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果兒自從得知了腹中胎兒穩固異常,又已過頭三個月胎位不穩的時期,每次打仗便都跟在慕容晟身側。
或是隨着衆將士衝鋒陷陣,或是操縱各種飛禽走獸協助攻擊敵軍。尤其是當她站立在通體雪白的九尾神狐身上時,那凸顯出來的肚子格外搶眼。
而她的動作卻並未因爲肚子而受到限制,靈力收放自如,舉動過於勇猛,受到了百姓們的熱烈擁護,甚至敬尊她爲“天神。”
一時之間,唐果兒再度成爲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她在戰場上的身姿成爲文人士子筆下競相描繪的丹青,而她的名頭和功勞鋪天蓋地席捲了東陵西北邊境,一度壓過了慕容晟。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爲唐果兒如同雨後春筍般瘋長的名聲感到高興。
尤其是在她肚子凸顯出來,隨軍的將領確定了她和慕容晟的關係之後,關於她該不該繼續上戰場之事,成了軍中僵持不下的最大爭議。
思想古板的人,覺得唐果兒張揚不知收斂,認爲她應該恪守陳規,做到一個女人該有的本分。立了戰功卻被唐果兒的風頭壓下去的人,不止一次建議慕容晟暫收唐果兒將軍之權,美名曰安心養胎。
其中最直接表達出不滿的數慕容晟的心腹將領們,不惜聯名上書,痛述唐果兒的種種不安分,甚至不惜給她扣上功高震主的帽子。
慕容晟卻不以爲意,淡然一句“不勇猛如何做本王的王妃”,將悠悠衆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當這話傳到唐果兒耳中後,慕容晟當即被雲清擋於唐果兒帳前,足足三天三夜沒見到她一眼。甚至其間西涼軍反撲,意欲奪回鴻門的那一場激戰,她也不曾出現。
焦急無奈之下,慕容晟不得已派暗衛前去唐果兒帳外聽牆角,終於得知緣由。據暗衛所轉達的唐果兒的原話,要論勇猛,孫將軍當首屈一指。
不過孫將軍牛高馬大威武太過,與王爺風雅之姿相去甚遠,數十萬大軍中必定會有良配,王妃請另尋他人。
慕容晟聽後頓悟,沉默良久,當夜獨自前往城外草原練劍,斬枯草無數,於天明時分策馬而歸。
就在所有人都認爲唐果兒此舉激怒了慕容晟,期待着她被剝權削職之際,唐果兒卻一臉神清氣爽的出現在衆人視野之間,昂首挺肚,面對衆人快掉出來的眼珠,狀若無事的直入軍中主帳。
她找慕容晟並不是因爲她打算妥協,也不是因爲擔心自己那番話觸怒了他。她找他,是爲了解惑!
這個疑惑在出兵無壽山的時候就種下了,這幾天她在營帳中閉門謝客,並非單單因爲慕容晟的那番話惹得她不痛快,她藉着這樣難得安寧的機會將東陵軍的行軍路線清晰的理了一遍。
從無壽山一戰到收復肅州,接着攻下隸屬西涼的澗州,懷州,到如今佔領鴻門。大軍走過的路如同慢慢收緊的手掌一點一點扼住西涼與東陵相接城池的命脈。
大軍處於這個位置,再往前可攻下西涼西北第一要城,退可固守肅州,甚至哪怕就是在面臨東陵西涼兩國夾擊的時刻,也能揮軍挺進無壽山脈,讓數十萬大軍無聲無息的隱匿在山中。
慕容晟這次行軍又帶上了爲數衆多的暗影成員,甚至毫不掩飾自己的實力,還暗衛滲透到軍中,這一切的作爲,都不約而同地指向同一種了結果!
可就算那個答案呼之欲出,也只有慕容晟親口承認,唐果兒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
唐果兒進主帳時制止了元勳的事先通傳,因此慕容晟並沒有在外室。描了秀麗山水的屏風後有人影隱隱晃動,看那動作似乎是在更衣,爲了避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唐果兒便在一旁的椅子處坐下了。
在她坐下的同時,慕容晟溫和的聲音自屏風後而起,“你既然肯來,我就不會輕易放你出去,案几下的屜裡有一副棋,陪我下幾局。”
“棋者,局也。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我找你的原因,你既然有心向我解局,我豈有不聽的道理?”唐果兒起身,往慕容晟擺滿公文的桌案走去。
收納物品的抽屜爲了方便人坐着的時候取東西,設得有些低,唐果兒正打算彎腰打開抽屜,一隻手拉住了她。
“是我疏忽了你現在身子不便,我來吧。”
慕容晟繞到唐果兒身前,彎腰拿出了一副棋。他將堆積的公文往一邊順了,就着公案將棋盤擺上,又取了一張椅子鋪上軟墊,放在唐果兒身後,
“坐吧,就下一局。如果你要是覺得坐不住了,我們就不下了。”
唐果兒目光一直放在慕容晟的身上,他細微至極的舉動,讓她不禁感到一陣窩心。
不過一瞬,唐果兒就將這種感覺強制驅散了,不能因爲短暫的溫柔而心軟,一旦心軟,她的心就會淪落到不復之境。
與其在今後與鶯鶯燕燕爭風吃醋裡漸漸麻木,不如在一開始就狠心斬斷萌芽,還能換取個自由自在。
唐果兒這麼一想,心漸漸平靜了,她淡然坐下,當先端過黑子放到自己的跟前。
“很少有女子喜歡這個顏色。”慕容晟看着她的舉動啞然失笑,也掀了袍子坐到一旁另一張凳子上,“落子吧。”
唐果兒也不拒絕,捏起一枚黑子,黑玉打磨而成的棋子襯得她的指尖白皙異常,她頓了頓,在棋盤正中央落下棋子。
“最近你瘦了。”慕容晟跟着落了一子在她旁邊,“我應該讓廚子重新研究些清淡的補品,看看能否對你胃口,不能讓你繼續瘦了。”
唐果兒眸色變了變,從懷孕來她雖然不像其他孕婦胖的那麼明顯,但的的確確是長了肉,真不知道慕容晟哪隻眼睛看到她瘦了,難道懷孕了就該長得像豬一樣,才叫健康?
這世界上有一個詞叫辣媽,懂不懂?
算了,用腳趾頭想想也猜得到慕容晟不可能懂!
唐果兒加快了落子的速度,同時將話題轉了回來,
“你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如果料想無誤,赫拉率領的那部分西涼主力軍,應該就在西涼的邊防第一重城官州。如果繼續打下去,畢竟是一場惡戰。”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避開西涼軍的鋒芒。”慕容晟淡淡笑了笑,手中的棋子落在了離唐果兒黑子左方前三格的經緯上。
唐果兒盯着棋盤中央纏成一團的黑白棋子,這一方戰局已隱隱能顯出勝負之勢,只要慕容晟步步緊逼,犧牲戰圈中的黑子,就能吞掉她這一大片的白子。
但是,慕容晟卻將棋子下在了別處。
左邊……
一道靈光從腦海中閃過,鴻門的左方正是無壽山脈!
唐果兒猛然擡頭望向面前笑意盈然的人,“你想翻過無壽山直擊西涼腹地?”
“不錯。”
慕容晟神態自若,眸光之中卻陡然溢出點點星輝,與剎那之間又消失在深黑的瞳孔中,
“從無壽山脈穿過,便是西涼腹地,再攻下的三州兩城,就可直通西涼皇城。一直以來,因無壽山猛獸無數,地勢兇險,西涼對此處守備都較爲鬆懈,此番你我領軍從此處突圍,穩操勝握。”
唐果兒捏了棋子的手頓住,望向他道,“此番擊退西涼大軍,我軍還佔領了永懷兩州連帶鴻門,西涼軍一時半刻之間不會再來入侵。爲何你執意要攻下西涼皇城?我一直有一個疑問盤桓心中,如今見你種種動作,實在是不問不快!”
“既然不快,你何須壓着?你想問什麼,我必定一一如實回答你,你該落子了。”慕容晟目光淡淡飄過唐果兒的指尖,似想到了什麼,嘴角緩緩露出真切的笑來。
“你此番領軍出征,不拿下西涼不願罷休。你又帶了暗影成員前來,你是不是打算無論戰況如何,短時期內都不回京都了?”
唐果兒將手中棋子落在膠着不分的那片黑白棋子之間,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晟的雙眼,等他作答。
慕容晟對唐果兒落子的位置微微驚詫,捏着白子似在思量如何應對她的這一步棋。
舉棋不定間,卻聞唐果兒又問道,“你是不是將暗影所有成員都帶來了?”
“你怎麼知道?”慕容晟猶豫良久,終於將棋子落在了唐果兒那步棋的旁邊,那片亂局剛剛冒出的傾向於唐果兒的勝利,便被壓了下去。
“人數。”唐果兒有落下一子,在棋盤上另開墾一片新的戰局,“暗影既然是你的暗衛,必定是在精不在多。除去押送糧草,以及明裡暗裡任我差遣的人之餘,還能有人去甘州,或者安插進西涼軍中,就算不是傾巢而出,也是十之八九。”
“果兒原來早就察覺到了。”慕容晟捏着一顆白子在指尖把玩起來,“此次出征,除了安插在京都的幾處重要眼線沒有帶來,其餘所有的暗衛,都已跟來。但你猜得也不全對,暗影的人數精而多,爲了避免引人耳目,我早已讓大部分成員喬裝進了軍中。”
唐果兒一愣,隨後恍然覺悟,神色一瞬複雜,最終化作淺淺一笑,“你如此深思熟路,周到安排,看來,你是打算對東陵的江山有所動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