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您也看到了,如今馨苑被付之一炬,紅繡沒了安身之處,我呢,本來是預備讓她去住客院。可是您也知道,紅繡是朝廷命官,二品大員,皇上欽賜華冠和翟衣的,若是給她個偏僻小院落住着,着實是委屈了她。試想,皇上都看重的人,如何能在咱們商府怠慢了?那不是藐視皇上,藐視朝廷麼?傳出去,咱們商府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商崇宗冷着臉,已經猜出他要說什麼了。
商少行不給商崇宗阻止的機會,不待他開口便笑着續道:“如今瞧來,商府裡適合紅繡身份的院落,也唯有崇宗園了。所以行兒想請二叔一家移步,到客院去住,將崇宗園空出來,給紅繡住。”
“你!商少行,你莫要逼人太甚!”商金氏氣急的紅了眼,誰人不知,崇宗園無論是景緻還是佔地面積,都是商府中最好的院落?當年大老爺在世之時,在崇宗園的佈置和建造上花了多少的功夫?能住在崇宗園,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當年老太太疼商崇宗,纔將院子給了他們住,如今竟要被這小輩的要回去?他若是得逞了,那她二房的人以後都該將臉藏在褲襠裡走路了。
商少行聞言微微一笑,不急不惱的道:“二嬸何必如此着急?二叔都還沒說話呢。”暗指她不守婦道,不分尊卑。
“你……”
“好了!”
商金氏未出口的話,被商崇宗斥的噎回了肚裡。他做叔叔的,對自己的侄兒多少還是有些瞭解,此時商少行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便不會輕易出口,既然出口。便不是講兩句道理拿長輩的身份壓一壓就能解決的了的。畢竟,大於長輩的,還有朝廷命官在那坐着。
“行兒。你待如何?”商崇宗壓低了聲音,皮笑肉不笑的問。
商少行無辜的眨了眨眼,“二叔說的什麼話。行兒是您的親侄子,又能如何?”
“哦?那若是我們不搬呢?”
商少行聳聳肩。輕鬆的笑道:“那便不搬吧,只不過,語蝶妹子指使下人縱火,險些燒死朝廷命官的事,可是連京畿衛葉大人都瞧見的。雖說陳松柏家的已經去了,可以說是死無對證,可是她之前說的話。所有下人,包括二叔二嬸和大堂兄你們在內,都聽的一清二楚。”
“你威脅我?”
“不,侄兒只是陳述事實。”商少行湛亮的鳳眸,含笑望着商崇宗,慢條斯理的道:“以皇上對紅繡的重視,此事若宣揚出去,結果可想而知。就算皇上不知道,不追究語蝶妹子的責任。可她如此毒辣心腸,若是在坊間傳開了。對她的名聲影響可不太好。”
商少行說到此處便不再繼續,成破厲害他點到即止,在場之人誰也不傻,讓他們自個兒琢磨去。
商語蝶不可置信的望着商少行。當真想不到從小一起長大,對她一直疼愛有加的行哥哥,居然會爲了一個女人這麼對她。竟然以她的生命和名聲來威脅她的爹孃。
“行哥哥!你真要置我於死地嗎?”商語蝶顫着聲問。
商少行仍舊含着笑,可雙眸中全無笑意,有的只有全然的冰冷,讓商語蝶心裡陡然一突。
“你不該傷害紅繡。”商少行語氣極爲平靜。
商語蝶絕望的閉上眼,踉蹌的退後了一步。心驟然間仿若燒紅的火炭被扔到雪地裡一般,嘶的一聲,涼了個透。想不到啊,一切都是她妄想。她雖知道她與商少行之間絕無可能,來年三月,她就要嫁做人婦了。可是她不甘心,她得不到,怎能讓諸葛紅繡得逞?但是事已至此,今日之事未成,以後她還哪裡能尋得到機會下手?
紅繡早知道商語蝶對商少行的心思,對於這個在現代還是初中生的小丫頭,心裡頭也是格外同情的,只不過,對於一個狠心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她真是提不起半分的喜愛。若是從前,她或許還會爲她說句話,但是此刻,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向別處,不去看商崇宗一家。
商少行的威脅很毒辣,不說皇上知道了之後,會不會先殺商語蝶而後快。就說已經訂婚的商語蝶,這件事若是被夫家那邊的人知道了,會造成什麼後果?
——退婚,醜名遠播,到時候身價本來極高的商家二房小姐,若是不想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就只能“賤賣”,嫁給人做妾室或者是嫁給個鄉下人去種地了。
商金氏此刻恨的咬牙切齒,想不到商少行如此毒辣,竟然揪住了商語蝶的小辮子不放,然而今天的事,錯在商語蝶。她竟然敢不與她商議,就先佔後奏。只是誰也想不到,本來說是除夕那日纔回來的商少行會提前回來。
院內一片安靜,只能聽見下人收拾殘垣的聲音。各人各懷心思。商少行也不說話,笑的雲淡風輕事不幹己,他越是淡然,二房的人越是如熱鍋上的螞蟻。過了半晌,商崇宗怒極的轉身就走,撂下兩個字:“我搬!”
商少行翩然行了一禮,慢條斯理的道:“多謝二叔爲大局着想了,那就請二叔二嬸快着些,今晚亥時之前搬出崇宗園,紅繡還等着住呢。咱們總不好讓皇上的重臣,就窩在這處斷壁殘垣一旁觸景生情,是吧?”
商金氏臉色鐵青的跟在商崇宗身後,一時間直覺急氣攻心,險些走不穩摔倒在地。商語蝶則是含淚垂眸,跟在商金氏的身旁。只有商少靖此刻似乎不介意自己即將從大院落裡搬出來,臨出院門還不忘了回頭看一眼紅繡。
見人都走了,紅繡站起身道:“修遠。”
商少行聞聲立即大步到了紅繡身旁,毫不避諱的將她摟在懷裡。
“繡兒。”
紅繡笑着,用下巴磨蹭他的肩頭,仰頭看着他安慰的一笑:“你別擔心,瞧,我不是一點事兒都沒有嗎。”
“還說沒事,若不是葉大人來的及時……我簡直不敢想象後果會如何。才一進府門,就讓我受這等驚嚇。你要如何補償我?”面對紅繡,商少行哪裡還有方纔面對商崇宗一家時候的冷靜自持,現在他全然放鬆了自己,盡情的摟着她,只有這樣,他才能確信她還活着。否則無以安慰他到現在還沒有安下來的心。
身後是倒塌扔在冒着青煙的廢墟,商府的下人來了不少,正在歸置這處。商少行見此處環境實在不好,便道:“繡兒,你先隨我到我那去歇着?”
“稍等片刻,我要看看我的繡屏。”皇上御賜的華冠和翟衣都與馨苑的所有財物連同御賜的首飾金銀一同收在後院庫房,那裡並未失火,她不擔心,只是她日以繼夜好容易繡出來一小片的“結婚照”……
兩人邁上臺階,進了已經被燒燬一半了的繡房,看着屋內的一片狼藉,紅繡仍然心有餘悸。一隻手不自覺的抓着襟口的衣裳,往臨窗的繃子那去。這一看,紅繡卻笑了起來。
“繡兒?”商少行怕她摔倒,一直扶着她的腰,見她無聲的笑了出來,疑惑的問:“怎麼了?”
“還好沒事。我的繡屏沒事。”真是害得她白擔心了一場。
商少行隨紅繡到了窗前,看着繃子上依舊完好的繡布上,自己那栩栩如生的精緻眉眼。忍不住用手輕輕撫摸。感動的道:“繡兒,這幾日想我了?”
紅繡卻不承認,“我每日忙的不行,還要準備正月初一皇上來檢驗火炮的事,哪有閒工夫想你。”
“嘴硬。”商少行親了她臉頰一口,繡布上的一針一線,仔細精緻到讓人心疼,他雖然不會刺繡,可並非不懂刺繡,那樣用心,怎能說不想?
掏出帕子,一面摟着紅繡出了屋子,吩咐下人將繃子和繡線擡出來,好生照看着,一面幫她擦臉上的灰塵,“等會先去我那,好生洗洗乾淨,吃頓晚飯,等崇宗園收拾好了,我送你過去。”
“嗯,可是,我擔心二嬸會去祖母那告狀。”紅繡小聲道。
商少行笑着掐了她鼻子一下,“我早料到了,剛纔讓福全出去的時候,就已經讓他去告訴丁至孝一聲,這會兒,丁至孝怕是在蘭思院伺候着呢吧。”
紅繡不得不承認,商少行這隻千年狐狸當真是神機妙算。只不過,他雖然特意不提福全出去是做什麼的,紅繡仍然不能不想,今日因爲她,又有人丟了性命。這種利用和被利用,命令和被命令,身不由己和心術不正的事情,什麼時候纔是個盡頭。
離開馨苑,商少行並未吩咐備車備轎,而是一把將紅繡橫抱起來。
紅繡驚呼一聲,連忙摟着他的脖子,“修遠,你做什麼?”
“諸葛大人今日受了驚嚇,小的當然要好生伺候着,這馬車轎子顛顛簸簸的,哪有人的手臂讓人舒坦?”話剛說完,商少行卻皺了眉頭,掂了掂紅繡,道:“你清減了許多。”
“哪有。”紅繡紅着臉,安心的靠在商少行肩頭,卻看到一直跟在商少行身後沉默不語的姬尋辰。
“尋辰。”
“姐姐。”
姬尋辰快走了兩步跟上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哭腫的跟核桃一樣。
紅繡心疼的道:“尋辰,姐姐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