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寒卿沉寂片刻,便道:“朕何曾專寵皇后一人,如今皇后懷有子嗣,不該胡思亂想,還是早些休息吧,朕明日再來看你。”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什麼叫何曾,聖上這麼做,要將瓔珞置於何地,後宮又將怎麼看待瓔珞,詔幸卻不寵幸,這對於後宮的女子來說,是最大的侮辱!”說話間,瓔珞已然從牀榻上搖晃着站起來,看着背對着自己矗立在那裡的禦寒卿,心裡一股說不出來的辛酸與無奈。
禦寒卿緩緩地轉過身來,走到瓔珞的面前,將瓔珞攬進自己的懷裡,他的動作從沒有那般的輕柔,生怕弄疼了自己懷中的人,瓔珞輕輕一掙扎,便從他的懷裡掙脫,禦寒卿微微的一怔,旋即將瓔珞攬回到自己的身前。
他的聲音低垂到瓔珞的頸間,彷彿是六月的熱風一般輕輕地灼痛瓔珞的皮膚,“擊鼓其鏜,踊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瓔珞聽着他吐露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仿若是一字一心,他自有其不可言說的苦衷,自己又何苦苦苦相逼,既然能同在宮闈之中,便可同擔風雨,這便已經足夠了吧,而自己所做的,便是保持好整個後宮的和平與穩定,爲他少些後顧之憂吧,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要如何在假意的面對後宮之中的那些妃嬪,想必會被人說成是假心假意吧。
第二日,瓔珞懷孕的消息已然傳遍整個後宮,絡繹不絕都是來祝賀的宮人,藉着祝賀的名義拼命的向瓔珞靠攏,但因着前一日皇太后下的旨意,所以只是請了安便離去,並不敢打擾到瓔珞的修養。瓔珞倒是並沒有十分的煩躁,徑自應付自如,待到她們都離去了,方纔坐下來,吃一碗槿湖端來的雞湯燕窩。
睡過了午覺,瓔珞見天色尚早,便由槿湖陪着漫步到永恬居,永恬居依舊是那日所見的模樣,只是侍衛少了不少,看來公子翌的傷勢好了很多,纔會將守衛都撤去,人多反而容易招人的注意,瓔珞正想着要去提醒禦寒卿,沒成想他已然先做出了部署。
公子翌彷彿是剛從外面回來,正坐在門前的萬樹園中品茗,神情很是悠然,卻依舊遮不住勞累一天的疲憊,想是身上的傷勢還沒有完全的好。瓔珞命槿湖守在原地,自己一人朝着那邊的亭子走去。公子翌似乎已然看到瓔珞的到來,只是仍舊坐着,並不站起來行禮。瓔珞也並不介意,只是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來。
公子翌倒了一杯清茶遞給瓔珞,竹葉茶,青黃色的枝葉伴隨着水裡漩渦一般旋轉起來,瓔珞舉起杯子,細細的品味着,苦澀中透着晴天,她問道:“師兄今日去朝堂了?”
公子翌並
不回答,卻只是說道:“瓔珞在宮中可開心?這並不是你喜歡的生活。”瓔珞微笑着道:“世上許多事並不是自己喜歡便可以爲之的,就像師兄現在,雖然嚮往悠然世外的生活,可是卻要因爲西夏的命運而與大宋聯手,這便是責任,瓔珞亦是如此,做皇后是責任,況且,我愛他,即便是置於水深火熱之中,也心甘情願。”
公子翌深深地嘆一口氣,將手裡的茶杯放下來,鬥彩和合二仙的白瓷,在太陽的余光中顯得格外的明亮。“你情願便好,你情願便好,如此,我便放心了。”然後看着遠處的夕陽和晚霞,道:“禦寒卿是明君,所謂君子于役,我現在只想要救西涼的百姓與水火,便足夠了。”
公子翌復又說道:“聽聞你懷有子嗣,宮中陰暗,並非都是善類,你要兀自保重纔好,否則只會傷害自己,要牢記的以前的教訓纔是。”瓔珞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身在宮外怎麼還會洞悉宮中的一切,但終究是自己太過多慮了,他若要知曉,便是誰也阻攔不住的。
瓔珞回到曲水荷香殿,因着懷孕並不能燃薰香,宮人們便摘了時新的荷花來,滿屋荷花的淡淡幽香,頗爲醉人,再加上寢殿內本就種着睡蓮,水波倒影,很是迷人。自從瓔珞懷孕,禦寒卿更是夜夜留宿曲水荷香殿,如此一來,後宮更免不了要閒言碎語,只是瓔珞有心忽略,又怎會放在心上,何況這樣也算是合乎情理的,由不得別人胡亂的猜測。
倒是藉着懷孕的時候,發現了依容與流年的絲絲縷縷的關聯,看上去似乎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而不是在依容進宮之後纔有的事情。而依容自從來到避暑山莊之後便頻頻的來瓔珞的曲水荷香閣,像是這裡見到流年的機會也更多一些,而在宮中,想必也是自己忽略了他們,是壓根就沒有想到而已。
雖然心中同情他們的遭遇,可是瓔珞心裡明白,他們如此在宮中這般作爲,只能是招人話柄,萬一被發現,兩人只有死路一條,但看兩人似乎並非不懂分寸之人,難道當着會如此的糊塗?
這日,流年照例來給瓔珞請平安脈,一連幾天都是心神不定,瓔珞唯恐影響自己腹中的胎兒,行事未免十分的小心,但見到流年,還是覺得因着自己早就有了定論的緣故,再不是當日那個讓自己覺得可以信賴的太醫了,倒是多了幾分性情,怕是將來也要毀在這幾分性情之上了。
而樂依,恰巧便在此時來到殿內請安,看到流年的目光,隨即便躲閃回去,瓔珞只靜靜地看着兩人的互動,並沒有說什麼,依容在進宮之前便與人又染了,可是瓔珞再怎麼想,也不會想到這人竟然是流年,可是堂堂禮部侍郎的女兒,按理說並不應該認識流年纔是,這其中究竟隱藏了什麼。
流年請完了平安脈離開,依容便顯示出慌張不安來,看着流年的身影消失在曲
水荷香殿的盡頭,方道:“既然你們兩情相悅,又何必進宮來?”依容顯然是沒有料到瓔珞竟然回猜透自己的心思,忙跪倒在地上,道:“娘娘說的什麼,臣妾聽不明白。”瓔珞氣憤道:“既然本宮已然猜透,你又何必隱瞞,只將實話說出來,本宮也可幫你們,如此這樣怎麼能行,若是被好事者揭露出來,你們兩個人的性命,是保不住了,難道都不曾想一想,會連累到自己的家人嗎?”
依容方纔靜下來,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她與流年本就相識,進宮來,亦不過是想要多見他幾面而已,所以只是瞞着他,並未對他講,但現在看來,似乎是她當初的想法太過愚蠢而單純了。
瓔珞扶起伏在地上的依容,看着依容清秀的面容,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卻要承受這樣的壓力與痛苦,便暗自的決定,或許是要幫助他們的。
瓔珞便道:“你先回到雲帆月舫閣去吧,若是你相信本宮,便不要再與他相見,本宮自有辦法,可是你若一意孤行,被人發現了,那本宮也就無能爲力了。”依容點了點頭,方纔告退。
瓔珞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一陣唏噓,果然這後宮之中一件事緊接着另外一件,永無寧日,她不自覺的用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裡有一個脆弱的生命正在孕育,而這一次,自己不能,也不允許再一次的失去了。瓔珞的眼中透出凌厲的光芒,彷彿是在受盡了苦痛之後所無奈做出的抉擇,而非出內心情願。
自從炫君出征大遼到現在已經月餘了,第一次捷報的消息終於傳來,舉宮歡騰,來到避暑山莊一直都未舉行過的宮宴也在此時舉行,瓔珞還是出席,只不過呆一會兒便要離開。
這一次的宮宴,公子翌也出席了,作爲西涼的使者,代表復甦的西涼感謝大宋的幫助,他坐在禦寒卿身邊次要的位置上,與蕭禹揚遙遙相對,蕭禹揚依舊是衆人面前那副不羈的模樣,徑自的喝着自己面前的酒,然後吟些詩句,或是拿出竹笛來吹上一曲,別人似乎也都習慣了,也就並不理會了,畢竟今晚的主角是公子翌,是西涼國南苑的大王,是西涼最有名望和手握兵權的人。
瓔珞坐在兩宮太后的身邊,衆星拱月一般,似乎後宮的人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至於那些軍國之事卻並不理會。旁人身前几案上的小食都是一直未換,而瓔珞面前的卻是換了一次又一次,旁邊有專門的宮人注意她的飲食與喜好,從未沾過的小食便很快的撤下去換成別的,知道和她的口味,卻並不知道,她也只是表面上吃下一些,其實根本就沒有胃口,只得強忍着。
遠處的蕭禹揚似乎看出瓔珞胃口不好,便緩緩的走過來,做到皇太后的身邊,對着瓔珞道:“兒臣見皇嫂似乎沒有胃口,這裡有兒臣專門按着秘方調製的薄荷蜜餞,送給皇嫂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