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聽安總管說,慧哥兒死前一直說要隨了皇后娘娘去,沒想到……,她竟真的……,"小宮女臉色刷白的道。
大家全都默然無語,想起慧哥兒對我的仁義,我忍不住暗自心傷,蔣秀亦忍不住嘆道,"她果然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只是也忒傻了點兒!"
"沒想到,那皇后倒真是個有福氣的,竟然就修來這樣一個好奴才,"小青亦感嘆不已。
我定一定神,對蔣秀吩咐道,"你去拿幾錠金子給內務府,說慧哥兒的後事用我這幾錠金子來置辦,那棺材那裝裹,都得要最好的,"說着話,我又從腕子上擼下一串香珠來交給蔣秀,"她入棺時,將這個套在她手上,陪着她去罷。"
蔣秀臉色一變,尚未來得及說話,小青急急的過來阻攔,"小姐不可,這太不吉利了。"
蔣秀也點點頭,"是啊,娘娘有這個心就好了,慧哥兒在天有靈,會感受到的,這串香珠是娘娘日常裡隨身帶的,萬萬不能放進棺材裡去,太晦氣了。"
我不覺惱了,"怎麼如此囉嗦,她是什麼樣的人,她當初又是怎麼樣對我的,不過是一串珠子隨了她去,就說這許多的話來。"
蔣秀不敢再說,只好點點頭轉身去了,小青心裡着急,卻又無法,只好跺跺腳,轉身進了內殿生悶氣去了。
到了中午,內務府才按英宏的旨意將皇后薨逝的消息向外頒佈,只是依舊將真相隱瞞了,只說是病了這幾年,此時已是湯藥無效。
然而既然是這樣說,皇后的後事就不能馬虎了,內務府嚴格按照祖制,以皇后儀制大辦喪事,皇宮裡處處都是白花素顏,天下臣民也跟着大喪着孝三月。
宮裡守孝進喪法場等儀連着忙活了一個多月,終於在第七七四十九天上,皇后的金絲楠木鳳棺被移出了皇宮,暫置在別宮裡,待陵寢建好了,再行落葬。
慧哥兒忠心殉主,其情可嘉,英宏除了感嘆她沒有遇一個好主子,倒也憐她忠義,加上我又告訴他當年慧哥兒對我情義,英宏着意嘉獎,下旨封她爲節義夫人,隨皇后葬入陵寢。
我身爲鳳印執掌者,如此大的事自然得我主持了,一個多月下來,我已累得脫皮脫骨,加上如今皇后已經薨了,瑾夫人又獲罪被關,而我手握鳳印,皇寵極深,宮裡衆妃、朝廷命婦們此時已全都當我是真正的後宮之主,在我面前無一不是阿諛奉承,諂媚有加,這樣的繁瑣應酬,讓我更加疲勞不堪,苦不可言。
好容易捱到皇后的棺木出了宮,我不由長長的鬆了一開氣,傳令各宮爲皇后哀思三日,這三日無須來靜延宮請安。
小青撲哧哧的笑,"小姐真是聰明,倒尋了這樣的好藉口來清淨幾日。"
我也笑了,"唉,這人都想着要往上爬,須知位子高了事兒也多,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這樣累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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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只想着終於了了一件事,心裡就覺得鬆快些了,"蔣秀拿着小釺子替我撥着小手爐裡的炭火,細聲的道。
我點點頭,忽又想到,"皇上說了,她到底是以皇后名義辦的後事,如此一來,就是國喪了,很多規矩就得守着,你和那王大人的事,只能三個月後再辦了。"
看着蔣秀的臉騰得紅了起來,我又笑着道,"只是皇上已經跟王大人下了口諭了,所以三個月後只補個旨意就好,可以直接就給你們把事情給辦了的。"
"娘娘,奴婢……,奴婢不急……,娘娘您別急啊……,"蔣秀很是扭捏着。
小青卻過來點着鼻子對蔣秀笑道,"我家小姐自然是不急的,秀姐姐你急不急呢我也不知道,不過啊,有一個人卻一定是急了的,每每咱這附近有侍衛巡邏時,那個人就肯定在,哎喲,我就奇了怪了,怎麼這堂堂的內廷侍衛統領,竟然還要親自巡邏的麼?"
她的話音才落,小茶裁雪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蔣秀頓時又羞又惱,指着小青恨恨的道,"這可真是沒有規矩的了,且不說是在娘娘跟前,就單這話兒,像是一個女孩兒說得的麼?"
小青誇張的叫道,"喲,我也只是奇怪怎麼一個統領還要親自巡邏,怎麼就說不得呢?"
大家就又笑了起來,蔣秀到底沉穩,只咬牙瞪了小青一眼,就不再理她,她將手爐合上,再用薄褥子包好了放在我的手裡,道,"娘娘累了這幾日,定是乏得緊了,今兒個沒人來請安,娘娘睡會子罷?
我倒也真的乏了,於是點一點頭,道,"就在這炕上罷,不必挪地方了。"
小青小茶忙止了笑,抱了被褥過來在炕上鋪開,我去了外面的毛衣裳躺了下來,合了眼眯着,蔣秀將小青她們都支了出去,自己拿了一副鞋樣子坐在我身邊繡着。
我本是極困的,可是真的躺下來卻怎麼也睡不着,幾次翻身後,只聽蔣秀輕聲道,"娘娘睡不着麼?"
我轉過身子來看着她,不覺幽幽的嘆了口氣,"你說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錦元宮那裡,竟然就一點動靜也沒有的,難道,皇上是真的在顧慮着靜寧長公主麼?"
皇后死了,我並沒有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如釋重負,我原本以爲在瑾夫人招供了那樣多的罪行後,先死的會是她,可是沒有想到,皇后都死了這麼久了,她那裡竟然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既不是賜死,也不見加罪。
我爲着避嫌疑,是以自那日御書房御審之後,雖然事情亦算是關己的,可我就是不去問上一句,背地裡細想時,只覺得除了心驚,就是膽寒,想起當初我才進宮,看見皇后和身爲貴妃的周氏,是那麼的高不可攀,貴不可言,然而歲月如梭,不過短短的五年,命運就已經將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樣的一句俗語演繹得淋漓盡致,到如今,高不可攀,貴不可言的人是我,死的人是皇后,囚
的人是當年的那個囂張的貴妃!
可是我呢,縱然此時我站在風光頂上,可是,我又能保持多久?
皇后薨了後,不知道是因爲對皇后有過承諾,還是因爲要顧着大局,英宏真的就沒有動寧侯夫婦,然而經過這一段,再怎麼樣的心亦被這一番變故給磨得平了,再加上皇后的突然薨逝,外人不明白,他們自己還能不知道是爲着什麼嗎?因此在皇后的棺木被移去別宮後,他們就離了京城,回到皖南老家頤養天年去了。
如此一來,於我倒也是個安慰,我曾經跟蔣秀說過,不爲別的,單爲慧哥兒,我也要保全寧侯夫婦,總不叫慧哥兒地下怨我纔是。
蔣秀倒嗟嘆起來,"皇后再沒有想到,最後成全她家人的,倒是慧哥兒。"
因着皇后的國喪,接下來的新年也就過得不像是個新年,然而宮裡纔出了這樣多的事,宮裡也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於這個新年,倒不覺得有多期盼了。
雖然難熬,卻又也快,只是淡淡的一晃眼,就到了元宵節,英宏見宮裡實在冷清,加上皇后的國喪也不過是做個樣子,於是在正月十四這天就頒下旨來,說就算不張燈結綵,宮宴還是要有的,命在十五這天晚上,大家圍在一起猜猜謎語,說說典故什麼的,也有着過節的樣子。
十五這天,爲着這晚的宮宴,內務府不時的來請我的主意,我想着既然是大家一起找樂子,不妨就大家一起來想,於是命將安婕妤,瑞貴嬪等全都請到我這裡來,大家圍着炭盆說話兒打馬吊。
看看人到得齊了,我想一想,又命人去請紫芫和瑛兒,自我被封昭儀以後,爲免日後連累她們兩個,我就一直都對她們冷淡有加,然而此時皇后已死,太后瑾夫人又是那樣的,想來這輩子是再無翻身的時候了,如此,我亦無須再怕。
瑛兒離的近,很快就到了,卻多了幾分拘窘,待要向我行禮時,蔣秀早在一邊扶住了,笑道,"奴婢給瑛小主請安了,小主快坐罷。"
正說着,只見去請紫芫的宮人來回道,"回娘娘,趙嬪主子說身子欠佳,不能過來,趙嬪主子謝娘娘恩典。"
我心裡一突,脫口道,"怎麼?有傳太醫麼?"
那宮人結結巴巴的說不上來,蔣秀看着就不覺有些惱,"你是死人麼?主子病了,你就該問清楚纔是,是請醫還是用藥的,只不能耽誤了主子的病,你就這樣跑回來了麼?"
那宮人被罵得一縮脖子,慌忙道,"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去問,"說着,爬起來轉身就要往外跑。
"住了,"我只覺得這樣的人實在太過無用,皺了眉吩咐,"徑直去太醫院罷,傳張太醫過去瞧她。"
那宮人答應着去了,瑞貴嬪就笑了道,"都說賢妃娘娘最是寬和憐下的呢,果然不假,娘娘這樣仁善良賢的人,若不正位昭陽,嬪妾第一個就不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