好的,勞煩舅母了。”黛玉客氣道。
王夫人看出黛玉還是生分,小心翼翼誰人不敢信。所謂的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出個什麼差錯。她看着又疼又愛,拉着她的手不放道:“這個家只要有我和你璉二嫂子在,就沒人敢欺負你。你儘管撒開性子當成自己家來玩,把我當你親媽。”
黛玉心下感動,又想起王夫人和鳳姐親自在二門上迎她,驀地掉下淚來,抱着王夫人把臉埋進她懷裡。王夫人卻是沒出息地僵了身子,半晌才緩過來,心裡早樂開花了,只差站起來歡騰了。小妮子這一抱是依靠,是相信,不是麼?
雖然說王夫人心裡有千萬只馬在奔騰在歡叫,她面上卻只是滿足一眯眼。然後化身慈母伸手摸上黛玉頭,愛撫起來。
等一切收拾完畢,她也便不再妨礙黛玉,自讓她歇下。賈政回來得很晚,王夫人等他回來,服侍洗漱了方歇息。王夫人對賈政無感,還好他們都老了,沒有性生活。否則,賈政怕是要不斷骨折的。
“次日起來,省過賈母,因往王夫人處來,正值王夫人與熙鳳在一處拆金陵來的書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處遣了兩個媳婦來說話的。黛玉雖不知原委,探春等卻都曉得是議論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財仗勢,打死人命,現在應天府案下審理。如今母舅王子騰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內的人來告訴這邊,意欲喚取進京之意。”
書中黛玉進賈府第二天,是這麼說的。而真實中的第二天,並沒有這個事,因爲薛姨媽一家是好多年後才進的賈家。
卻說王夫人因賈寶玉要給黛玉取字,提溜他下椅子來那會,回來後就臂膀痠軟。想她以前是如何能打,如今竟落得王夫人這已老漸衰的身子,心裡是非常之不滿。
又說黛玉住在她這裡,也還是日日吃藥,身子孱弱。於是,她想,鍛鍊一事必須提上日程來了。跆拳道熟記她心,身子骨硬起來,還是能打的。再說黛玉,適當鍛鍊對她來說,也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王夫人擬好主意計劃,便找來鳳姐,讓她從庫房找些質地軟滑的布料來。她依着自己的記憶畫了跆拳道服的樣子,再找來家裡做針線的,量體裁衣,給黛玉和自己一人做了兩套。又各自有兩套穿在裡頭厚實些的裡衣,以做禦寒。
衣服成形,鳳姐親自拿了送來王夫人房裡。王夫人忙接過去,拿在手裡,在鳳姐面前晃了晃道:“要給你做你不要,現在後悔可遲了。”
鳳姐睨了她一眼,“我可不後悔,懶得動,要是每天只需動動手指數錢最好了。”
王夫人白了她一眼,表示無語。鳳姐又道:“你打算在哪裡實施你的練身計劃?就每天在你這院子裡頭跑上幾遭?”
“以免太招搖,只能這樣了,多跑幾圈就行了。踢腿壓腿俯臥撐什麼的基礎訓練,墊點墊子,院子裡還是很好的。”
鳳姐拿過黛玉的衣服,抖開道:“想不招搖都難,行爲太古怪了。這家裡頭不知有多少人會說你是瘋子呢,又不知要說多久呢。走,叫黛玉換上給咱們看看。”說着就往黛玉的房間去,王夫人便也跟上去。
到了黛玉房中,黛玉正歪在牀上看書。因沒人來報就見兩人進來了,她忙從牀上起來。鳳姐拿着衣服,笑着過來,道:“急忙慌地起來做什麼?又不是外人。”
這麼些日子下來,黛玉自然感受到了王夫人和鳳姐的真誠與寵愛。但也知這不是可傲嬌的資本,畢竟她還是外人。於是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只道:“二舅母,璉二嫂子。”
鳳姐把衣服捧到黛玉面前,看着她道:“你二舅母特意爲你做的,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黛玉看着這一沓純白柔亮的衣服,有些不解,遂看向王夫人。王夫人過來把衣服理開,放在黛玉面前驗了一下,“肯定合身,只是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黛玉壓根就沒見過這種衣服的款式,哪裡談得上喜歡不喜歡。本還想說些客氣的話來着,卻都被王夫人和鳳姐比來比去,弄來弄去,都給擋回去了。於是,黛玉稀裡糊塗就換上了衣服。鳳姐又把她頭髮解了,直接綁成個馬尾。
兩人忙活完畢,後退幾步,審視黛玉。鳳姐邊看邊點頭,“爽靜利索多了,看着精神。”王夫人也甚是滿意,不住點頭。
黛玉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打扮,呆着表情什麼都說不出來,這表情倒是逗樂了王夫人和鳳姐。王夫人上去,微彎身看着黛玉道:“你身子弱,不是吃藥就能好的。是藥三分毒,哪有什麼藥常年吃了不出問題的。今後,舅母帶你一起多走動走動,身子骨硬了,自然不怕百病侵體。”
黛玉這時方明白過來王夫人爲什麼要把她打扮成這樣,呆呆的表情轉成感動,懸淚欲泣。王夫人和鳳姐互看一眼,小妮子還沒有完全放心地享受她們倆的寵愛,所以容易感動。王夫人不喜歡傷感戲,當然不想老見黛玉這樣,遂上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擰眉正臉道:
“舅母也是母,以後我就是你親媽,跟親媽矯情,我可是會生氣的。以後也不準大小事一不順心亦或一感動就掉眼淚,不僅傷身,還傷精氣神。從明兒起,舅母帶你練身子,自是有好起來的一天。到咱們家都快兩月了,把自己當外人的心,到今兒就打住,以後再不要有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