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裡的籬落巷裡,度娘坐在她的小酒館,看着眼前的炫君。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炫君開口,語氣裡盡是責問。
度娘擡起來斟酒的手停在半空中,頓了頓。
“她必須要忘記來過這裡,我不能讓她知道這一切。”度娘輕輕地說道。
“你這麼做,太自私了。”炫君站起來,走到酒館的門口。
“你根本就不該帶她來的。”度孃的聲音低沉,卡在喉嚨裡,她也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說的。
“她什麼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炫君說完,便轉身走出了酒館。
度娘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輕輕的嘆了口氣。她拿起手裡的酒壺,飲盡了所有的酒。
她輕啓朱脣,唱起了悠揚的曲調。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寧忍予?秋日悽悽,百卉具腓。亂離瘼矣,奚其適歸?冬目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山有嘉卉,侯慄侯梅。廢爲殘賊,莫知其尤!相彼泉水,載清載濁。我日構禍,曷雲能谷?滔滔江漢,南國之紀。盡瘁以仕,寧莫我有?匪鶉匪鳶,翰飛戾天!匪鱣匪鮪,潛逃於淵!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維以告哀。”
一曲唱罷,酒館裡的人們莫不拍手叫好。只是度娘卻緊緊的盯着自己手裡的佩環,面色惆悵。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眼角終於低落一滴淚水。她隨即伸手擦掉,唯恐別人看見一樣。
汴京城的夏天,人潮攢動,巨大的京城像是一個大火爐,走在街上,便感覺到從腳下傳來的炎炎的熱。
瓔珞坐在別苑的小涼亭裡,打發着無聊的時間。她想了又想,始終想不起來關於這裡的任何記憶,好像根本就沒有來過一樣。
她所有的思緒裡,都隱藏着一個吹簫的黑衣男子,他坐在酒肆的角落裡,吹奏起美妙的小重山,婉婉轉轉,如泣如訴,她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好聽的曲子。
瓔珞想要離開這別苑,到外面逛一逛,可是門口的守衛怎麼也不肯放自己離開。
她只得站在高高的假山上,看着院子外面的風景。有時候,她也會一個人悄悄地飛身到屋頂,俯瞰整個王府的樣子。
她看見不遠的角落裡有一處開滿蘭花的院子,別處都是陌生的,但此處卻是很熟悉,很熟悉。
幾天以後,別苑裡來了另一個侍衛,小悅叫他景燁,他的眉角真好看,彎彎的,濃濃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上去。
小悅對瓔珞說,你們以前是認識的,可是瓔珞卻沒有一點印象。
景燁的手裡攥着一柄劍,從來都不肯放下,瓔珞想,這大概是所有練武之人的通病。
別苑的日子讓瓔珞覺得度日如年,她看着始終跟在自己身邊不離左右的小悅和景燁,只得無奈的嘆氣又嘆氣。
從那天以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蕭子揚的男子,他滿臉心事的樣子,好像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可是,那個王爺卻不讓他留在這裡。瓔珞想,蕭子揚的官職一定比王爺要小很多……
西郊三
裡外的斷風嶺,禦寒卿與炫君相揹着站在迎風的地方。
“瓔珞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你。”禦寒卿冷冷地開口道。
“那又如何?你懷疑我?”炫君挑眉看着他,眼底有隱隱的不捨。“或許是她自己覺得痛苦,想要忘記呢。”
禦寒卿不可思議的盯着炫君。
“那一晚,她去過蘭香閣了。”
禦寒卿的心倏然便緊了起來,那一晚,天灰濛濛的,快要下雨的樣子,聖上頒旨,恢復炫君的皇子身份,因爲沒有母親,所以交由蘭妃撫養,名義上是這麼說,但是禦寒卿知道,這邊相當於是給蘭妃一個靠山,將來炫君若是登上帝位,那蘭妃便是順理成章的太后。
禦寒卿只記得自己在書房裡小酌了幾杯,然後金雅便來了,給自己送了一瓶陳年的竹葉青。
再後來,下人來報,說是二皇子在籬落巷外遇險,禦寒卿才猛然發覺,自己在蘭香閣裡,旁邊躺着的,是金雅。
“你應該清楚那晚發生的事吧。”禦寒卿被炫君的問題打斷了思緒,轉身看着他。
“你把瓔珞安排在你的別苑裡,她早晚會發現藏在竹樓裡的夏彥,你以爲,那些侍衛可以攔得住她嗎?還是,你根本就不瞭解她。”炫君句句璣珠。
說完便轉身離開,他真的是變了,連禦寒卿都沒有意識到跟了自己那麼多年的侍衛居然是自己的弟弟,居然會響亮的給自己一巴掌,他越想越氣,手掌重重的拍在旁邊的樹上,花瓣紛紛的落了一地。
禦寒卿回到王府的時候,瓔珞正坐在別苑的屋頂上,拖着腮,看着遠處的景色。出神的看着,知道禦寒卿一個飛身,來到她的旁邊,她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理會。
“我記得我曾經坐在這裡,俯瞰過整個王府,你的王府真大。”瓔珞開口說道,她指了指遠處的竹樓,“那裡住了些什麼人?也是你的小妾?”
禦寒卿的心裡一緊,看着無辜的瓔珞,如水的雙眸,看向遠處。
他不能說,那竹樓裡,住着的是夏彥,是他的生父,卻被自己軟禁在這裡。
“這幾天,你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瓔珞搖了搖頭,“哦,對了,景燁是你安排的侍衛嗎?”
“你對他有印象?”禦寒卿的臉上透出一絲驚喜,卻得到了瓔珞依舊是否定的回答。
夜涼如水,瓔珞的身體還是沒有痊癒,她往禦寒卿的身邊靠了靠,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禦寒卿輕輕地將她抱起來,飛身落到地上,屋頂的風很大,他擔心她再度生病。
瓔珞被驚醒了,她看着抱着自己的禦寒卿,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後轉身跳下來,與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即便是所有的人都說自己與他的關係,可是,瓔珞的心裡依然充滿不確定性,她突然開口問道:“你會吹簫嗎?”
禦寒卿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他正欲上前,走到瓔珞的面前,卻被瓔珞一下推開了,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她在心裡說着,轉身,向遠處跑去……
瓔珞的步子又
快又急,她繞過假山,直直的朝着別苑的門口跑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要向前跑。
她聽到夜晚的風從自己的耳邊呼嘯着向後吹去,向後看時,卻沒了禦寒卿的蹤影,他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嗎?
瓔珞在偌大的院子裡徘徊着,看不到任何人,再看時,不遠的地方,正是那個神秘的竹樓。
她不止一次的坐在別苑的屋頂,看着這個沒有人煙的竹樓,竹樓的周圍都是水廊,從屋頂的角度看過去,竹樓好像離着別苑是很遠很遠的,可是,自己才跑了沒多久,怎麼會。
還是,那竹樓本就與別苑是連在一起的。
瓔珞的心裡充滿了疑惑,她小心翼翼的朝着竹樓走過去,屋裡很黑很黑,沒有人的樣子,但是,瓔珞似乎可以確定,這裡,一定是有人的,她從來都相信自己的感覺。
她推開門,走進屋子裡去,摸索着從衣袖裡拿出一個火摺子,點亮了桌上的蠟燭。
蠟燭的光噗的一下升騰起來,淡淡的煙霧籠罩在屋子裡,瓔珞似乎可以聽到別人呼吸的聲音。
“有人嗎?”瓔珞一邊走,一邊問着,可是,依舊沒有人理會自己。
蠟燭把整間屋子都照亮了,依然沒有人的蹤跡。
她舒了口氣,向門外走去,或許是自己多疑了。
水邊的空氣果然比別苑要好,瓔珞幾乎可以聞到荷葉的香氣,隨着陣陣清涼的風朝自己襲來。
遠處的水邊上,赫然站在一個人影,藏在黑暗裡。
瓔珞躡手躡腳的上前,想看清楚那人的真實面貌,卻被突如其來的力道重重的襲倒,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瓔珞昏昏沉沉的醒來,再看時,自己安然躺在別苑的臥榻上,房間裡空無一人,桌子上的薰爐裡還燃着淡雅的香珈藍,催人入眠的氣息,瓔珞只覺得自己的氣息越來越沉。
瓔珞無力的用手拍打着自己的額頭,似乎上一刻,自己還在水邊的竹樓外,那裡明明就站着一個人。
想到這裡,瓔珞突然聽到門外有聲音,隨即閉上了眼睛。
果然,瓔珞聽到開門,又關門的聲音,熟悉的龍涎香朝着自己襲過來,香味沒有那麼濃重,淡淡的,像是消逝了很久,僅剩這麼一點殘留的餘味。
瓔珞感到有人坐在自己的牀邊,擡手撥開自己額前的碎髮,溫柔而冰涼的指尖,讓瓔珞有些微微的顫抖。
瓔珞保持着沉睡的姿態,她分明的聽到對方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起身離開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門外突然變得熙熙攘攘起來,仔細聽來,才知道是侍衛換崗的聲音,她恍惚有些茫然,昨晚,自己一直在這裡,還是?
隨着吱嘎的一聲,小悅推門進來,手裡拿着水盆,瓔珞坐起身來,問道:“昨晚我是怎麼回來的?”
wWW◆ttκá n◆¢ O
小悅放下手裡的東西,說道:“小姐您說什麼呢,昨晚您是與王爺一同回來的啊,你們吃過了晚膳就睡下了,王爺也是剛走呢。”
對答如流,瓔珞滿臉的疑惑,是真正的發生過,還是事先就編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