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后的寢殿裡出來,內侍突然傳來了消息:“公子翌死於定國公的隊伍中,只是忍受不了冬日的酷寒所以才生了病,不治而死。”聽着內侍的敘述,瓔珞彷彿要從心裡笑出聲來,知道定國公在最後關頭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編出如此拙劣的理由。
瓔珞再也忍不住,只是說道:“只怕是根本就沒有擒獲吧,纔在這個時候找了這樣的藉口?”說完看着詫異的禦寒卿,眼神並不躲閃,似乎是知道,他開始懷疑自己了。“臣妾的師兄,武功至今無人能及,又怎麼可能輕易的就被擒獲了,怕是那些人爲了邀功,才故意那麼說,眼見着事情就要敗露了,纔出此下策的吧。”禦寒卿兀自一愣,似乎是發現了,瓔珞想到了一些什麼事情,可絕對不是全部。
“跟他們說把公子翌的屍首給朕送來,否則,他們的新被覲封的爵位便取消掉。”很少見到身爲帝王的禦寒卿如此的生氣,瓔珞內心倏然緊起來,但是,這卻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結果,不是嗎?如今柔佳還沒來得及下手,恐怕還沉浸在家中父兄被進爵的喜悅裡呢。
如此一來,她想必更會手忙腳亂,也來不及估計柳蘇的事情了。果然,定國公父子並未將公子翌的屍體送到朝堂上來,卻推脫說那屍體已然被火化了,如此荒唐而可笑的藉口,想必是沒有想到聖上會如此的較真,一時間慌了手腳,才這樣的語無倫次,明眼人一看便是在搪塞,只是因爲這蓋世的功勞背後還有柔佳在撐腰,纔沒有掀起多少的風浪。
恰恰在這時,夏彥一紙奏章彈劾了定國公父子意欲謀反的證據,鐵證如山,他們父子仗着有幾分軍功便目中無人,且不說私自貪污軍餉這樣的小罪名,他們在城外囤積兵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能不讓禦寒卿懷疑。
自古以來帝王最擔心的便是功高蓋主,前朝的晉王便是活生生的一個例子,縱然是再怎麼也免不了被囚禁至死的命運,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雖然不比前朝,可是這樣的通理,放在什麼時候都同樣的適用。
瓔珞下意識的以手撫上自己腰間的翠玉牡丹,凝翠的玉色在冬日敞亮的陽光下散發着濃淡相宜的光芒,自從那日父親從自己的中宮裡離去算來也有幾日了。禦寒卿的旨意遲遲的沒有下來,瓔珞心裡清楚他還在猶豫,而能夠推他一把的辦法,便是這個時候讓公子翌出現,真的公子翌一旦出現,縱然他有心袒護,也不能不顧及天下人的眼睛。
可是這個關口把公子翌找出來,豈不是對他極不公平,萬一定國公父子爲了將功贖罪,必然會傾盡全力把他擒住,到時候,自己豈不是就成了罪魁禍首了。瓔珞擡手撫了撫自己的眉心,棘手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卻始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正思索間,微芳從外面回來。
“你不是在
鳳儀殿守着嗎,怎麼回來了?”瓔珞不解的問道。微芳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宮裡養的野貓,竟然跑了出來,把一盆子的澆花水灑在了奴婢的身上,奴婢換了衣服,馬上便去。”
“不好!”瓔珞一聲驚呼,便離開鸞鳳殿急急的朝鳳儀殿跑去,微芳也似乎意識到什麼,沒有換衣服便徑自跟着瓔珞跑了出去。大概只是跑了一半的路程,便聽見遠處鳳儀殿的方向一聲驚天破地的驚叫,伴隨着速速墜落的樹葉間的雪花,劃破了紫禁城靜謐的天際。
瓔珞的額角溢出溼冷的汗水,不由得攥緊了手心,一旁的微芳停下來,不由得普通一聲跪下去,道:“娘娘,奴婢有罪。”說完便兀自的哭泣起來。瓔珞的眼角亦滑落一滴清淚,事情還是這樣的發生了嗎?
防不勝防,沒有想到,在這個關節上,柔佳還能不顧自己家中的混亂而對柳蘇下出這樣的毒手,瓔珞看着漸次暗下去的天色,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安慰自己內心所流露出來的恐懼與慌亂。
是年本朝三年,禦寒卿下旨廢了貴妃柔佳,定國公父子亦削去了兵權,只是軟禁於他們的府邸,而柔佳則被關到了冷霜宮。柳蘇的孩子果然還是失去了,只是柔佳下手也未免太大意了,竟把自己的罪證留在了鳳儀殿,這次證據確鑿,禦寒卿又怎會再次的容忍她的肆意作爲。
又過了幾日,瓔珞早上一起,便叫槿湖爲自己穿戴好了,要去冷霜宮看柔佳,或許有些事情是該有些了結的,瓔珞猜得到,柔佳在這冷霜宮裡住不長了,所以便不顧李嬤嬤等人的反對,硬要去那裡。
那裡果然是一派冷宮的模樣,只是要穿越過明渠外面的鳳棲亭,瓔珞看着那裡,想到曾經如此單純的蕭允兒也曾經呆過,便覺得甚是揪心,可還是心裡一沉,向着裡面走去。冷霜宮四處都是蜘蛛網,想是這裡的宮人們見這裡是不祥的地方,貴主子們都不回來,所以也就懶得打掃了。破爛不堪的門窗,一陣風吹來彷彿就要吹到一般的搖搖欲墜。
瓔珞無奈的搖搖頭,柔佳是何其的高貴,又怎會忍受的了這樣的屈辱。可是出乎瓔珞的瓔珞,即便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裡,她依舊保持着進來時的那一分尊榮,和整齊的穿戴。初看到瓔珞,她微微的一愣,似乎依舊是不屑一顧的模樣,也只是以爲禦寒卿還會把她接出去吧,果然,女人才是這天底下最傻的動物,而她們心心念念所爭鬥的一切,不過是爲了別人的一個旨意,猶在生死的關頭卻還是指望着別人。
“你不要妄想了,你做得那些事情,聖上都視若鄙夷,又怎會把你接出去,以前是忌憚你父兄手中握着兵權,可是現在,他們要謀反,你可知,這是怎樣的罪名,皇上又豈能饒了你。”瓔珞看着柔佳不可思議的面容,繼而道:“你不要妄想要死去,本宮還沒有抓住你
殺死我孩兒的證據,本宮不允許你死,你便死不了!”
或許是柔佳從未見過這樣的瓔珞,竟然怔怔的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淡淡地道:“柳蘇的孩子是我害死的,只是,你的孩子,真的不是我做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瓔珞看着面容憔悴的柔佳,心裡開始動搖,“你敢說不是你嗎?”
柔佳冷冷地笑出聲來,“小皇子的死是意外,我只是想要教訓他一下,卻沒想到奶孃下了那麼重的分量,我只是想皆由他警告你的……”柔佳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不再出聲。
瓔珞的眼角乾乾的落下一滴淚來,或許人在傷心到絕處的時候是沒有淚水的,瓔珞現在纔開始相信這句話。看着眼中閃着迷離的柔佳,驟然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麝香味道,瓔珞本就對這些敏感,這樣一來,更是震驚的不行。怪不得自那次小產之後,她便再沒有懷有子嗣,儘管有着禦寒卿的榮寵,也是沒有任何的用處的,她的簪子裡藏着麝香,分量不輕的麝香。
看着瓔珞的思索,柔佳淡淡地道:“你以爲,我懷不了子嗣是因爲這個步搖嗎?”說着把頭上的步搖摘了下來,扔到地上,踩了粉碎。瓔珞轉身不想看到她痛苦的面容,卻不料她竟然大呼一聲徑直朝一旁骯髒不堪的牆上撞去。瓔珞驚訝的轉身,柔佳已然跌落到地上,外面的宮人們忙跑進來,彼時,柔佳已然沒了氣息。
瓔珞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從沒有想到,原來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會是這樣的情景。而她死前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說她說自己不能懷有子嗣與麝香沒有任何的關係,她究竟知道些什麼?
如今,她死去了,再怎麼也不能告訴自己知道了。
柔佳死後,後宮表面上維持着風平浪靜的局面。這樣慵懶的日子,似乎過得格外的漫長,可是春節還是從指縫間溜走了,伴着雨雪紛紛融化的聲音,春天也漸次的來了。
外面開始吹起和煦的暖風,這樣洋溢着溫暖氣息的春日,彷彿可以讓人忘卻那個悲傷又悲哀的春節。那個在春節裡死去的柔佳,後宮裡在沒有了那般妝容精緻的女子,在沒有了可以讓人與之並肩起跑的女子,瓔珞繾綣的窩在牀榻上,並不想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染上了花粉過敏的毛病,竟然不敢出門了。
一日,冷月遣人從宮外悄悄地送來一瓶花粉,瓔珞打開來,輕輕地嗅一嗅,不覺得露出笑容來,暹羅花的香粉,用了它,自己便可以抵抗得了百花的侵蝕了,這一點,從來都只有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冷月才知道,就連度娘也是不知道的。
柔佳一死,爲了安撫小產的柳蘇,特地晉了她的位分,從二品的妃嬪晉爲貴妃,只是恐怕合歡殿會有什麼不祥,便依舊住在鳳儀殿裡,並且離着承乾殿還近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