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其數的鳥兒從西南方向涌來,最後聚集盤旋在嘉和殿上空。這一奇特的現象不僅引起了宮中上下的注意,就連御城百姓也是有目共睹。這鳥兒飛得高,數量又多聲勢浩大,自然是全城皆知。
扶軻看到這一異像後立馬去通知沐錦基和宣妃,此時二人都在鸞儀宮中,宣妃正在跟沐錦基講述爲君之道咧。乍聽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消息,沐錦基當場從椅子上跳起,倒是樑堇一直保持着鎮定,由貼身婢女虞緋攙着不疾不徐的往外走。果然,一出了屋子,擡頭就能看到正從四面八方趕去嘉和殿的鳥影。
“這倒是奇了。走,瞧瞧去!”略一沉思後,宣妃臉上浮起一抹詭譎的笑。異像麼?那她倒要好好看看,這異像到底想說明個什麼?這冬日裡極少見鳥兒,上天在這個時候安排了這麼多鳥兒造訪皇宮,不知道是來迎沐燿天的魂,還是來賀她兒子榮登大典呢?
呵,最好是後者。否則,她就叫這些不長眼的小畜生有來無回。
沐錦基在前,身後跟着扶軻。兩人腳步稍快,也沒說等一等後面的宣妃就自己往前去了。虞緋攙着宣妃走在後面,一路上宣妃的腦袋都沒有停止過思考。
出了鸞儀宮,輦椅已經備好了。宣妃朝虞緋吩咐了一句什麼,之後就看到虞緋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了。這邊,宣妃悠閒的乘輦椅前往嘉和殿,一路上都還能看到鳥兒往嘉和殿聚攏過去。鳥鳴聲此起彼伏,倒是熱鬧得很。
東宮錦繡園的梅林裡,莫揚和非央正在商議沐紫凝和白羽擅闖嘉和殿的對策,也看到了那片黑壓壓鬧喳喳的鳥羣。只是一眼對視,兩人便心照不宣的猜到了這是白羽搞的鬼,根本就沒往什麼異像上想。
“這個白羽到底是什麼來頭?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莫揚試探着問道,心下五味陳雜。讓他承認對手的強大,他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然而,這偏偏又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之所以拿這問題問非央,是因爲影衛蒐羅了天下間各種各樣不爲人知的消息,非央又是主要負責情報收集,應該會知道些門道。卻沒想到,面對這個白羽,竟連影衛都一無所知。
“這小子,動作太快,影衛裡沒人能追得上他,就更別說探他的底了。而且,他很好像從來沒在別的地方出現過,他出現的地方,幾乎都是公主所在的地方。”
“哦?”莫揚驚訝出聲,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如此想想,這白羽還當真是個奇人,他似能與禽類相通,召其爲自己辦事,更能馭鳥騰飛,立鳥背如履平地。最重要的是,只在沐紫凝出現的地方出現……這個白羽,到底是個什麼人啊?自從見過沐紫凝的鮫尾之後,莫揚便知這世間真真有水居如魚的鮫族存在,那這個白羽,不會是什麼飛行似鳥的鳥族吧?
莫揚天馬行空的想着,又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呵呵,還真是見過一類異族後,便覺得到處都是異類了,以爲什麼飛禽走獸蛇蟲鼠蟻都可以修煉成人。只不過,這是真實的世間呀,又不是異想者筆下的聊齋。再說了,這鮫人異族好古書上都有記載,想來也是很古老的一個種族了。可是,又有哪本書上記載過鳥族呢?
“琢磨什麼呢?”見莫揚又是搖頭又是晃腦的,非央不由得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做夢呢?真是的,還不趕緊想想怎麼救你家沐紫凝?哎,莫揚,我說你也是的。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怎麼到你這兒就反着來了?我看你可是一點兒都管不住她呢!”
“女人娶回家是用來疼的,又不是用來管的。要想滿足管人的優越感直接買幾個下人不就好了,娶什麼媳婦兒?”白了非央一眼,莫揚沒好氣的說道,言下卻別有深意。
是啊,娶妻都是用來疼的,嫁人是想尋個依靠。他倒是不遺餘力的疼她了,可她呢?又可曾將他當成依靠?在她眼裡,就算是他再加上非央和非音,恐怕都不如一個白羽吧!
臉色不由自主的陰沉下來,莫揚本人並未有所察覺,倒是非央看得無比真切。這人到底是怎麼了?感覺自從白羽出現後莫揚就總是怪怪的。他該不會是……在怪白羽拐跑了自己媳婦兒吧?
想了想,好像只有這個理由說得通了。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非央也就不打算摻和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想辦法解決沐紫凝的事。既然白羽喚來這麼大一羣鳥兒吸引沐錦基等人的注意,那他們剛好可以藉此機會掩護沐紫凝進嘉和殿。如此一來,也能了了公主的心願。
“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先去找非墨,叫他帶上充足的人手在嘉和殿外接應,然後你陪公主一起進去,我配合白羽跟狼蛛的人周旋。既然要故弄玄虛,多個人也能把時間拖得久一點。”
“嗯!”莫揚點頭算作答應,提步就往嘉和殿方向走,後續要求卻接踵而至。“叫非音陪她進去吧!”
“什麼?”非央反問,也不知是沒有聽清還是覺得吃驚。畢竟像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陪在公主身邊安慰她纔對嗎?
“我說,叫非音陪她去,我同非墨在外面接應。”莫揚停下腳步一字一頓的說完,方纔重新邁步。非央的驚訝不減反增,似乎,莫揚正在跟公主鬧脾氣呢!只是,這脾氣因何而起?會是因爲白羽嗎?
不計其數的鳥兒盤旋在嘉和殿上空,最後環成了一個碩大的圈。鳥羣盤旋着往上飛,隨着高度的增加,細節越來越模糊,整個圈也在逐漸縮小,最後合成了一個‘圓盤’。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圓盤’上似是出現了一個人影,映着冬日豔陽並不能看得清晰,但能有八成確定是有人站在鳥羣上面。
只是,人怎麼可能站在鳥的背上?地面上,所有人都將頭高高仰起,生怕錯過了什麼精彩瞬間。而等人影出現後不久,那鳥兒的飛行高度又在逐漸降低,那鳥背上的人影也就越加清晰了——竟然真的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面掩輕紗,真容不可窺探,但是僅憑面紗外的一雙眼睛便能判斷,此女容貌定是天人之姿。三千青絲隨風舞,不着飾,不綰髻,隨性而灑脫。一襲白紗裹身,無任何飾物,素淨而不單調,皎潔好似雲中月,神聖好比畫中仙,竟讓人莫名的想要膜拜,卻不敢靠近,生怕玷污了她的灼灼風華。
沐錦基看得呆了,準確的說,應該是所有人都看得呆了——除了對面閣樓上的宣妃和湮覓臣。
“你怎麼看?”目不轉睛的盯着鳥背上的女子,宣妃薄脣輕啓,似是對此事來了興趣。
“我可不信世間有神仙的存在。所謂的神,不過是無能之輩臆想出來的慰藉罷了!”湮覓臣回答,聲音裡是從未在外人面前顯露過的柔情和寵溺。哪怕香弄爲他背叛了那麼多,放棄了那麼多,他在她面前也只有柔,而沒有情。
“那這又作何解釋呢?”樑堇收回目光望着湮覓臣,言語間透着少女般的嬌俏。“站在鳥背上,想必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吧!以你的武功,可以做到立鳥背如立平地嗎?”
“不行!”湮覓臣老實搖頭。“再高強的輕功也需要不斷尋求着力點,飛行的鳥兒倒是可以用來借力,但卻只是一瞬,量小力微的鳥兒如何能承受得起一個人的重量?”
“那她是怎麼做到的?”樑堇追根究底。她不懂武功,卻極爲羨慕江湖兒女快意恩仇。只可惜她自小體弱,根本就習不得武。
“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湮覓臣無比肯定,醞釀在脣角的笑也在此時漾開在了臉上。他記得當初在湖心小屋圍捕沐紫凝的時候,曾與一個翩翩公子交手。那個人,可以端端立在水面上而不往下沉呢!既然有人都能立在水面上,那站在鳥背上又算得了什麼?
“這樣啊……”樑堇拖長了音調。她總是會不假思索的相信他的話,因爲這世上,唯一不會對她撒謊的人便是他。雙手交握,樑堇似有些犯難。“可是,怎麼揭穿呢?”
“爲何要揭穿?如此精彩的一場好戲,靜靜欣賞不就好了?揭穿了,可就沒意思了!”湮覓臣意有所指,樑堇即刻會意。再望向鳥背上的女子,樑堇臉上也有了笑意。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魚兒已經上鉤了吧!
樑堇所指的魚兒,自然是說的沐紫凝了。而恰如她所言,沐紫凝現在已經在嘉和殿裡了。
跪在沐燿天的牀前,沐紫凝情難自抑,哽咽着說不出一句整話來。高長守見公主來了,驚慌之餘也鬆了一口氣。主子臨終前給他交代了一件事,他正擔心着自己能不能完成這最後的任務呢。
宣妃對皇上恨之入骨都是因爲當初入宮的事,而當初將宣妃弄進宮,他可沒少在背後出餿主意。所以高長守料定,等宣妃回過頭來,定會用極其殘忍的酷刑來報復他。所以說,他這條命都還是懸着的,不知道能留到什麼時候。如今公主來了,他也好把主子交代的話轉述給公主。到時候他就是死了,也有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皇上了。
“公主呀,您可先別哭了。來來來,奴才有些話跟你說!”走上前去扶起沐紫凝,高長守壓低了說道,極爲鄭重的把她拉到了一旁,並將沐燿天的臨終遺言盡數道出。
“原來,父皇早就安排好了……”沐紫凝難掩悲慼,話及‘父皇’二字時又是一陣抽泣。高長守正要接話,忽見後窗鑽入一人,是白羽。
“趕緊走,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