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四章 成長
張語牽他進了內室,親自打來水,擰了毛巾,給他輕輕揩臉。
“嗚,媽媽,小豬對不起你。嗚...”小豬的淚水不住的落下來。
“別哭了,再幾個月就滿十歲了,光天化日哭得這麼難看。”
又擰了一把毛巾,重新把眼淚給他擦掉。
“來,你坐在媽媽跟前,媽媽現在可再抱不動你了。”
“好。”
兩人都坐下後,張語理了理他的髮尾。
“媽媽今天罰你,不爲別的,更不是爲了你弟弟。因爲的確是他自己亂跑造成的。罰你,是因爲你搞不清楚狀況。我問你,弟弟本來坐在臺上看球,即使小初子走開了,難道就沒有旁人看着他?他爲什麼就能一個人順順當當的跑到了場子中央,然後才被看到。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你自己去想想。以前你還小,有什麼危險父母都幫你清除掉,甚至前面有一顆小石子,可能害小豬摔倒,媽媽也會先把它踢開。可是,你已經長大了,你以後要面臨的東西會越來越多,媽媽無法再周全的保護你。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要懂得分辨身邊的人接近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跟你說一些話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什麼人的話可以相信,什麼人是別有用心。”
小豬皺眉,把頭埋進張語膝上,“媽媽,我不想長大。”
張語任由他趴着,趴了半天才推着他的肩膀讓他起來。看他臉上印下她裙子的紋路,拿手輕輕劃過,“兒子,沒得選擇,人都要長大的。媽媽也希望你就一直是個小娃娃,這樣媽媽跟父皇就永遠不會老。”
“恩。”小豬點點頭。
“你已經做得比以前。呃。怎麼說呢?以前你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什麼都擺在臉上。不管也不顧。可現在。你已經會跟媽媽耍小心眼子了。”
“媽媽。”小豬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我沒有在怪你了。誰讓你是我兒子。我是你地媽呢。這樣說不上好不好吧。但卻是在皇宮生存下去基本地。你始終記得一點就好。父皇、媽媽、照兒、煒兒。我們是一家人。也許算是皇宮裡比較另類地一家人吧。不過。我們是相親相愛地。你看弟弟雖然惱你。還是要幫你。如果今天有人跟媽媽說。是小豬故意讓弟弟被球踢到。媽媽是決計不會信地。”
“嗯。我知道了。”以往小豬對煒兒。不乏敷衍和做給父母看地意思。今日卻被弟弟一句‘兄弟如手足’震動了。
“好吧。慢慢來。京城不是一天修起來地。小豬也不可能一天就長大。成爲一個合格地儲君。可是媽媽希望你能夠儘早地成熟起來。爲父皇分憂。你知道嗎?父皇都長白頭髮了。”
小豬忽然笑了笑。抿着嘴不說話。
“你笑什麼?”
小豬看看門口,小小聲的說:“媽媽,我只跟你說。起先,父皇跟媽媽看起來年紀差不多的樣子,可現在,看起來比媽媽老多了。千萬別讓父皇知道這是我說的,不然非收拾我不可。”
“我倒沒去留意這個。”
小豬肯定的點頭,“媽媽跟幾年前一樣的,只有父皇一個人在老。”
張語做了個‘噓’的動作,“千萬不能讓父皇聽到。父皇多辛苦啊,好了,你回去吧。有些事情,媽媽留給你自己處理。”
小豬點點頭,站了起來,已經到張語的耳下了。他走了幾步又回頭,“媽媽,對不起!”
張語揮揮手,“別再來一次就好了,你媽沒那麼強悍。”打開櫃子,拿了瓶藥膏給他,“拿回去抹上。”
小豬走開了,張語捏捏額角,抽痛的厲害。
“吩咐御膳房,以後晚間的膳食統統加一盅補品。”日日相對,耳鬢廝磨,她的感受並沒有那麼深。但祐樘的確是老了一頭。
“媽媽,父皇喝的是什麼,煒兒也要。”
張語點點他的頭,“你不用,你乖乖吃媽媽給你配好的飯菜。”
“煒兒,還痛不痛?”朱祐樘指指小兒子的額角。
“痛痛,父皇吹吹。”煒兒把頭仰了起來,湊到父親跟前。父親吹過後,又低下頭吃飯。等他吃好,被送回側殿。
朱祐樘轉過頭來,“照兒今天太過份了,你沒事吧?”
張語搖了搖頭,“沒事了,我已經教訓過他。”
“你別太慣着他了。”
張語笑笑,“自己兒子,難道還要毒打他一頓出氣不成。”
“不像話。”
“好了,你先吃飯吧。”
下午的時候,朱祐樘已經把小豬叫去教訓過了。
小豬跪在地板上,不敢擡頭去看父親的臉色。
朱祐樘徑自翻閱着摺子,也不理會他。
小豬跪到兩腿打顫,才聽到父親問了一句:“都是些什麼人在你耳朵邊上胡說八道?”母親給的藥他沒有擦,他不配享有這份好意。
“父皇交給兒臣自己處理吧。”
朱祐樘看他一眼,沒再提這茬。“你要不是朕的兒子,哼!”頓了一下,“你媽原諒了你,朕可沒有。”
“請父皇責罰。”
“罰你?朕現在恨不得給你幾下。”
“父皇,你打吧。”
“莊公克段,你也講得出口。你媽哪裡虧待你了?你的耳根子就軟成這樣?”
小豬無言以對,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就能把那麼傷人的話對着疼愛他的母親說出來。
幾日後,張語聽到了東宮的人事變動,搖搖頭,“未免狠辣了些。”小豬還真是不像祐樘,那難道是像自己?
“小豬不像你,你連萬家人都可以放過。”
朱祐樘笑了下,“如果萬氏那會兒還活着,也很難說。對了,小五那小子,找到喜歡的姑娘沒有?再拖着,可就拖不下去了。皇祖母都問了幾次了。”
張語想了一下,“我很長一段日子沒收到他的信了。”
朱祐樘咂舌,“他那也叫信,哪一次不是厚厚實實的,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寫上,還要標註日子。”
那叫日記好不好。
“我寫封信去問他吧。不曉得他想找什麼樣的姑娘。”
“他不會是比着你的樣子在找吧?”
“說什麼呢。”
煒兒就要滿兩歲了,隨着這個日子來臨,張語越來越緊張。穆修晨的話‘孝宗次子不足三歲而殤’老是在她耳邊迴響。
“煒兒!”張語滿頭大汗的醒來。
煒兒揉揉眼眶,在她身上坐起來,“媽媽,我在。”
“你怎麼壓在我身上睡啊?”難怪會做噩夢。
“我本來想跟媽媽說悄悄話,誰知道就睡着了。”煒兒奶聲奶氣的說。
張語把他託到身旁放下,“哦,那你本來想跟媽媽說什麼?”
煒兒抓抓頭,“不記得了。我想起來再跟媽媽說。”
“好,你想起來了再說。”
看張語滿頭是汗,煒兒舉起袖子給她擦汗,“媽媽你怎麼睡得這麼辛苦?”
“媽媽擔心煒兒不見了。”張語重新躺了回去。方纔夢到什麼了,這麼驚恐?
“父皇回來了。”煒兒跳下牀去,撲到父親懷裡。
朱祐樘把他舉起來,“今天有沒有淘氣?”
“沒有,煒兒是小乖乖。父皇,媽媽剛纔嚇着了。”
“怎麼了?阿語?”
“沒什麼,做了個噩夢,可是現在想不起來了。”
“媽媽汗汗,洗澡澡吧,煒兒一起。”轉過頭熱情邀請父親,“父皇也一起?”
“好。”
“你們兩個去旁邊,我要一個人洗。”
那一大一小失望的被推到另一邊。
“我跟父皇一樣,跟媽媽不一樣,嗯,跟哥哥也一樣。”煒兒看着在池邊閉目養神的父親,對比着。
“你是男孩子,當然跟父皇和哥哥一樣。”
要是有一個女孩兒,跟阿語一模一樣就好了。
“阿語,我們再生個女兒吧,這兩個都是男孩子,都是性子像你。生個女兒,樣子像你,性子像我好了。”
張語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萬歲爺,您當這是官窯裡燒瓷器呢,還能訂做樣式。再說了,長成我的樣子,活潑跳脫的。性子跟你一樣,呃,沉穩。那是個什麼女孩兒?”張語想想小時候的自己,一本正經,滿口之乎者也是什麼感覺,搖頭,實在是不搭。
“那就都像你。”朱祐樘大方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