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初做打柴人那日,一日忙碌倉促,自城內回到清風軒,時日已近黃昏,夜色將至。
強忍着酸脹的肌肉刺痛,由着林靄將他丟到浴桶裡,熱騰騰的蒸了個熱水澡,才洗去了身上的風塵。
等賈環躺倒牀上,抖擻着手,強撐着要拿書出來看,只讀了一二個字,便眼皮打架,睏意襲上心頭,再難堅持,不覺一覺睡到了天明。
至第二日,才懊悔昨日太過疲倦,竟半個字都未曾讀進去。
其後又過了二三日,賈環林靄仍舊是每日上山砍柴,進城賣柴。
其間林道儒又遣他去給白前送衣食酒米,賈環又去,白前仍舊不收,只顧着將賈環攆走。
賈環心裡想着一定要給自己節省出讀書的時間,所以每日早起砍柴之前先趕着時間將自己每日的大字練完。
砍完柴火,再趕着將飯給白前送去,最後再急急忙忙地同林靄一起將柴火賣到城裡。
只是這幾日,每日清早起牀,總覺得渾身痠痛難忍,走路何其艱難。
所以即便師兄弟二人每日早早的便起牀,也能將柴火賣出去,還是因爲賈環拖慢了進程,每日歸家很晚。
一時竟然陷入了死循環,再難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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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迎春院內,探春同迎春同桌對坐。
兩姐妹笑顏如花,對坐談笑。
“妹妹近來繡的蓮花怎麼樣了,還不拿來給我看看,叫我給你指點指點。”迎春一隻胳膊撐着腦袋,笑道。
探春面色一緊,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迎春的話說得有些不合適,但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這一點上,要看聽的人怎麼理解。
若是往壞了想,女兒家針線女紅三從四德是立身之本,別人說你針線不過關,就如同講你這個女孩家的不守婦道,自然是叫人心裡不舒服的。往好的想,姐姐照顧妹妹,教導針線功夫,則可爲美談。
探春知道迎春是個沒有心機的,這都是無心之言,所以並不放在心上。
姊妹兩本是相依爲命,互相攙扶的情分。但迎春太過心思單純,說話直來直去;探春因爲自卑而太過自尊,故而格外敏感,凡事都要在心裡盤算兩遍,咀嚼透其中的意思。
賈環若是在此,想來是要罵兩人幾句。依他的心思,迎春探春後來的命運,難保不是和他們的性格有關,還是多少改一改爲好。
“姐姐就會笑話人家,如今這府裡的姑娘,倒是我最好欺負了。”
迎春被探春逗樂了,秀目眯了起來。“你會受人家欺負?但凡哪個要是欺負了你,等環兄弟回來,還不扒了他的皮。”
探春可不服氣,迎春自己不知道,府上的媳婦婆子們可人盡皆知,說起來環兒待二姐姐竟比待我這個胞姐還要更親近幾分。
“今年中秋,二姑娘林姑娘不小心惹着了寶二爺,險些被渾鬧的寶二爺傷到,還是多虧了府上的環三爺,不顧自己的安危,拉了兩位姑娘一把,其後還幫二姑娘在老太太面前銷禍,可見姐弟兩的親近。”
這話是從外面的婆子們嘴裡來的,侍書已經惟妙惟肖地在探春面前模仿了好幾次了,她本意是想給探春講賈環的好名聲,卻不想探春竟然心裡打破了醋罈子,但委屈吃醋的對象卻是二姐姐,實在是有氣沒地方出。
探春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迎春,揶揄道。
“你還說我,要是哪個沒長眼睛的惹到了我們的二小姐的頭上,那可就捅了馬蜂窩,環兒回來不定把那人怎麼油炸怎麼吃呢。”
迎春被探春調笑的跳了腳,伸出手要打探春。
“渾磬什麼呢,還怎麼炸怎麼吃,環兒都被你說成妖怪了。”
探春縮着身子躲着迎春的手,咯咯笑着。
“我難道是渾說,現在府上誰人不知,環三爺是個光腳厲害的,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他。
那話是怎麼說的‘得罪了三爺本人還好,老實磕頭認錯說不得還能保住一條命,但若是得罪了二小姐,就是好死也再不能了,沒見着老太太都在他手裡討了沒趣麼。’
你看看,咱們府上聰明人還是多。”
迎春再不能忍,一臉氣急,跳起身來去追打探春。
“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環兒是你胞弟,你能叫他三爺,那不是亂了尊卑。還敢開老太太的玩笑,三丫頭你真真是瘋了。”
探春咯咯的笑着,腳上的繡鞋跑的飛快,在屋內逃來竄去,一面逃一面求饒。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
終究是被迎春一把抓住,探手去撓探春的癢癢,只叫探春一個勁的求饒。
迎春其實心裡頗有幾分自得,日日被身邊的丫鬟說,她又不是傻的,先前黛玉點撥她的時候,她就反應了過來,環兒可護着自己呢。
兩個金枝玉葉的小姐鬧作一團,銀鈴笑聲在屋內迴盪,歡快非常,直到司琪從外邊進了屋。
兩人終究是還記得大家小姐的尊重,分開各自整理起自己的衣裳。
司琪漸漸地長的有了一副男子氣概,大手大腳,眼細面方的,說話頗爲爽利。
“小姐,三爺寄信回來了。”
迎春同探春一時連整理衣裳也顧不得了,迎春急急地問道。
“真的?信在哪呢?你從哪聽來的,可信麼?”
司琪爽朗一笑,神色中頗有幾分大氣,倒是有些憨態。
“真的,比真金還真呢,我何曾騙過小姐,我姥姥先前過來說的,她在正門那跟門房嘮了幾句家常,才知道三爺寫了信回來。”
探春急急地插上了話。“那信呢,送到哪兒去了。可曾著名寫給誰的。”
司琪砸了砸嘴。“信可不就放在門房那呢,只是注了是咱們府上的地址,並沒有說寫與誰呢,就是沒有說寫與誰,門房那裡才爲難呢,不曉得該送到哪個院子去。門房託我姥姥過來說,就是想問一下有沒有什麼說法,如若實在不成,就打發送到趙姨娘院裡去了。” ωwш★ TTKдN★ c o
迎春笑着對司琪囑咐。“那姐姐快去拿來吧,想來是寫給我的。”
探春扯了一下迎春的衣裳。“二姐姐好不害臊,你怎麼知道就是寫給你的,說不得是寫給我的纔對。”
迎春理直氣壯地皺了皺秀鼻:“當然是寫給我的,環兒離家求學之前,我最與他交好了,總有一起聊天下棋呢。”
探春沒好氣地擺擺手:“纔不是呢,我是環兒的胞姐,自然是寫給我的。”
“寫給我的。”“纔不是,寫給我的。”“就是寫給我的。”“我不聽,我不聽,二姐姐甩賴。”
迎春見探春不願意鬆口,嘴巴一急,竟把秘密說了出來。
“環兒臨走之前,可是留了信與我呢,叫我多給他寫信,自然是寫給我的。”
迎春一說完,就用手帕捂住了玲瓏小嘴,眼睛瞪得圓圓的。壞了,環兒同我約好了要保密的。
探春一聽笑道。“環兒也給姐姐留了信,環兒出府時,也給我留了一封,如何知道不是寫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