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陸錚默默的翻看着一個小本子,這是昨天唐根水獻寶似的給他送來的,涉及現在縣裡領堊導在縣招的一些事,陸錚翻到最後,微微蹙眉。
隨後,陸錚便拿起火機,將小本子點燃,然後,放在了虎皮蕉的花盆裡,看着小本子慢慢燃成灰燼。
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汪嘉賓走進來,“縣長,車備好了。”在他身後,跟着縣審計局局長周方正。
周方正四十出頭,生得也方方正正,很有些書卷氣息。
審計系統從烏山整個地區來說,剛剛從計經系統獨立出來,相對於內地,烏山地區的審計系統算是發展比較早、比較快,但相對來說,審計局仍然是個小衙門。
但陸錚甫一上任,便在政堊府黨組成員分工上,將審計、監察和財政抓在手中直接負責,審計和監察都是剛剛建制,這實在令人有些不可思議。
而周方正,見到陸錚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見兩人進來,陸錚站起身,做個手勢,“走。”
今天在工人俱樂部禮堂,將召開全縣審計工作會議,會議由紀委書記王寶剛主持,由審計局局長周方正作報告。
會議將會傳達貫徹全市審計工作會議精神,下發《青龍縣1985年審計項目工作計劃》。各鄉鄉長、財政所長、審計站長,縣直各部門、省市直駐青單位主要負責人、財堊務和內審大概超過15參加會議。
縣長陸錚親自蒞臨會場,更會將這次審計工作會議擡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周方正看起來微微有些不適,畢竟一直以來,審計工作都在計劃經濟部門領堊導下做些可有可無的工作,而現在經濟放開,市場放開,好似突然間審計工作就被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陸縣長,更是極爲重視,令周方正從可有可無的角色幹部突然間躍升爲衆人矚目的縣直要員,這種地位的變化令他感到壓力很大。
往外走的時候,陸錚側頭說:“方正,你就按章辦事,一切都有我。”
陸錚語氣很淡,但短短几個月的時間,這位新任年輕縣長在青龍的表現已經告訴了青龍的幹部,他這個縣長,乾的是多麼的硬氣
“一切都有我”,周方正聽到耳中,也不由得精神一振,點點頭,一語雙關的道:“縣長,您放心吧,您交代的工作,我一定盡心盡力辦的明明白白。”
顯然,周方正雖然是學究派頭,但多年沉浸官場,自也是個心明眼亮之人。
陸錚看着他就微微一笑,伸手,就扔給了他一根菸,說:“知道你也好這個。”
周方正接住,心裡,竟然微微有些激動,他聽說過,陸縣長這個扔煙的動作代表什麼。
三人下到一樓,卻見縣委辦公樓臺階下,蒼松翠柏之間,曲轄悅正厲聲訓斥着監察局局長楊楠,從其旁側經過的幹部看也不敢看一眼,均是急匆匆而過。
曲轄悅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幾乎沒有幹部看到過他發火,如此聲色俱厲的訓斥人,簡直和昔日曲老的形象天差地別,誰敢多看?
楊楠是個小矮胖子,四十出頭年紀,此時被曲轄悅威勢所迫,面紅耳赤的,但也不敢反駁什麼。
監察部今年一月恢復組建,隨即各省市縣紛紛設立監察廳(局),青龍縣監察局十天前掛牌。
局長楊楠是紀委系統王寶剛手下原四大金剛之一,本來已經靠邊站,借組建監察局的機會,經陸錚爭取,又把他提了起來,而且由副科提爲正科,任縣監察局局長兼紀委副書記。
陸錚慢慢踱步過去,笑着問:“老曲,怎麼了?一大早的就發火。”
楊楠也是需要參加本次審計會議的幹部之一。
曲轄悅冷哼一聲,指着楊楠:“你再這樣下去,很危險跌的會比上次重,你自己琢磨琢磨吧”說完,轉身就走,理也沒理陸錚。
楊楠臉色煞白,湊到陸錚跟前:“陸縣長,他……”
陸錚擺擺手,“好了,我明白。”
汪嘉賓看着曲轄悅背影,若有所思的說:“縣長,我可聽到點風聲,曲老在搞串聯呢。”
陸錚點點頭,沒吱聲。
晚上回到家,卻沒想到艾芳來了,而且是一個人來的。
精緻的綠呢子大衣,咔嘰布藍褲子,白襪小黑皮鞋,整個人顯得淑婉俏麗,縣城風格的時尚美女,別有一番風味。
陸錚回來的時候,艾芳正和白小霜一起給他收拾屋子呢。
“在外面吃的啊?”艾芳回頭,溫婉一笑,手上卻沒停。
陸錚點點頭,問:“大哥呢?”
“啊,他沒來,你的事,我也沒告訴他。”艾芳的黑皮鞋翹起好看的弧度,擦拭着電視櫃。
陸錚就笑:“也不是什麼秘密,家裡小萍就知道,翠紅姨和國斌叔也聽說着,就是不信吧?”
“好了,忙活的差不多了,有事吧?來,坐。”陸錚坐到了沙發上。
艾芳堅持把電視櫃、電視機、錄像機擦了個遍,這纔出去洗了抹布,洗了手,又給泡了壺茶,才走過來坐在陸錚身側,香水的味道飄入陸錚鼻端。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告訴您一聲,我的合同制解決了。”艾芳說着,就古怪的一笑,“這事兒,一直折磨的我吃不好睡不好,唐根水跟我談話說幫我爭取了名額還當場把合同拿來讓我簽了後,我可開心死了,可是回家和你大哥說,他根本就沒當回事,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好。”
陸錚笑道:“大哥是個實誠人,你不說,他怎知道這件事對你是多大的驚喜?”眼見嫂子孤零零一個人跑來找自己,明顯刻意打扮過,又突然指摘大哥的不是,陸錚心裡不免覺得怪怪的。
轉而一想,或許艾芳是真的很開心需要跟人傾訴吧,偏偏大哥不解風情,只能來跟了解事情始末了解她這個合同制多麼來之不易的自己來分享快樂。
想想陸錚也就釋然,只是看來,大哥陸學有和嫂子艾芳,在溝通上肯定有些問題。
“改天我做東,和哥哥嫂子吃個飯,也算給嫂子慶祝,我呀,也點點大哥,夫妻嘛,總得互相瞭解,總得講究個情調。”陸錚說着話想想自己,不禁也有些汗顏,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自己做的,可比哪個男人都不如吧?
就說衛香秀吧,從年後,自己就沒去找過她。
艾芳展顏一笑:“好啊,說定了,你哪天有時間,給所裡掛個電話,我好提前準備準備,就在家裡吃吧,你嚐嚐我的手藝,上次的,不算。”
陸錚點頭,看看外面天色,說:“天可是黑了,你怎麼來的?”
艾芳起身:“騎車子,嗯,我也該走了,本來,是想來給你煮個飯謝謝你呢,可聽小霜說才知道,你今天在外面吃。”
陸錚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吧,天黑了,別遇到壞人。”
艾芳忙推辭:“不用,這麼短的道兒,也就騎十分鐘,不麻煩你了。”
白小霜在旁邊脆生生說:“哥,我送姐姐吧,我膽子可大呢,不怕壞人”清澈稚嫩眼神,有些期待,錚子哥對她這麼好,她每天就幫錚子哥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飯,很是覺得自己像個吃白食的,自然想能幫上錚子哥一些小忙。
陸錚莞爾,說:“你不怕壞人?遇到壞人你怎麼辦?”
“我踢他”白小霜握了握小拳頭。
艾芳笑得花枝亂顫,陸錚也不由笑,可旋即,腦海裡浮現出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孩,很認真的對自己說:“你以後敢始亂終棄,我踢死你”
可是自己,最終提出分手時,根本就沒有給她見面的機會,做的是如此決絕。
而這些記憶,本來,自己以爲自己已經忘記了。
陸錚默然,摸了摸白小霜的小腦袋,說:“走吧,咱倆一塊送你艾芳姐,你也很久沒坐汽車了,想坐不?”
柔順秀髮傳來溫暖感覺,又被陸錚炯炯目光一直看着,白小霜秀雅小臉突然涌上兩朵紅雲,垂頭小聲說:“沒什麼想不想的,你帶我坐,我就坐。”小心思裡,自然是不該提出任何要求的。
“那行,走吧。”陸錚又對艾芳道:“車子就先放這兒吧,明天白天你再來取,看來,我也該換個三廂的大轎了。”
艾芳嫣然一笑,輕輕點頭,心說你想換就換,誰能管得了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