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痛死我了…….”
向大小王兄弟瞭解情況後,柳丹青還是擔心李蘇蘇,便使障眼法,入清淨天,來到了李家。
這時李仁剛好回家,他哼哼唧唧,悶頭疾走,嘴裡不知在嘟囔什麼,來到家門口,看也不看,合身就往裡闖。哪想大門緊閉,等察覺時,已是不及。
“砰”的一聲撞在了門上。眼冒金星,腦袋嗡嗡作響。李仁十分窩火,地對着大門拳打腳踢,發泄一般,大吼大叫。
過了好一會兒,依舊不見動靜。李仁心中不耐,又是一撞,結果卻撞了個空。
原來有人過來開門,他猝不及防,來不及收力,身子向前撲去,直接跌了個狗啃泥。
此時的心情,再加上面對的處境,李仁火冒三丈。他滿臉怒氣的爬起,對着來開門的許氏一頓大吼:“大白天的關着個門幹什麼?”
“我和弟弟賠甲兒在書房讀書嘛。”
原來,許氏匆匆趕來開門,沒想到在開門的瞬間,李仁就直接就撞了過來。
便下意識的躲了一下,卻是這樣的後果。
她聲音中充滿歉意,顯然十分過意不去。
“看書看書,連個鄉試都過不了,我看你還是早點給他說一門婚事。”
處暑時節,天上也沒雲彩遮蔽,烈日當空,幸好家中有大椿樹遮蔽。
況且屋後又有小橋流水,更兼家有地窖,李仁一進門,就往地窖走去,嘴裡發着牢騷。
小舅子漢文,年紀也不小了,許氏幫他說了幾次婚事,卻總被他找藉口搪塞。不知是對感情方面天生木訥還是怎的,有好幾次,都差點得罪人,因此成家這事,也就拖了下來。
來到地窖,李仁將朴刀望桌上一慣,只震得茶壺搖晃,茶杯翻到。
聽得動靜,漢文和李甲從書房出來,李蘇蘇也在其中,原來她早就回來了。
其實在當日,她也遇到了土匪,並且和土匪糾纏了許久,但最終還是失手。她心中惶恐,也不敢回家,就在外面呆了幾天。但萬沒想到,回來之後,卻是這般結果,她越想心中就越憤怒。
如今問明緣由,雖也是無可奈何,但見父親這般摸樣,她連忙沏茶安慰。
“這羣土匪找死,父親,不如叫上丹青,我們仨殺上山,出這口惡氣!”
“哎,今晚我再去守它一夜,非逮着他不可!”李仁一拍桌子,咬牙切齒。
將茶一口飲盡,起身到內室抓個飯糰,又從桌上拿起了朴刀,李仁面色憔悴又猙獰,好像有涵蓋了無數的委屈不得釋放。其實這急匆匆的回來,又急匆匆的出去,無非是想得到家人安慰。
“又要去衙門嗎?吃完飯再去,也來得及啊。”
“小心啊。”見李仁往外走,許氏本想說些什麼的。但看到他涌動的喉結,疲勞而無奈的表情,話在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框中的眼神,掩蓋不了她的心境,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把話往嘴裡咽,一句普通的叮囑,照樣是蘊含了無數柔情。
“母親不要擔心,我與父親一起去。”
李蘇蘇拿起兵器,出門而去。
她腳程頗快,追出去沒多遠,就趕上了李仁。
見女兒神情,李仁猜出了幾分,知道她也想發泄怨氣。但出於安危,他不願女兒跟着,只是李蘇蘇堅持不肯。李仁知道,這是家人擔心,也是女兒的孝心,只好一聲嘆息,不再堅持。
“李兄,既然有氣,不如就上山殺一番,這血腥的味道,的確可以化解鬱氣呢。”
守株待兔,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辦法,根本就無濟於事,沒幾個人會上鉤。再說了,那種無止境的等待,心中更是憋的慌,既是習武之人,那就快意恩仇,以牙還牙,以毒攻毒,也不失爲良方。
不過柳丹青並不打算摻合,此來只是有些話想和李蘇蘇說清楚。
“你來了,有事嗎?”
李蘇蘇已知道柳丹青和狐仙相見,但就算是此時,父親遭遇不順,她也無法不在意這份醋勁。
更何況三日不見,她的確想念的很,但如今,卻有些矛盾,心中既歡喜,又有些冷淡。
“聽說尋你不獲,有些擔心,過來看看。”
“你已經看到了,那就回去陪你的狐仙姐姐吧。”見到心上人關心,她也有些高興,但又有些生氣,忍不住說了句反話。
“女兒,你說話注意點。”李仁聽到這話,確是有些意見,連忙出言呵斥。
柳丹青情知這是小女孩脾氣,也知道若把真相說出,她會更加受不了,但有些事情,縱使被逆心意,縱使難以接受,也不得不說出,既然逃避不了,不如快刀斬亂麻,他此來,想直接把話挑明,免得日後麻煩。
“日後,我還真的不能陪你了。”
“你就當我是那負心人,忘了我吧。”
“爲什麼啊?”就這一句話,李蘇蘇就嚇哭了,眼淚嘩嘩的掉了下來,心裡非常後悔,抓着柳丹青的手一邊搖晃,一邊淚眼婆娑,口中一個勁的認錯: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我不該這麼說的……”
“你別這樣,求求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柳丹青哪裡受得了這種場面?心中一軟,忍不住就想要幫她擦拭眼淚。但與此同時,心中也知,當斷不斷,必受其累,咬牙把心一橫,硬是無動於衷。
李仁作爲父親,對於這種事,本不好插手,但既然當面碰到,也不能無視,更何況,女兒如此低聲下氣的哭泣,完全沒了往日的那份英氣,也得不到對方半絲憐憫,心中還是有些不爽,忍不住口出指責:
“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她?”
“爹爹,你不許說他!”
李蘇蘇十分自責,見父親出頭,更是惶恐柳丹青生氣,不過她也想知道是爲什麼,也隱隱的做好了爲妾的準備,無論是何緣由,她都想知道。
她擦了擦眼淚,儘量比較溫柔的問道:“我知道你喜歡她,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看出你眼中是有人的,但我不介意,我不介意和她分享的。”
“你誤會了,這事和她無關,我心中的那人,並不是她。”
“你……”
聽柳丹青如此說,心中還另有她人,李蘇蘇更是醋意大盛,不知不覺間,又有怒氣升起。但心中更害怕失去,只好自我安慰:“你是那麼的優秀,有別的女孩看上,也不奇怪。”
“我不介意的,真的……”女孩畢竟矜持,當着父親的面,話也不好說得太明白。
“你別這樣,你我之間是不可能的。”柳丹青似乎鐵石心腸,半點也不爲所動。
“爲什麼?”李蘇蘇更加着急了,淚水忍不住再次噴涌而出。
以柳丹青的性子,女孩如此哭泣,早就忍不住心軟了,但這次卻沒有動容。倒不是轉了性子,而是因爲眼中另有所見,在街道的深處,有個白衣女子一閃而過,那是上次夢中,剛要覺醒的元神,在蘇堤上所看到的女子。
如此女子,纔是最吸引丹青的,也只有這白衣女子,才與那夢中的一襲白衣最相近,就彷彿是同一人。如此佳人,柳丹青如何能忍住不看,因此一時間忘記了回答。
三人本來邊走邊說,但一說出這話題,三人就站在街道中央沒動了。
三個大活人,就這麼站在街上,談論一些兒女私情,本不應該沒有人看熱鬧。
何況自下午以來,便是陰雲密佈,天清氣爽,路上行人也多,更兼李仁是縣裡的都頭,不可能沒人注意。但眼下的情況,卻偏偏沒有人注意,就似乎三人不存在似的,李仁心中不解。
其實是柳丹青的幻術,在所有的路人看來,這三人所在的地方,不說沒半個人影,就算是三人所處的空間,外人也會遠遠避開,輕易不會走來。
迷惘虛幻,但又天衣無縫,至少於普通人而言,是這樣的。
不過這個情況,李蘇蘇半點也沒察覺,她心中只有着急和難受,忍不住再次發問,不但聲音大了很多,而且還帶上了哭腔。
“到底是爲什麼?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怎樣?”
這一番逼問,倒是驚醒了柳丹青,只是這番話太過於震驚,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我都願意的。”
“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心痛。”
“罷了,我就把事情說清楚,反正你們也見過一些事,想來應該是能接受的。”
似乎早就下了決心,此時更加沒有顧忌,柳丹青說道:“其實我和你父親的師父是兄妹。”
此話一出,李仁父女倆雙眼對望,滿臉疑惑。但柳丹青並沒給他們疑惑的時間,接着說道:“你們先前看到的我,是我的轉世,現在的我,並不是人,而是妖,我和你人妖殊途,而且……”
此話一出口,更能想到他們的反應,他們並不相信,都以爲是在撒謊。
而柳丹青的話,也沒說完,因爲看到了街道的遠處,有一隻蝴蝶。
那蝴蝶,分明是在夢中,元神照見過的,不知爲何,心中一驚,話就卡住了。
也正因爲這樣,反給人一種撒謊,謊言編不下去的感覺,至少,他們父女這樣以爲。
“你……你撒謊!”
李蘇蘇又急又怒,但轉眼就化作了哀傷,她低頭細細的抽泣,輕輕的扯着柳丹青的衣袖。
就似乎是拉住了此生的依靠,這般的模樣,這般的舉動,反而更加讓人心生憐惜。
柳丹青也回過神來,更覺得心痛,只聽李蘇蘇流淚說道:“我到底哪裡不好?你要編出這樣的謊言?”
說話梨花帶雨,柳丹青更是受不了。
便只好洞開清靜天門戶,以元氣施展幻術。
李蘇蘇嚇了一跳,只見一條青色巨蟒的虛影,繞着周身,從下到上,盤着柳丹青的身子,那青色蟒頭仰天就是一聲長嘶,嘴裡還嘖嘖的吐出青氣,李仁父女目瞪口呆。
“你們別怕,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們。”
以柳丹青的修爲,自然能感覺到,他們兩個雖被嚇到,也非常的難以接受,但心中卻沒有想要逃脫的想法,只是呆在當下,不知所措。但柳丹青不在乎,收了手段,自顧自的說道:
“李仁,你師父與我交情深厚,兄妹相稱,她也不是普通人,你應該也有些感覺。”
“當年你和她相遇時,我已經兵解轉世去了,但有一件事,你應該是記得的。”
“什麼事您說,弟子一定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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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的李仁,面色恭敬,還帶有些畏懼,說話也沒了以前那份隨意。
柳丹青雖然不喜,但也懶得糾結,只是自顧自的說道:“當年,你身邊有位女子,那女子抱着個女嬰,正因爲這嬰兒,你纔有緣拜師,當年你師父叮囑不要泄露,如今你可以說了。”
聽到這話,李仁有些猶豫。李蘇蘇也覺得有些不妙,神色有些慌張。這讓李仁更加的不忍,對柳丹青說道:“這樣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先說吧,總是要說的,你說完後,我還有話說。”
原來李蘇蘇,並非李仁的親生女,而是他受人所託而收養的養女。李蘇蘇的真實身份,乃是狐仙轉世兵解,投胎成人時,家中丫鬟的女兒。李仁之所以有緣,能得狐仙指點,全是因爲收養了李蘇蘇這個女兒。
“女兒,爹爹和你說個事,你千萬要忍住啊。”
“您說就是,女兒有準備的。”其實,李蘇蘇心裡慌得很,只是強作鎮定。
“其實……其實你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你是爹爹當年收養過來的。”
“爹!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李蘇蘇似乎有些驚呆了。李仁嚇了一大跳,但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只聽她大聲喊道:“我到底哪裡不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這樣對我?”
“爲什麼?”
“這到底是爲什麼?”
李蘇蘇撕心裂肺,狀如瘋虎。
似乎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李仁和柳丹青都有些不知所措。
但一看到她邊喊邊跑,漸漸遠去,陡然驚醒,連忙雙雙發喊。
“丫頭……”
“女兒……”
看着女兒哭泣的跑了,連手中的寶劍,也掉落地下,李仁大爲心痛,又想起衙門中的事,更加的煩躁了,但在柳丹青面前,又不敢發作,還是有些害怕。況且,他能有如今的生活,可以說完全是得益於狐仙,他只好強行忍耐。
李仁的情緒,柳丹青自然能感知清楚,於是便安撫了一下,叫他先去衙門,並保證說,李蘇蘇的事一定處理好。既然如此,李仁也不好多說,雖然心中無奈,卻也只好去縣衙了。
柳丹青打發李仁後,便撤銷了幻境,撿起寶劍追李蘇蘇而去。
追上李蘇蘇,攝她入清靜天,門戶邊,柳丹青用手一指,就有兩個石凳,他靜靜的陪着她。
而李蘇蘇一路狂奔,早就失了力氣,又被柳丹青安撫,此時情緒已平靜了下來,倒也接受了是養女的事實。照她的話來說,她始終都是他的女兒,她視他爲父親,他視她爲女兒,這便夠了。
“即便如此,我爲什麼不能和你在一起?”
又回到了這個話題,李蘇蘇依然糾結,始終不放棄,說話也更加的溫柔:“我不求你心裡只有我,只要你心裡,有我的位置,我能和你在一起,那就夠了,可以嗎?”
這事還沒解決,柳丹青也沒打算逃避,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便又扯了個彌天大謊,語出驚人道:“其實,單從血緣上來說,我應該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
聽得柳丹青如此語出驚人,李蘇蘇驚呆了。
“我那時選擇合適的人家轉世重修,但當時方臘餘孽做亂。而你和你母親,包括你養父母和那漢文,都受到了迫害。狐仙當時路過救了你們,那時你養父母並沒有孩子,她便讓你父母收你做女兒,哎,其實這一切,已經是註定,沒有辦法。”
“你胡說!”兩人坐在門口的石凳上,但李蘇蘇連受打擊,似乎再也接受不了,忽的站起,指着柳丹青大聲說話。
“哎,世事無常,這世間許多事情,都是背逆心意的,又有幾人能事事順心?終究有些事情無可奈何。”柳丹青言語間不禁也有些傷感,似乎真的感同身受過類似的事情。
“那你爲什麼還做那種不要臉的事情?”似乎打擊後的麻木,李蘇蘇無理取鬧起來,但柳丹青又怎好怪她?
“我也是男人,那時候見你也很心動。”
“你不是妖嗎?不是可以轉世嗎?”
“是啊,但那又如何?”
話語中的意思,柳丹青猜到了幾分。李蘇蘇的臉上可以看到那隱隱的期待。果然李蘇蘇正是這個意思:“那你重新轉世,我等你十八年。”
其實她也知道,這世間並沒有正常的十八歲男子,會娶三四十歲的女人做妻子。她並不是那種不出閨門的女孩,也曾經聽許多人說過,男人們都喜歡娶比自己小的。這事分明不靠譜,但她還是滿臉期待。
“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但我不要一輩子,只要三年時間,可以嗎?”
女孩如此癡情,哪個男人不感動?柳丹青雖然也感動不已,但還是堅持自己,腦中稍微一轉,又編出了一個天數作理由,想以此來搪塞:
“有些事你並不知道,像我這種修行人,每次轉世,都必須要活夠七七四十九年,如果時間不夠四十九年的話,那就說明這劫沒有渡過,一旦渡劫失敗,生命也就終止了。”
“就如凡人生老病死,都是必須要渡過的,一旦失敗,就意味着生命結束,是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