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都不怎麼硌了
一場朝會,雖然分豬肉沒有分成,但現在朝堂百官幾乎全知道三河幫財貨價值千萬一事,一雙雙眼睛盯着賈珩。
無他,因爲國庫拮据,京官的俸祿都已經拖延了半年。
自年初以來,諸省多地歉收,再加上北方邊事大耗錢糧,身爲京官,自是要爲國分憂,俸祿就是從年初減半發放。
有一些操守不錯的,不說揭不開鍋,但日子拮据也是有的。
賈珩被一雙雙灼熱的目光盯着,心頭也有幾分異樣。
這就是鈔能力。
直到再次提及邊事,因爲敵我形勢太過嚴峻,損失太過慘重,衆臣臉上的興奮之色才緩緩退去。
賈珩聽着朝議,也是心情沉重,因爲廟堂諸公幾乎束手無策,而這幅被動挨打的場景,尚不知持續到何時。
待朝會散去,賈珩、兵部尚書李瓚,卻是被崇平帝留至宮中,單獨奏對。
而其他朝官則是下了朝,三五成羣地向着宮城城門行去。
宮門之外,一衆官員各自上了官轎、馬車,仍自議論着那一千多萬兩銀子。
修國公之孫,一等子侯孝康,眉頭緊皺,語氣半是酸溜溜地說道:“王爺,那小兒又被留在宮中獨對了,這聖眷……真是紅得發紫,前日下官聽說,這小兒被聖上在宮中留飯了數次,還賜以沐浴。”
皇宮中發生的事,宮闈中事尚且有泄漏於外,如賈珩之事,想要保密也並不容易。
理國公柳彪之子,一等子柳芳,嘴角噙起一絲譏笑,道:“這等黏糊勁,乾脆淨身入宮伺候聖上得了。”
“柳兄慎言。”北靜王皺了皺眉,打斷了柳芳,輕聲道:“你若是給聖上追回一千多萬兩銀子,聖眷也能這般隆重,看着罷,再過二三年,這人會愈發炙手可熱。”
一旦簡在帝心,但有功勞,就會加官晉爵。
南安郡王嚴燁面色凝重,默然了下,緩緩說道:“此子大勢已成。”
柳芳卻不以爲然,而是說道:“老王爺,牛家兄弟掌着的果勇營,現在還被這人調度着,這於理不合。”
嚴燁道:“他現在領着皇差,權掌果勇營以靖綏東城,至於團營都督之位,自輪不到他。”
北靜王水溶點了點頭,說道:“老王爺所言不差,他一個三等雲麾將軍,難以服衆,不過,此事還要看上意若何。”
言及此處,心頭也有幾分危機感。
天子御極日久,威望愈隆,他們再不做出恭順之態,只怕禍福難料。
念及此處,轉頭看了一眼南安郡王嚴燁,四目相對,都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一些心思變幻。
二人心頭有數,也不多言,南安郡王上了馬,北靜王水溶則是乘着轎子,隨着散朝的衆臣回返府中。
回去還自是有一番密議。
不提四王八公中的二王如何商議對策,卻說大明宮偏殿,御書房——
崇平帝李瓚和賈珩,說道:“李卿,子鈺,年後要設置北平行營,你們二人最近互通有無,儘快商擬出一個條陳來。”
賈珩道:“臣最近也在研讀遼東一戰的戰例、堪察輿圖,正要和李大學士請教。”
李瓚聞言,以一雙平靜的目光看向賈珩,緩緩道:“賈雲麾知兵略,本官也想聽聽賈雲麾的意見,先前賈雲麾所言設北面行營一事,對如今北方防務如何看?”
賈珩道:“李大學士折煞下官,最近只是初研,下官以爲,欲守幽燕,首重薊鎮,待敵虜退走,薊鎮的防務、將校都要重新佈置、調整。”
李瓚聞言,目光深凝,愈是不敢小覷。
他本意就是如此,方纔因兩軍相爭,勝負未分,不好追究唐寬之責,但俟烽火暫熄,就要追功敘過。
賈珩道:“薊鎮,山海關、北平府,三者互爲依託,李大學士坐鎮北平,籌建行營,也可以將北方兵力徹底動員起來,起碼可守住河北等地不致再被胡虜肆虐,但還要謹防東虜另從宣府、大同二鎮入寇。”
比之明末要設三邊總制,防備寧夏、榆林、固原而來的瓦剌,因爲陳漢太祖、太宗之時的四王八公勳貴,對瓦剌的持續打擊,瓦剌諸部已經西遷。
李瓚沉吟片刻,說道:“大同總兵蔣子寧是平原侯之孫,現襲一等男之爵,率兵七萬鎮守大同,此將倒也勤勉,而宣府總兵王承胤,也是久鎮宣府的老將了,統兵十三萬,這二部不說野戰,如果只是守城,應無所失。再有就是平安州節度使崔嶺,率四萬兵守關隘,敵虜從自代地突入,也是十分不易。”
賈珩正自尋思着,忽聽到平安州三個字,就是愣了下,說道:“未知這平安州節度使是?”
李瓚解釋道:“原名朔州,是太宗時改名,置節度使,治朔州,轄諸縣之兵,以遏關隘,爲秦漢之雁門郡,隋唐之馬邑郡。”
陳漢官制,多少是有些複雜的,這是因爲接受了前明的統治所致,但也有一些唐宋的痕跡。
賈珩聞言,面色幽幽,心頭思索着。
馬邑郡丞李靖的那個馬邑郡?
也是了,馬邑郡緊挨草原,賈赦與平安州節度使勾結,也能方便走私,更不必說前世那個明末,晉商本來就是一羣吃裡扒外的存在。
見二人相談甚歡,崇平帝也是面帶欣然,微笑道:“李卿,你與子鈺回至官署以後,也要多多商討邊事,子鈺雖然少年,但對邊事也頗有見地。”
李瓚瘦削、清顴的面容上現出淡淡笑意,道:“臣方纔已見識到了。”
賈珩道:“李閣老過譽了。”
崇平帝說道:“先前經略幽燕就是賈珩提出的對策,具體衙司諸部,如何構建,你們也會商出一個章程來,擬出條陳。”
賈珩與李瓚二人點頭稱是。
賈珩和李瓚,二人又敘說着籌建北面行營的細節,不覺已至酉正時分,崇平帝也沒有留賈珩在宮中盤桓。
而隨着朝會的官員散去,抄檢價值一千多萬兩銀子的財貨,如一陣颶風般轟傳神京城,讓六部、九卿、五監衙門的官吏,羣起沸騰,一股亢奮、激盪的情緒,在京中諸衙官吏之間躁動。
可以說,只如賈珩所言,待三河幫塵埃落定,一場新的分豬肉的輿論風暴,將會再次捲土重來。
……
……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時光荏苒,倏忽間就是一個半月時間過去。
賈珩在一個半月間,幾乎腳不沾地,往來於五城兵馬司、錦衣府、兵部、京兆衙門幾處,一方面是移送三河幫的卷宗以及計核財貨,另外一方面則是從兵部蒐集敵虜的資料,以及與兵部尚書李瓚商談經略安撫司的籌建細則。
前者,三河幫在刑部衙門所派刑吏協助下,三河幫大小頭目的供狀、案情,都已錄載其上,在賈珩的提議下,刑部、京兆衙門、五城兵馬司,採用了繁簡分流的案件審理方式,效率大爲提高。
至於戶部侍郎樑元提及的漕運等事,因爲三河幫的船工也在這種繁簡分流的方式下,船行開工,加之京營果勇營協助下,漕糧輸送倒也無虞。
後者,經略安撫司之衙司的組建,關涉方方面面,賈珩與李瓚二人簡單作了分工,由賈珩與兵部右侍郎施傑以及職方司郎中,初擬組織架構,而李瓚以及崇平帝會商人選。
最後兩方再進行彙總、商議。
一切都是在有條不紊進行着。
這一日,寧國府,內書房中,賈珩坐在書案之前,手持毛筆在一旁的簿冊上書寫着。
只見扉頁之上,赫然寫着:“初擬經略安撫司帥衙典制……”幾個大字。
正在這時,屏風後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晴雯閃進來身來,因臨近入冬,這位少女內穿粉白色襖裙,外罩掐牙背心,梳着少女的空氣劉海兒髮髻,鬢髮間別着一根銀色珠釵。
少女清麗、姣好的面容,肌膚光滑細膩,白裡透紅,兩腮塗着一層玫紅色胭脂,愈添了幾分嫵媚。
款步而來,帶起一陣撲鼻香氣,輕聲說道:“公子,前院的婆子說,董大爺、蔡大爺、謝指揮,還有錦衣府的曲副千戶,他們一同過來了。”
董遷是賈珩表兄,蔡權是蔡嬸之侄,因此在賈府一應下人口中,就成了董大爺和蔡大爺。
被私下稱爲,三位大爺。
賈珩放下手中的毛筆,擡起一張清朗的面容,擡眸看向晴雯,說道:“讓他們前面稍等,我收拾下就過去。”
賈珩說話間,也打量着晴雯,因爲最近營養跟得上,又不怎麼勞作,少女原本單薄、瘦弱的身子,不減苗秀之餘,倒是在一些該胖的地方,漸漸見着幾分豐腴,起碼這兩天他洗澡之時抱着,都不怎麼硌了。
晴雯被賈珩目光打量得臉頰羞紅,柳葉眉下的明眸閃了閃,走到書案近前,俏聲道:“我給公子收拾吧。”
賈珩溫聲道:“也沒多少,我自己來就好了。”
倒不是不信任晴雯,而是他收拾機要文件,在沒有尋找到合適機要秘書的情況下,一般都是親歷親爲。
晴雯,嗯,現在還只是生活秘書。
說着,將文檔分門別類歸攏好,鎖進書櫃,這才離得內書房,向着前院行去。
花廳之中
隨着賈珩步入廳中,原本坐在楠木椅子上品着香茗、小聲敘話的幾人,都是呼啦啦紛紛站起,拱手抱拳道:
“見過大人。”
賈珩目光掃過幾人,笑了笑,看向蔡權,行至近前,拍了拍其肩頭,說道:“蔡遊擊還有幾位兄弟,久候了。”
蔡權聞言,一張臉面色漲紅,訥訥說道:“大人這是……寒磣我來着了。”
因爲,前些日子,賈珩往兵部跑的勤了一些,原本拖延不辦的武選清吏司,也在一個月前,將翠華山剿匪議定蔡權之功的告身文書發下。
按說功勞升遷爲遊擊將軍自是多少有些不足的,甚至有人質疑,蔡權剛剛由百戶升遷爲副千戶未久,尚需磨勘一年,哪能再行遷轉?
但後來,兵部堂官親自發了話,再加上一些清剿三河幫前前後後,蔡權爲之奔走,勉強算是拔擢爲遊擊將軍,步入中級將校之列。
賈珩笑了笑,溫聲道:“絕對沒有,就是讓你聽聽,是不是自家兄弟,私下裡稱呼隨意一些比較好?”
蔡權笑道:“是這個理兒,方纔心頭咯噔一下,都喊着生分了一些。”
衆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
董遷笑着打趣道:“不過蔡兄這下,也真算是光耀門楣了,哪怕出去也要被人喚一聲將軍。”
蔡權笑了笑,說道:“哪有那等體面,在京營,遊擊就有百十個,俺老蔡都排不上號的。”
賈珩輕輕笑了下,說道:“六品千戶、五品遊擊、四品參將、三品僉事,二品都督,蔡兄如勤勉用事,來日,未嘗沒有機會都督一軍。”
蔡權聞言,目光閃亮,心頭震動,笑道:“珩兄弟這話說的,若是都督一軍,俺老蔡就是祖墳冒青煙了,做夢都能笑醒。”
都督一方,開府建衙,樹大纛、令三軍,簡直是武人的最高夢想了。
謝再義聞言,既是感慨,又是豔羨說道:“五品遊擊也不錯了,某家在京營中,見多少同僚,將腦袋提到褲腰帶上,拼殺了半輩子,也混不到一個將軍的稱號,蔡兄年不過三十,前途不可限量。”
遊擊將軍,在戰時,已能單獨領兵二三千,就算是在兵部那些老爺眼中,也算是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
如京營遊擊謝鯨,其人爲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
蔡權謙虛道:“只是跟着珩兄弟,運氣好罷了。”
這就是跟對了人,只要有功勞,就有人在上面提拔你。
否則,除非立下潑天的功勞,想要擢升,難如登天。
曲朗默然看着這一幕,目光閃爍,心頭也有類似的感慨。
他在錦衣府中何嘗不是沉淪許久,直到遇上了這賈雲麾,才得了機會。
再看眼前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如此?
年紀輕輕,一個遊擊將軍、一個東城指揮、一個百戶官,五六七品的武官,幾乎都有了。
幾人說笑着,重又落座。
賈珩轉而看向董遷,說道:“表兄,現在常領兵下面執勤,五城兵馬司諸部衙司試行改制之後,下面人觀感如何?”
都不是外人,也沒有藏着掖着。
董遷面色一肅,說道:“現在四城指揮、檢丁,勤勉用事,各安其職,尤其自裘良、霍駿被都察院的御史帶走之後,沈副指揮半月前被調任西城任指揮,司衙內怠惰、懶散風氣爲之一變,不說人人奮勇爭先,但較之以往,行事大爲改觀。”
沈炎是當初賈珩接受投效的中城副指揮,升遷其爲西城指揮,也算是酬功,當然也給了五城兵馬司還想“進步”的人一個榜樣。
至於裘良則是被賈珩親自移送的都察院,前日在京兆衙門遇上於德,降罪已出,革去職務,至於其因景田侯之孫留下的爵位三等昭武將軍,都察院無權擅動。
歸根到底還是裘良的罪責不大,崇平帝不想太過刺激五軍都督府的北靜王水溶等人。
至於霍駿,李金柱那邊兒一落網,就是被錦衣府中人控制起來,什麼調任山東蓬萊衛,擔任衛指揮使,自是化作泡影。
齊王都自身難保,這一個多月,變賣家資,都快要把褲子都當了,全力以赴爲崇平帝填補五百萬兩銀子的虧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