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竹屋裡,香弄說了很多。沐紫凝聽她說完,才知道原來當初在阜陽之所以會被狼蛛擄去山洞,不過是因爲她和莫揚同在小屋罷了。莫揚目睹了狼蛛抓人,狼蛛便打算將他抓去以絕後患。所以香弄纔會說,如果她沒有和莫揚在一起,也就不會在山洞裡見到她。
還有那個鱷魚潭。原來香弄沒有嚇她,那深潭下真的有鱷魚。之所以他們能安然離開,是因爲沐紫凝是鮫人。鮫人是水中霸主,畜生趨利避害是天性,所以它們纔沒有攻擊他們。一開始沐紫凝並不明白香弄所說的,如果她不是鮫人,那故事早在阜陽山洞時就結束了,直到香弄說出原委。
是啊,若她不是鮫人,恐怕她和莫揚早就葬身魚腹屍骨無存了。香弄唯一說的謊,是關於那些毒藥。她並非想要沐紫凝的命,那些毒都是可解的。只是她沒料到,沐紫凝寧肯投譚自盡也不肯幫她試藥。
“呵,費了諸多心思還是讓我活到了現在,看來你們狼蛛也不過如此嘛!”沐紫凝冷哼道,並未因香弄解開了她心裡的疑惑而對她有絲毫的好感。香弄聞言也不惱,言間滿是輕蔑。
“有時候,殺人是最簡單的一件事。若真要你的命,你以爲你還能活到現在?”
“做任何事都是會有目的,你們從阜陽到御城,再到南城,然後又回到御城,煞費諸多苦心,不爲取我性命,難道是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沐紫凝反問,算是默認了香弄的話。確實,這一路上,狼蛛有的是機會殺她。比如滿滿遇害那次,那個狼蛛成員的刀雖然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脖子上了,但是那力道,卻並非是要她頭隨刀落,而是想架在她脖子上制敵而已。
沐紫凝想不明白了。既然狼蛛並不是想要她的命,那又是圖的什麼呢?狼蛛是個殺手組織,若是被人所僱,那她又有什麼可讓別人圖的呢?
“你,可不是一般人呢!”香弄突然放聲大笑,蔥白手指輕輕撥弄着桌子上的茶杯。杯隨指動,杯底一下又一下的輕觸着桌面,沐紫凝的心也越發的不安。她隱約察覺到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可是對於這個陰謀,她至今一無所知。
香弄笑過了,拎着茶壺起身往外走去。“嫌屋子小就出去走走吧,外面地兒大。”
香弄走了,門卻始終開着。沐紫凝有些遲疑,擔心其中有詐,但卻不願意放棄這麼好的脫身機會。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功逃脫,也應該試一試,而不是縮在這小小竹屋裡坐以待斃。
作出決定之後,沐紫凝當即閃身出了竹屋,這才知道此處是一個山谷,三面絕壁。碎石鋪就的阡陌小路似交織的羅網將谷中的小屋全部連接起來,最後匯成一條更寬的路延伸向唯一沒有絕壁阻攔的方向。沐紫凝很輕易的作出判斷,那條大路就是這山谷的出口。
判斷倒是很準確,只可惜,想要出去卻是難於登天。雖然一眼看上去整個山谷無人把守,可是隻要沐紫凝一靠近出口,就會有狼蛛的人出來攔住她。沐紫凝自知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也就理智的不去硬闖。
既然出了竹屋,沐紫凝自然不會浪費這有限的自由。武功暫失,出是出不去了,她便趁機將山谷內外好好走了一遍。谷中有大小竹屋十餘間,大多是用來住人,還有幾間分別是藥廬、浴池、廚房、柴屋。
每一間竹屋沐紫凝都推門進去看了看。在掛着書寫‘救死不救生’木匾的竹屋裡見到了對鏡弄妝的香弄,在山谷最深處的竹屋中見到了斟酒自飲的湮公子,在外圍較小的竹屋中見到了每日給她送飯的小童斂殷以及臥牀休息都還蒙着面的狼蛛成員。一路無阻,許是料定了失去武功的她翻不出什麼風浪,所以也沒個人去阻攔她。然而,當她打算去最高處的竹屋看一看時,卻被人給攔住了。
“呵,這倒是怪了,你們主子的屋我都能去,偏這兒還不能去了?”確定了他們現在不會對自己下手,沐紫凝也就有恃無恐的站在竹屋外跟看守竹屋的狼蛛成員討價還價起來。然而,那倆人卻壓根兒不跟她廢話,一左一右的將她架到了離竹屋約十步遠的地方,不許她再靠近。
沐紫凝這下倒是好奇了。湮公子的屋都無人把守,偏偏這屋還有人守着,難不成是比湮公子還要大的人物?
衝不進去,沐紫凝只能懷着滿腹疑惑重新回到竹屋。夜幕將近,斂殷又提着食盒來給她送飯了。前幾日沐紫凝被困屋中,唯一接觸的人便是這個小童,便想以這小童爲突破口瞭解一些消息,然而卻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什麼都沒問出來。今日,沐紫凝猜想肯定還是問不出什麼,便沒打算去問,卻沒想到斂殷主動開口了。
“你想去那個屋嗎?”斂殷低着頭將飯菜從食盒裡逐一拿出來,冷不丁的開口。沐紫凝託着下巴正想着那個竹屋的事,乍聽斂殷聲音,還以爲是自己產生錯覺了。
“你說什麼?”沐紫凝不確定的問道,只見斂殷手上動作不停,聲音卻再次響起。
“我可以幫你!”這個時候,斂殷才擡起頭看了沐紫凝一眼,但很快又移到了她面前那碗米飯上,似是在示意什麼。沐紫凝似懂非懂,正想用筷子將飯扒開,卻見香弄從外面走來,趕緊夾了些菜鋪在米飯上。斂殷雖然沒有回頭,但見她的反應也知道是有人來了,不動聲色的放好飯菜,提着食盒又走了出去,卻被香弄伸手給攔下了。
沐紫凝的一顆心驟然揪緊,卻還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夾了菜送到嘴裡大嚼特嚼,沐紫凝先發制人。“又來做什麼?我現在要吃飯了,可沒心情聽你說話。”
“呵,我可不是來找你的。”香弄冷哼一聲,喚了斂殷往外走去。待二人走遠了,沐紫凝趕緊關上門,這纔將碗中的米飯扒開。果然,米飯底下壓着一張字條,由於她剛纔鋪了菜在上面,字條上便沾上了點點油星。
今夜子時,火燒迷谷。湯中解藥,趁亂救人。
“湯?”將字條妥帖收好,沐紫凝趕緊把湯端到身前。一盅黨蔘乳鴿湯,竄着誘人的濃香。沐紫凝用筷子將乳鴿挑到桌子上,拿勺子將整盅湯攪了個遍也沒見着什麼解藥,便尋思着斂殷是不是將藥溶在湯裡了。
有此想法後,沐紫凝不再遲疑,端起湯盅喝了個底兒朝天。滿滿一盅湯下肚,肚子被撐成了渾圓的西瓜狀。沐紫凝打了個響亮的飽嗝,試着調動內力,丹田中卻還是空空如也。
“怎麼回事?”沐紫凝大惑不解,又嘗試了幾次,結果始終如一,不由得生出了斂殷是在拿她開涮的想法。只是,這種事又豈是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的?字條上說,湯中解藥,趁亂救人。救人?難道那屋裡關的是她認識的人?
會是她嗎?
鼓起腮幫子猛呼了一口氣,沐紫凝抱着最後一點僥倖心理打算把桌子上那隻乳鴿一起吃掉。然而就在她扯掉一條鴿子腿後,一個小瓷瓶從缺口處落了出來,‘啪’的一聲打落在桌面上,碎了,一顆顆比綠豆還小的褐色小藥丸滾了一桌子。
原來這纔是解藥的所在。
來不及懊惱自己的大意,沐紫凝手忙腳亂的把那些小藥丸撿起來塞進嘴裡,就連滾到地上的也沒放過。濃濃的甘草苦味在嘴裡蔓延開來,引得胃裡也一陣翻涌。沐紫凝拿水漱了口,又吃了一大口菜,這才壓下胃裡的不適。
再調內息,丹田間果然有股股熱氣奔騰至全身。看樣子,不出兩個時辰,她的功力便可盡數恢復。只是沐紫凝不明白,斂殷爲什麼會幫她,他不是狼蛛的人嗎?
將桌面收拾乾淨,沐紫凝這纔打開門,遠遠的看見斂殷在藥廬外收拾曬草藥的竹簸。
沐紫凝想走過去找他問一問,然而一發現她靠近,斂殷就端着簸箕進屋去了,明顯是在躲着她。沐紫凝實在納悶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但爲了防止驚動其他人,只好又回到竹屋。
吃飽喝足了,再加上內力正在慢慢恢復,沐紫凝也就安心多了。躺在牀上閉眼小憩,沒想到竟一覺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天已經黑盡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想着斂殷字條上所寫,沐紫凝當即翻身坐起,正猶豫着要不要去點個燈盞,乍聽得外面響起慌亂的呼喊聲。透過未闔的門,可以看到遠處的一間竹屋燃起了熊熊大火。對照着白日裡留下的印象,沐紫凝依稀記得那應該是藥廬所在。
沒想到一覺睡到了子時,趁着外面一片混亂,沐紫凝抓緊時機借夜色爲掩,施展輕功悄聲來到地勢最高處的竹屋。那兩個狼蛛守衛仍舊守在屋前,只不過三兩下就被沐紫凝放倒了。沒了阻礙,沐紫凝推門進屋,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粉衣女子。
“未央!”果然不出她所料,真的是未央。
“水……給我水。”隱約聽到熟悉的人聲,已經陷入昏迷的未央本能的呻吟着,沐紫凝聞言第一反應是去找水,但很快就恢復了理智。當務之急是先逃出去,現在只能讓她再忍一忍了。
“未央,醒醒。”用力拍了拍未央的臉,沐紫凝焦急的喚着,後者卻全無反應。無奈,沐紫凝只能坐在牀沿將未央拖到背上,然而她剛剛揹着未央站起來,門卻突然開了。
是斂殷。
“你怎麼……”話音猛然一頓,沐紫凝驚慌後退,望着斂殷身後的湮覓臣和鷹熦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