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沒有伸手來接,只是掃了那匕首一眼,眸子裡的利光頃刻被幽深籠覆。隨即,她卻陡然笑了起來,緩緩拿過含羽手中的匕首,嘴角閃過一抹嗜血。
丫頭片子就是丫頭片子,竟然將這麼致命的失誤暴露在敵人面前而不自知!
這把凝雪刃,是西域胡商進貢的貢品,削鐵如泥,鋒利無比!皇上後來將它賞給了唐家,世上再無第二把!
當初她可是將凝雪刃親手交到唐果兒的手裡,如今這匕首卻出現在了這裡……
何氏掂着手中的匕首,臉上的笑意更甚也更冷。
這一次,她倒要看看,唐果兒如何飛出她的手掌心!這一次,她要將唐果兒送下黃泉!
握着證據,何氏卻並不急着朝唐果兒的院子裡去,一來唐榮軒的情況極不穩定,時而囈語,時而又驚出滿頭的大汗,她根本走不開。
二來,在夜裡殺人有什麼好的?要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在一天中充滿希望的時候,讓唐果兒走上絕路,讓她眼睜睜的看着這個美好世界離她而去,這纔是有趣的,這樣她才覺得心中大塊!
臨水小樓裡,何氏一臉勢在必得,可在唐果兒的院中,卻是另一幅光景。
此時,唐果兒懶懶的躺在牀上,連頭也沒有一下,眼珠子微微一轉瞟向面前跪着一個血人,淡淡道,“雲清,恢復你原來的樣子起來吧。”
語落,那個無頭血人周身竟慢慢散發出一陣黃綠色的光芒,她周身斑斑的血跡在光芒中迅速的退了下去。
從原本滿是鮮血的脖子裡,堆積的衣服中伸出一個腦袋來,那張臉,正是雲清。
雲清脫下沾滿了雞血的外套,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站起身,將懷裡的南瓜放到一旁桌上,眉目間閃過一抹壓抑的快意,“小姐,雲清幸不辱命,已按照你的吩咐辦妥了一切。”
唐果兒目光在桌上的南瓜上一頓,嘴角滑出一道細微的弧度,聯想剛纔雲清用幻術幻化的模樣,她立即猜到了這個南瓜的用途。
幻術竟能幻化出如此逼真的效果,她不由爲這片大陸的神奇感到驚歎,不過還是有破綻的,幸好唐榮軒當時嚇破了膽,她頓了幾秒,淺笑着問道,“原本蓋在南瓜上的頭髮呢?”
雲清臉一紅,垂下頭,“奴婢幻術不精,飛回來途中一時沒顧上這顆南瓜,那假髮掉到荷池離去了。”
“雲清,今天你的表現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唐果兒言語間透着的讚許,她吩咐給雲清的事,只是讓她想辦法給唐榮軒一點教訓,沒想到雲清竟想出這樣陰毒的法子!
唐榮軒表面上囂張跋扈,毫無所懼,可實則膽小如鼠。今夜被這麼一嚇,那幼小的心靈會不會只怕會蒙上不良的陰影了。
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對付唐榮軒,只是她向何氏討回來的一點蠅頭小利,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現在,她只想做一件事情,就是等!
鉤已經扔出,上面掛着美味的餌,現在她就等着魚兒乖乖咬上去!
唐果兒閉上眼睛,往裡翻身,擡起手揮了揮手,示意跪在牀前的人下去。
雲清見狀,朝着背對她的唐果兒拜了一拜,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起身彎着腰退了出去。
屋外,悶雷滾滾,雪亮的閃電一道接着一道劃破天際,在雷電交替中,這場暴雨終於傾盆而下。
雲清站在屋檐下任由風吹着她的頭髮,雨水濺起塵土的氣息中,她的目光竟是黝亮無比。
她非常清楚,這次教訓唐榮軒的事,是小姐給她證明自己的機會。這是否說明小姐已經準備真正接納她了?
雲清心中竟又覺得忐忑和不解,今晚即使是刺殺唐榮軒也不是難事,爲何小姐卻只是讓他吃點苦頭呢?
還有小姐給她那把凝雪刃,分明是獨一無二的極品匕首,極好辨認。小姐卻爲什麼又要讓她故意將它遺落在唐榮軒房中呢?這樣一來,豈不是將自己的把柄往夫人手裡送?
雲清苦思冥想了片刻,卻始終沒想明白唐果兒這麼做的真正目的,不過今晚她將唐榮軒害得那麼慘,夫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明日只怕還有一場硬仗!
漆黑的夜,總算隨着狂風暴雨的漸漸消停過去了。
一早,陽光斜斜灑落在地,透過院中那棵大樹,成爲斑駁細碎的光影。
唐果兒從房中走出來,顏色極淺的綠煙羅軟紗百褶長裙隨她的腳步輕輕擺動,她上身着了米白色半袖,盈盈楚腰間繫着一條碧色腰帶,上面也只掛着一串溫潤的上好和田玉珠子。
因爲今日要去唐夢寧院中,她不但穿得素淨,臉上更是沒有施半點脂粉,青絲也未挽起,用一條素白的絲帶鬆鬆攏系在腦後。這番打扮下來,卻越發襯得她眉目清麗,出塵脫俗,不可方物。
暴雨過後天空如洗,清澈得能倒映出世間的萬物。一望無垠的蔚藍上緩飄着幾朵閒雲,讓人不由平添了幾分舒暢的心情。
唐果兒的心情似乎也因着眼前的景色好了起來,帶着櫻粉光澤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意。
準備妥當的月影和雲清在此時也出了房門,二人同樣一身素淨,見着唐果兒的表情,相視一眼,卻都不明所以。
月影頓了頓,率先走上前,將手中弔唁用的輕紗別在唐果兒臂間,輕聲道,“小姐,今日是二小姐下葬的日子,我們該過去送一送了,若是晚了,恐怕就見不上二小姐最後一面了。”
唐果兒不以爲然,臉上笑意不減,篤定道,“不會,何氏無論如何都不會在我沒去之前葬了二姐。否則,她又拿什麼藉口來引我前去,向我發難?”
月影尚且不知道昨夜雲清的所作所爲,因此唐果兒這番話,她聽得雲裡霧裡。可見自家小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她便靜靜退到了一旁。
不過片刻之後,從院外果然慌慌忙忙的闖進了一個婢子。
月影向前跨了一步,已認出面前的人。她眉間不禁露出詫色,再度不解望向唐果兒。照小姐方纔話裡的意思,不是該由夫人派人過來嗎?
怎麼來的人竟是家主賜給二小姐衆多婢子中最安分的依水!
唐果兒並不認識依水,可她見依水臉上慌張的神色不似僞裝,跌跌撞撞的步子更不像在演戲,浮在嘴角志在必得的那股笑意不由地冷了一分。
唐果兒沒有開口,靜默望着奔向她的身影。
依水一奔進來,見唐果兒站在屋檐下,立刻如同見了救星一般,撲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已是泣不成聲,“嫡小姐,你快去二小姐院中吧,夫人和姨娘們帶了府裡的小廝,要將二小姐的遺體給燒了,現在已經搭了臺子開始架柴火了,你快去救救二小姐吧!”
“你說什麼?”唐果兒臉上笑意凝固,聲音極輕地問道,語氣中的寒意卻讓在場的另外三個人如同墜盡了凜冬冰窟。
她昨夜讓雲清故意留下凝雪刃,就是爲了讓何氏誤解昨夜在唐榮軒樓中搗鬼的人是她本人,她自認做好了完全的對策應付這件事情,可卻萬萬沒有料到,何氏竟會拿唐夢寧的遺體開刀!
唐果兒面色上快速閃過狠戾的神色,眸子陰鬱而犀利,如蒼鷹捕兔般蓄勢待發。
現在已經顧不得別人能看出她到底是廢物還是天才了,就算她靈智已經開啓,但是任由自己在乎的人和事被糟踐,那她和廢物有什麼兩樣?
院子裡的三人,只覺得眼前綠芒乍現,閃耀得讓她們擡起手遮住眼睛,再放下手時,院中已沒了唐果兒的身影。
月影雲清見狀,知道唐果兒此時已怒不可遏,朝唐夢寧院子去了,二人競相奔下臺階,誰也顧不上地上跪着的依水,皆朝外奔去。
唐果兒運起渾身的靈氣,渾身煞氣沖天,一路上奔過的地方皆樹葉落盡,繁花凋零。
可她根本毫無所覺,腦中滿是何氏將唐夢寧燒掉的場面,她的心中被一股不屬於她的怨恨塞滿,這怨恨鼓動着她卯足勁趕向唐夢寧的院子。
唐果兒清楚的知道這股情緒是這具身子殘存意識散發出來的,她也沒想過壓下這情緒或者控制住它。
昨晚唐榮軒之事,何氏若是直接將矛頭對準她,她還不至於想將事情做得太絕,怎麼也會給何氏留下一份薄面,留下屬於唐家夫人的尊嚴。
可千不該萬不該,何氏不該自作聰明在唐夢寧的遺體上做文章,逼她就犯!
她從不會在別人的強迫之下低頭,她更不可能讓二姐慘死之後,還要被挫骨揚灰!
趕往唐夢寧院子途中,唐果兒遠遠就見着陣陣白煙從院子裡升了起來。她心頭一陣緊縮,催動靈力,加速往院子趕去。越來越清晰的烈火焚燒的劈啪聲和菸灰的嗆鼻味,更是肆意撩撥着她本就無法抑制的怒意。
此時此刻,唐果兒早已顧不得暴不暴露實力,直接飛身進了院子。但她的目光落在被烈火包圍着,快要被吞噬的唐夢寧身上時,渾身光芒更是暴漲!院中的衆人,尤其是打扮得豔麗奪目花枝招展的姨娘們,被眼前突然從天而降的一團綠光驚得呆住了!
她們直直的看着那抹綠光毫無猶豫的衝進了燃燒的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