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椅上的坐墊是瓔珞冬日裡閒來無聊親自繡的鴛鴦戲水的圖樣,果嬰似乎一眼便可以看得出來,只是道:“姐姐的手藝與旁人不同,手法雖不十分的純熟,但卻是別有一番風情的,一看便不是內務府送來的那些俗物。”瓔珞聽她的話,說道:“本宮繡技拙劣,妹妹見笑了。”
談話間槿湖端了茶點上來,幾碟精緻的小食,擺在黃梨木配套的方桌上,襯着上面點綴的星星點點的櫻桃花蕊和青紅絲,格外的誘人,果嬰拿起一片雪花膏片緩緩地放進嘴裡,細細的咀嚼着,瓔珞道:“我這小廚房裡的點心還不錯吧,你要是喜歡,我派人送去給你。”
果嬰並不十分的拘謹,彷彿是與瓔珞很熟絡的樣子,然後笑着道:“姐姐費心了,妹妹很喜歡,那就不客氣了。”
瓔珞微微一笑,當即便命令小廚房裡開始做撒了青紅絲的雪花膏片,待到賢妃離開的時候好一齊拿了帶走。瓔珞徑自喝一口茶,然後道:“本宮聽說,策王已然回到京城了,妹妹若是想要出宮去,本宮可以幫妹妹,只說是奉了本宮的命令出去辦事,這一點,本宮還是可以做到的。”
說到這裡,果嬰似乎有些哽咽,道:“多謝娘娘的恩典,要不然此刻,臣妾的爹爹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說着便拿起手裡的金絲帕子,抹着自己臉頰上滴落的淚水。
“這只是本宮舉手之勞,況且策王向來都是深居簡出,並不是會參與貪贓枉法之人,妹妹只管放心便是,聖上已經下旨徹查此事,想必很快策王爺便可以平反了,這幾日便好生地呆在府中,不要理會那些外界的謠言便是了。”瓔珞走到果嬰的身旁,輕輕地將她的手託進自己的手心裡,冰涼無感的手心,凝白如脂,手腕上的一對冷玉桌子散發着悠寒的光芒。
“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身爲後宮四妃之一,臣妾定當履行自己所應當承擔的任務,不再讓娘娘爲臣妾費心了。”果嬰站起來,比瓔珞高出一些,穿着銀絲履鞋,湖藍色的綢緞繡花羅裙短衫,別有一番高貴的模樣。
瓔珞輕輕地撫拍她的手背,果嬰的手微微的顫抖一下,瓔珞猶自的有些驚心,可是更多的卻是無奈,只能這樣,後宮的注意力必須要轉移到別人的身上去,自己纔可以獨守一片安寧的天地,也好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解決公子翌的事情,或許,可是從此脫身吧。
果嬰告退了,瓔珞獨自一人走到裕祥園的花田邊上,花枝開始泛綠了,隱隱約約的紅色花骨朵隱藏其中,瓔珞看着一覽無雲晴好的天氣,再看一眼這座凝重的中宮,自己的未來究竟是不是再這裡?
果嬰的爹爹是大宋朝裡最不受人注目的藩王,因爲他爲人喜歡書畫文字,並不與官場打交道,所以自然得罪許多的人,此次的案件想必便是有人刻意的設了局要他往裡跳的,只是因着
不能在禦寒卿的面前顯露出來自己參與朝廷政事,所以只得秘密的進行着,每步都要十分的小心,只要自己此次的計劃成功,果嬰果然可以引起禦寒卿的注意,那麼後宮的矛頭必然會轉向她,而自己便可以趁着這個被忽略的時刻去解決公子翌來京的事情。
正出神間,李嬤嬤從內殿走出來,手裡捧着一個錦盒,道:“娘娘果然是料事如神,這裡是側王與地方官員勾結貪贓枉法的罪證,全部在此,娘娘要如何處理?”瓔珞細想一番,道:“先收起來吧,不要被別人發現了。”李嬤嬤兀自有些猶豫,好像是要說,如此千辛萬苦才收集來的東西,爲什麼不馬上採取行動?而瓔珞自然也是懂她的心思,便道:“你放心,本宮蒐集來這些東西必然是有用處的,只是現在暫時先擱置罷了,果嬰此刻要爲我所用,便不能有家族之憂,本宮這麼做也是要幫她一下,若是它日策王還是不知道收斂,或是果嬰起了異心,這便是本宮的底牌了。”說罷凌厲的看着牆上一幅字畫,冷冷地出神。
李嬤嬤看了一眼,“秋空雁度青天遠,疏樹蟬嘶白露寒。階下白蘭猶有氣,手中團扇見無端。”不覺得深嘆一口氣,叫了身邊玩耍的樂依去取了那書畫下來,怕是掛不得了,然後一個人轉身去書房的暗格裡藏那些策王的罪證。
春日漸漸地煦暖起來,再沒有隨着陰雨而來的溼冷氣息,果然,經過瓔珞的一番精心的部署,禦寒卿第二日便去了凝安殿,雖然由頭是策王之事,可是瓔珞還是預料到,結局一定並不這麼單純,他還是在凝安殿一臉居住三天,瓔珞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達到了,後宮的那些宮嬪已然蠢蠢欲動了,便到了這個時刻,瓔珞纔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情。
距離瓔珞知道公子翌來到汴京城已經半月了,他呆的時間越久,危險的係數便越大,他在京城本就沒有居住的地方,唯一可能去的,便是蘭情在郊外的宅子,可是,瓔珞卻始終都記不起來,那座宅子究竟在什麼地方,只得出宮去,碰碰運氣了。
是日天氣晴好,萬里湛藍的天空,瓔珞悄悄地乘着李嬤嬤事先準備好的馬車,悄悄地駛向郊外的流影閣。留影閣在一片廢墟之中隱藏了幾座並沒有燒燬的宅子,瓔珞的心底倏然一陣疼痛,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卻不再是以前的模樣了。
瓔珞並沒有帶着下人而是一個人試探着走進廢墟里去,滿目皆是被時間沖刷的破舊的殘破的磚瓦,春日的野花草鬱郁生長在廢墟的周圍,瓔珞正欲往裡走去的時候,卻見一抹白色的身影閃過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下四下裡並沒有跟來的隨從,瓔珞便使了自己漸漸恢復的功夫,稍一踮腳,便朝着那抹人影追去。
果然,在一處半月的窗櫺邊上,瓔珞才見那抹白色的人影靜立下來,素白色的側襟長袍,簡單而乾淨的映襯着周圍髒亂
而破舊的一切,瓔珞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低低的叫出聲來:“師兄?”那人明顯就是一震,似乎並沒有料到瓔珞會這樣叫他,或許是真的想起了過去的一切,可是就算是那又如何,現在纔是無法改變的現實與現狀。
公子翌轉過身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瓔珞,即使是出得宮來,也依舊是華麗的打扮,只是換了簡潔的裝束,她如今是大宋天子的皇后,是大宋國最尊貴的女人。公子翌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然後淡淡的對着瓔珞道:“你還是都想起來了,那忘川水果然對你是沒有效力的,度娘失策了。”
度娘?瓔珞疑惑的看着他,他爲什麼會知道度娘,在瓔珞的記憶裡,知道度娘身份的人只有炫君與冷月,卻不料還有他,他們之間究竟藏了多少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這也是爲什麼公子翌來京的消息炫君是第一個知道的,又或者,他們本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正發呆間,卻發現公子翌已然不見了蹤影,瓔珞仍回想着公子翌之前的一番話,自己的失憶與度娘有關,那麼自己是應該問度娘還是應該問冷月與炫君?正躊躇間,微芳卻從外面進來了,並道:“娘娘,看您這麼久了也不出來,奴婢都快擔心死了。”瓔珞看她一眼,然後對她說道:“本宮要去藍翎王府。”
微芳稍微的一愣,隨即道:“娘娘,天色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回宮吧,若是聖上來了鸞鳳殿卻發現娘娘你不在,那我們不就都完了,還請娘娘三思。”
瓔珞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今晚聖上不會去鸞鳳殿的。”然後頭也不回的朝着馬車走去。”微芳站在她的身後一頭霧水,卻不知道,瓔珞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精心策劃好的。
馬車快速的行駛在去藍翎王府的道上,街道兩旁是市井瓦肆,從流影閣到藍翎王府的必經之地,瓔珞輕輕地掀起一個簾角,看着窗外的一切,平民市井的生活,平靜如水波瀾不驚,雖有日常的吵鬧,可卻是令人極度嚮往的,尤其是生活在深紅宮牆裡的女人尤其如此。
藍翎王府的大門緊閉,府中無人只留一個老管家看門,只道是藍翎王與冷月姑娘一同去踏青了,卻並不知道去了哪裡,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瓔珞只得無奈的看一眼空蕩蕩的王府,然後失望的回到宮中去。果然,那一夜禦寒卿是照舊留在凝安殿的,微芳便奇怪,問道:“娘娘又怎會預測得到?”
瓔珞也只是笑而不答,心裡想着,自己在送給果嬰的青紅絲雪片糕中加了分量極輕的安睡劑,果嬰原本正常睡眠,突然變得嗜睡自然會請了太醫去診治,流年街接到自己的密旨自然不會派別的太醫去凝安殿,只得親自去,這樣一來,果嬰剛一得寵就請太醫,不管是有着什麼樣的猜測,禦寒卿一定會趕到果嬰的寢殿,自然不會注意到自己是不是在中宮之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