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瑩所說,卻是實情,先前白素素阻擋兩人窺探,柳丹青走出不過數裡,便在木婉瑩的提醒下,明白了先前白素素在船中與李蘇蘇講話的用意:
“想要我知難而退,別再糾纏她。”
“她這是表明態度嗎?”柳丹青就對木婉瑩說道:“那我也表明態度,雖不能確定你故人是誰,但絕對在他們兩之中。”
木婉瑩略做沉思,笑道:“看來,哥哥已經想好怎麼做了。”
柳丹青便說道:“說破不如撞破,她還是挺在乎我的,雖然想直接了斷,但還是想委婉一點。”
原來,白素素之所以與李蘇蘇在船中說話,便是懶的掐算,找李蘇蘇直接問了她和柳丹青的所有瓜葛,明白情由後,便有了計劃。
計劃乃是陽謀,用意很明顯:讓李蘇蘇的深情,來絆住柳丹青。
李蘇蘇情況,白素素看的透徹。在李蘇蘇心裡,只是以爲能見到小孩模樣的柳丹青,實現她生母所未實現的夙願。
是以在船中,白素素見的柳丹青兄妹忽的到來,也沒有躲閃,這是陽謀,是激發李蘇蘇內心所求,乃是順其自然。
當時白素素便對李蘇蘇說道:“他在什麼地方,時機一到,就會告訴你。”
只是這陽謀,過早的讓柳丹青兄妹知道了,柳丹青便對木婉瑩笑道:“她是想斷的委婉一點,還是在乎我的。”
既然佳人心軟,那便有了希望,木婉瑩自然分明,便笑道:“哥,你不會是想把自己僞裝成路人,然後掩蓋天機,去李家來個不期而遇吧?”
當時柳丹青沒有回覆木婉瑩,只是一味的催促她去找杜薇的神魂。
但現在,見的佳人如此神情,心中更是生了絕念:“自欺欺人而已,你終究不以我爲念。”
見佳人與自己相對,擺出來的只是自然的冰冷,那前一刻,在妹妹面前的開心笑語忽的消散無蹤,就心如死灰了。
“你也下去!”正在柳丹青胡思亂想,想要轉頭離開時,白素素開口了。
那語氣甚是平淡,柳丹青也就不甚在意了,只是與白素素一起落了下去。
那小青奉茶,他也自接了,木婉瑩與他說話,也只是聽着。
直到聽的木婉瑩說道重點處,纔有些緩過神來,此時相距很近,看了看佳人的神情,得了眼神確認,纔有了神采。
“文姐,文姐。”柳丹青稍稍順了氣。立馬錶態道:“我當然願意聽你的話。”
嘴上雖如此,但內心怎會認輸?早就有了計謀,乃是釜底抽薪,自以爲勝券在握。
“那就說好了!”白素素笑了笑,又對柳丹青說道:“柳丹青,你當真是我的魔星!”
柳丹青聽了,立馬便欲回話,白素素就笑道:“你們先去吧,我今天就定下一個期限,柳丹青,我們清明之前相遇。”
柳丹青不捨,被狐仙拉了一下,方纔移動腳步,又聽白素素說道:“柳丹青,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白素素心有所動,話自落音,心裡就打定主意:“得快點促成他們倆,免得你給我搗亂。”思量間,臉色卻又紅了。
剛走出客廳的柳丹青,因有白素素送到門口,自然就看在眼裡,不知就裡,以爲佳人的神情是對自己的,心裡就暢快。
白素素送到門口,但柳丹青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心中得意,自以爲得計:“無論李甲還是那許漢文,我都會讓他們先成家,以你的性子,該不會與人做小的。”
見柳丹青又呆了,狐仙看的明白,卻拉了一把。
柳丹青忙就擡頭,卻發現白素素正自注視,那眼神中,彷彿含有情誼,便強行開口說道:“文姐,在你的注視下,我實在忍不住有些慌亂。”
說完這話,見佳人笑了,柳丹青自覺十分受用,道一聲:“我走了,文姐。”才轉身。
然而,慌張依舊,更有些侷促。也不知何時升起了歡喜,走在明夷福居,都有了風聲,不自覺的把自己都給弄丟了。
柳丹青兄妹離開明夷福居時,李家的院中早已靜悄悄,只有月影如霜。
狐仙出明夷福居,不過三五里,還沒到西湖,就見的柳丹青興奮過後,彷彿有了些睏倦。情知是連日來的情傷,此時得了些許的確定,安心之後的睏意,便開口說道:“哥,你這份單情,都快把自己給丟了,你現在還看得清嗎?”
聽的發問,柳丹青只是笑笑,開心的面容中,卻是越發的顯得睏倦了,看看到了西湖,眼神似閉非閉,勉強說道:
“還是那句話,我一直知道自己爲什麼癡情於她,這雖是貪嗔癡,作繭自縛,但我願意沉淪。”最後五個字說的十分慢。
“好妹妹,我先去睡了,冬天不適合你修行,吞吐也別太晚,早點休息。”柳丹青說完後,便過清淨天,入了玉晨福地。
狐仙只見的柳丹青睏倦,卻哪裡知道是入了白素素彀中?
此時的白素素使完手段,見柳丹青入睡,便散了祭臺的燭光,出明夷福居,使凡體肉身出現在了李家的院中。
那月影之下,雖然依舊看的出是狐仙的輪廓,但那神韻中,纖風投影落如塵的意味,卻顯現出來,剛好落到了許漢文眼中。
白素素出現在院中,印着月光,如嫦娥下凡。李仁與許漢文立馬迎了出來,卻聽白素素當頭說道:“李仁,你去把那丫頭叫出來,我有話說。”
李仁連忙答應,轉身就往李蘇蘇房間走去,他不敢高聲呼喚,況且又是晚上。許氏就將早就備好的熱水泡茶奉上。
許氏端着茶具進門,碰到出來李仁父女,便小聲說道:“漢文已經動身,去找甲兒去了。”說完便拉住了李仁,讓李蘇蘇出去了。
李蘇蘇來到院中,見的月下孤影,彷彿有種恬淡清冷的意味,似乎月裡嫦娥,便道了個萬福,才說道:“木姐姐,您有什麼吩咐?”
“玉杵秋空,人卻難逢,如今還不是時候,你可願隨我修行。”白素素先前聽的李蘇蘇一句:“看玉杵秋空,何時竊藥把奴家奉。”明白是思量情郎,卻杳無音信的無奈之情,便直接開口相問。
“原來木姐姐也是相思難遣。”聽的發問,李蘇蘇卻是愣住了,忘了回話,只是心裡胡思亂想:“什麼男子這麼大魅力?”
白素素又問道:“丫頭,可願隨我修行?”
“願意,願意!”李蘇蘇回過神,立馬點頭答應,在她看來,狐仙與柳丹青是兄妹,能隨狐仙左右,自然可以得償所願。
白素素先是笑笑,便又嚴肅道:“話是你說的,選擇是你做的,無論後果如何,你都不可逃避。”
“我知道。”李蘇蘇也是一般的神情。
“好!”白素素甩了下袖子,將手背在後面,走了三步,回頭說道:“去叫你父母出來吧,我有些話與他們說,你下定了決心的話,就去喊他們出來。”
果然,李蘇蘇沒有半點猶豫。
白素素也就開門見山:“李仁,當年你收養這丫頭,是我的意思,如今,這丫頭我要帶走,當然,日後也能時常見面。”
李蘇蘇也開口說道:“爹,娘,女兒隨祖師去修行,你們不要擔心,況且女兒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紀……”停了停,李蘇蘇又說道:“女兒會常回家看你們的……”
白素素明白這離別之苦,便不想過於磨唧,就打斷道:“你們先別忙傷心,還有一事,要有心理準備。”
“長痛不如短痛,婉瑩妹妹,我就借你的口,讓你來做這惡人吧。”白素素先自我安慰,才緩緩的說道:“你們那兒子,照我看來,該有入道之緣,那杜薇爲人所救,須有人守護十五年。”
“您什麼意思?”好不容易等白素素說完,許氏再也忍不住,聲音就有些大。
就連李仁父女,也有些震驚,顯然是受不了這打擊。
“他是你們的獨子,李家的根苗,十五年後,那杜薇轉世及笄,照樣可以爲你李家延續香火。”白素素手一揮,強行將李家三人有些躁動按下,更給了安心丸。
白素素料定,杜薇會被木婉瑩使手段投胎。杜薇雖是凡人,死後三魂不居一體,只能有一魂投胎,轉世之後便不再是杜薇,但有木婉瑩出手,也就無事。
李甲對杜薇有情,更兼事後多有愧疚,心中也放不下,狐仙既然把杜薇神魂找來,就會走這一步,把李甲鎖定。白素素冷眼旁觀,也覺得李甲不應又負佳人,就任憑將錯就錯。
“這也是成人之美,更是他的救贖,況且他愧疚已成心病,你們都看在眼裡。”白素素終究是不忍,就對李蘇蘇說道:“你隨我進來。”就轉身進了李蘇蘇閨房。
“你神魂隨我去,身體留在家中,我會控制你身體,先陪伴家人幾日。”白素素進的房間,以屏障阻隔,說的話就只有李蘇蘇一人聽到了。
見李蘇蘇眼神向外,情知是捨不得父母,又說道:“你不用擔心,這事我會處理好,我只問你一句,你可願隨我去?”
“孤寂無人伴,心內無可憑,我就自私一回!”李蘇蘇跪下,朝父母的方向磕了三個頭,才答應了白素素。
白素素得了準信,把手一揮,明夷福居中祭臺閃動白光,就把李蘇蘇神魂攝取,同時分出自身精魄元氣,與李蘇蘇暫時安住神魂,以保障三魂一體。又將意念投放,控制了李蘇蘇的身體。
李蘇蘇入明夷福居,上次看到的是丹房,這次來到的是客廳,有那小青招待。
李蘇蘇不認得,便連忙客氣,那小青就說道:“你不要拘束,茶你接了,有養神之功,還有法門三卷,你先記住。”
李蘇蘇接過茶,還有些不自在,不知該說什麼。那小青就一指點在她眉心。
因爲聽的狐仙的言語,李蘇蘇就沒有反抗,全神投入了那三卷法門之中,至於家人,她相信狐仙,自然也就放下了。
白素素一邊安頓李蘇蘇,一邊應對李仁夫婦,一心二用,十分行雲流水。
與此同時,更是分出精神,使祭臺上燃起三十六張銀符,施展斗轉星移,將李蘇蘇神魂與自身元氣,一同丟入了柳丹青的玉京天中。李蘇蘇如何能察覺?
就連柳丹青,也是無知無覺。因事先就有了手段,就算是平時的柳丹青,也要十分的防備,何況此時?說不定這心門早就打開,就等着白素素入住其中了。
祭臺前,白素素披頭散髮,用手一擊,三十六道銀符中,一張金符燃起金光,柳丹青玉京天的蒼穹,就泛起了略顯灰色的水光,如半明半暗之下,湖面的顏色。
“七七四十九個晝夜,助你成就了這美事!”話是對李蘇蘇說的。
李蘇蘇看着那水光涌動,如同水面上的波紋,漸漸地覆蓋了整個客廳,其中便有黑龜白蛇,十分巨大,神威如獄,北方神獸之象,那小青也不知去向。
“玄武主陰陽,順生死,柳丹青,想來這幻境,你也參破不得。”
道經曰:“以身觀身,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以身觀身,修的是自身,以天道觀天道,修的是道行。
白素素見那玄武之靈蛇舞動,又將手一指,沉穩如雪山上堅冰的黑龜,便消失不見,而那靈動如蛟龍的白蛇,也變了顏色,如同春天裡幼苗的顏色,正是柳丹青本體青蛇的模樣。
“想世人生於世間,因後天環境所限,大多數需求、念頭、願望,都不得十分滿足,是以有缺陷,希望得到彌補。
那曾經滿足過的,乃是快事,是以有所執着,希望再次得到,這便是情之一字的真諦。”
白素素言語十分平靜:“你我修行到了這般境界,自然都是明白的,無非是人性追求性情完滿。”
“這四十九日,七七歸元,你在這幻象中與我相伴,有一年之久,到那時,那那些該彌補的,那些想再次重溫的,就都差不多了。”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真做假時假亦真。這幻象中的事,若不從其中脫身,那也就是真的,於修行來說,只要幻境足夠圓滿,在其中修行,與現實並無差別。
以柳丹青的修爲,在幻境中,無論有何需求,白素素都兜得住,就如小孩子,無論他有任何需求,大人都能夠滿足。
但一個成年人,卻無人能滿足他的一切需求。是以無人能爲白素素施展幻境,她只能真真實實的,在世間重新體驗一番,才能從此中得道,半點也做不得假。
至於見到柳丹青心動,見到故人許漢文更是難以自拔,都不在她的意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