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嘉跟着皇帝走在御道上,忽然見皇帝身子向後一歪,不及細想,趕忙伸手托住。
“萬歲爺,您慢着點。”
朱祐樘站穩身子,恨恨的指着地上的一灘水:“這是誰幹的?”
餘嘉眨巴眨巴眼睛,這宮裡還有誰敢在御道上撒尿的?
小豬正好興致的聽趙勇給他講劉備入川,見父親大步流星的走過來,趕忙隨着衆人一起跪下,口稱‘父皇’。
“嗯,你們都退下,朕有話和太子說。”
“御道上的尿是你撒的?”
小豬‘嗯’了一聲,當時真的是急了,乾脆解開褲子就尿了。
朱祐樘一拍桌子,“你胡鬧。”
小豬見父親抽了根細細的藤條,揮手卻沒抽下來,他立馬認錯:“父皇,兒子錯了,兒子無狀,父皇不要打照兒啊。”
朱祐樘看他眼裡包了一包淚,手上的勁自然就鬆了。還沒說什麼,藤條讓小豬劈手搶過去,跑去扔到荷塘裡。
“你!”朱祐樘眼瞪大,不敢置信自己的父綱竟不振至此。
小豬看父親臉色不對,撒開腳丫就往母親的屋裡跑。邊跑邊喊:“媽媽,父皇要打照兒了。媽媽救命!”
張語聞聲走了出來,小豬跑到她後面藏起來。張語失笑,這是幹嘛,老鷹捉小雞?
“他怎麼了?”趕緊攔住朱祐樘。
“他?他在御道上撒尿,還敢搶了朕的藤條往荷塘裡扔。他愈發無法無天了。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張語轉身把小豬抓出來:“隨處小便,像什麼話。”
小豬癟嘴:“急了。”看母親不肯維護,他可憐兮兮的站在父母中間,想往清寧宮跑又太遠。
朱祐樘把餘嘉叫過來:“餘嘉,把跟着太子的人都給朕換了,全部送到永巷去。”
“等一下,既然是照兒錯了,要罰就罰他自己。”那幫小太監都是張語精心挑選的老實巴交的孩子。防着引誘小豬玩樂。只是,這心眼是不是也太實了。都不會幫太子遮掩一下。
“那你說,怎麼罰?”
張語想想,小豬也確實夠頑劣的,是要好好教訓一下。張語是最反對體罰孩子的,曾經在小時候被媽媽用毛線針抽打時咬牙切齒說過:“我纔不會這樣當媽媽,我永遠不會打孩子。”
“要不,就罰抄書吧。”
朱祐樘一副我就知道你捨不得的樣子,背過手走了。
當日,小豬站在鏡子前面說了一百遍“不可隨處小便”。不過,事情並沒有完結。張語發現餘嘉在換小豬身邊的人時,急的立刻趕到側殿。
“餘嘉,你這些人都是哪裡挑的?”
餘嘉躬身行禮,“娘娘放心,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孩子。”
張語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餘嘉,既然皇上一定要換人,本宮也只好聽從。這名單上的八個人,你給本宮看好了,從現在到以後,如果他們中有一個近了太子的身,本宮就唯你是問。”
餘嘉忙把名單接過來:劉瑾、馬永成、高鳳......他不明所以,只稱了聲“是,娘娘放心把這事交給奴才。”
張語知道其決定作用的是內因,不過,身爲母親,她還是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好的,決心爲他排除外因。
“阿語,朕決定讓照兒明年出閣受講。”
張語知道這事不可逆轉,沒說什麼。
“他必須搬到端本宮獨居。”慈母多敗兒,阿語這麼疼愛照兒,不得不防。
“不要啊”張語這下慌了,“他還那麼小,怎麼能離開母親呢?交給那些乳母太監,我不放心。”
朱祐樘別過臉,不看她慌忙的臉。“大明的太子都是這麼過來的,按說他早該搬過去。是我拗不過你,才讓他住在側殿的,這不合禮儀。”
張語拉着他的胳膊:“祐樘,不要。他還小,對事情沒有辨別能力,我們做父母的,要讓他避開誘惑,好好學做人的道理。”
“我就是爲了讓他學道理,不但要學做人的道理,更要緊要學習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儲君。”
“你真的不答應?”張語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她的兒子,還是要一步步走上歷史上的路麼?
“嗯。”自己是爲了照兒的將來好,阿語會明白的。
小豬使勁巴着門扇,不肯被搬去端本宮。
太監們不敢用力拉他,雙方僵持着。餘嘉左哄右勸,小豬始終不爲所動。餘嘉無奈只好來告訴皇帝。
張語一聽,他居然一邊跟自己說,一邊就讓人去給小豬搬家。太過分了。來到側殿,看小豬手都抓紅了,心疼的把兒子摟到懷裡。
張語普通跪下:“皇上一定要讓照兒搬去端本宮,臣妾請旨一起過去照顧照兒。”
朱祐樘上前摟住張語,把她的手製住。示意餘嘉等人把太子帶走。
餘嘉苦着臉上前,“娘娘,得罪了。”伸手抱起太子,往外走。
張語在他懷裡扭動掙扎,“把兒子還給我,不要搶我的兒子。朱祐樘,你說話不算話。”
卻只能看着兒子在餘嘉肩頭哭喊:“媽媽,小豬不要離開你。”
“不許自稱小豬。你什麼時候學好了規矩,父皇就什麼時候讓你見母后。”
張語聞說大怒,你還要剝奪我的探視權。伸腳狠狠往他腳上一跺,跑出殿門,卻被門口的太監恭恭敬敬的攔住。
入夜,張語坐在牀頭,狠狠的說:“錦瑟,把門給我閂死了。”
錦瑟爲難,“娘娘,您要讓皇上晚上睡哪去?”
“乾清宮二十七間屋子,還怕他找不到地方睡啊?”張語吼。
“可是,皇上一個人......”
“他愛往哪去往哪去,我不管了。”張語躺下,給個背影給錦瑟,表示談話結束。
錦瑟苦笑着出去閂門。正遇上餘嘉過來探聽情況。
“餘公公,你看這......”
餘嘉也是一臉愁容,主子們鬧便扭,他們就沒有好日子過。
“閂吧,我去請皇上歇別處。等娘娘過了氣頭上,你再勸勸。”
張語半夜老是覺得聽到小豬在哭,起身來到側殿,看到空空的屋子,不禁悲從中來。她不能讓小豬走上武宗的路,絕對不能。什麼都可以退讓,這一步絕不能讓。
第二日錦瑟去伺候張語洗漱,發現她早早就起身了。
“你在門口守着,誰都別放進來。”朱祐樘上朝至少要一兩個時辰才能回來,自己正好趁這個時機去看小豬。也不知道他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踢被子。
張語跟着小初子,輕車熟路的來到端本宮。自從當了皇后,她還沒有回來過。
門口的守衛攔住他們,小初子上前給他們手裡塞了塊銀子,“兄弟,通融一下,我們是奉皇后之命來看太子的。”
守衛把銀子塞還給他,“小公公,不是我們要爲難你。我們也不想開罪皇后不是,可上頭有嚴令。就是皇后親自來了,我們也不敢放進去。得罪了,皇后娘娘面前還望小公公不要說兄弟的不是。”
張語氣得轉身就走,小初子進來告訴她,餘嘉今日沒有跟着去上朝。
“把他叫過來。”
餘嘉聽到叫他,趕緊從前殿過來。
“帶本宮去見太子。”張語也不跟他廢話。
“娘娘,奴才不敢去見太子”,餘嘉側側身子,把耳廓上的牙印給張語看,“太子說要咬死奴才。”
張語看那牙印夠深的,也有點赧然。
“本宮去好好教訓他,也給你出口氣。”
無論張語怎麼說,餘嘉只是不敢答應。最後說:“娘娘,您就順着萬歲爺一回,好吧?”
張語哼了一聲,叫他退下。自己到前殿去等着朱祐樘下朝。
餘嘉着人在她面前擺了滿滿一桌點心膳食,“奴才聽說娘娘早膳就用了一塊糕點,這些都是娘娘平素愛吃的。您用點。”
張語看到他耳廓上的牙印,拉不下臉來,‘嗯’了一聲。
“娘娘放心,昨日皇上是在東軒室獨寢的。”
正好今日朝中無事,朱祐樘早早便回來了。餘嘉乖覺的退了出去。朱祐樘上塌挨着她坐下,擡手取了一封信遞過來。
“五弟的信。”
張語伸手接過,好厚實一封信。看封面的筆跡,是小五自己寫的。打開來看,還是日誌體。裡面細細講述他和江裡等人怎樣一路行到德安,然後怎麼過日子。最後報告大家的近況:他每日照樣是上課,王府的事主要委託給傅鸞詞處理。臨行前,朱祐樘考究過傅鸞詞的才學後,賜了他同進士出身。回春堂分店就在王府那條街上,江裡每日就提着鳥籠出去溜達,遇有疑難雜症就做個顧問。店裡銀錢往來的事都有小計掌管,曲毓還是做不管事的首席大夫。
耳邊朱祐樘絮絮說着:“照兒昨晚鬧了一場,今早用的反比平日多些,你別擔心。我是他親爹,還能虐待他不成。來,多吃點。”
張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喂下了一塊馬拉卷,半杯豆漿。(早上喝豆漿,晚上喝牛奶,這是張語的習慣)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讓我見他?”
“不是說了麼,等他學好了規矩,就讓他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