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依舊閉着眼不說話,我又自責起來,道,“都是臣妾不好,好好兒的偏要皇上陪着去逛什麼御花園,惹得皇上這樣不高興。”
英宏這才睜開眼,安慰着我道,“凝霜,不關你的事,”然而他亦無心多說的樣子,復又閉上了眼睛,靜靜的躺着。
我也不敢再說什麼,拿過擱在一邊的羽扇,輕輕的替他扇着風,屋子裡一時間沉寂鬱悶,壓抑至極。
到了晚膳時分,劉喜匆匆回到流雲殿,向英宏回稟道,“皇上,奴才去了霓霞宮查問了,方纔跟昭儀娘娘……那個奴才是霓霞宮的太監領事,叫何管祥,可是……然而……昭儀娘娘說……”
說到這裡,劉喜竟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只是什麼,快說,”英宏很不耐煩,語氣此時冰冷到了極點。
劉喜嚇得身子一抖,忙回道,“昭儀娘娘說,今天傍晚在御花園裡時,她是被無數的蜂兒所襲,那何管祥是在爲她撲蜂兒來着,並不是她的行爲有所不妥。”
“撲蜂兒,”我喃喃奇怪起來,“蜂兒不是春天才有的嗎?還是御花園裡什麼地方竟然藏着蜂窩,而內務府疏忽了,沒有派人搜尋乾淨的?”
英宏的眉頭越皺越緊,“荒謬,這時候哪裡來的蜂兒,又作什麼單往她的身上撲?”
我心裡暗笑,口裡卻勸道,“良姐姐必定不敢欺瞞皇上,該是真被蜂兒撲了,皇上息怒罷,”說着,我又惱了道,“那些個宮女也是無用,怎麼主子娘娘被蜂兒驚了,就只有那個太監總管幫着撲打,她們卻只站在邊上瞧着的,就這件事,她們就該打死了。”
英宏一聽我這話,立刻雙眉一豎,冷冷道,“既然是蜂兒相撲,怎麼邊上的宮女們全都無動於衷?可見是狡辯。”
他對着劉喜喝道,“這你也信,你也太糊塗了點。”
劉喜嚇得撲通跪倒,卻又不無委屈,“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皇上,”我拉了拉英宏的袖子,“皇上別怪他,良姐姐可是正三品的昭儀呢,他個做奴才的,除了將她的話回報給皇上,還能怎麼樣呢?”
英宏默不做事的在屋子裡踱着步子,黑沉的臉上陰鬱密佈,他的這種臉色是我再沒有見過的,我的心一點一點的戰戰兢兢起來,雖然我的計劃周密,然而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萬一要是有哪裡沒有跟上,那死的就很可能是我了。
屋子裡此時靜寂得可怕,雖然有我開脫,可是劉喜跪在地上依舊動也不敢動,至此,我也只有沉默起來,不敢貿然打破這一沉寂死冷的局面。
終於,英宏停下了步子,陰着臉吩咐劉喜道,“去,傳我口諭,昭儀秦氏,不顧儀德,在御花園裡與太監拉扯糾纏,不成體統,着禁足三月,罰俸祿一年,閉門思過去吧。”
劉喜似鬆了一口氣,忙答應了爬起來就要走,我心裡一緊,重頭戲尚未上演,這可不是我要的結果。
我正在急着該怎麼開口時,英宏又冷冷的開口,道,“至於那個太監,如此不知規矩,送去雜役局吧。”
劉喜一連聲的答應着去了,我的心裡頓時一定,那何管祥一旦進了役局,那就有的是機會由我擺佈了,看來,老天爺還是善待我的。
這樣想着,我的臉上已經笑出花來,過去拉着英宏坐下,換了個話題閒語起來,英宏此時雖然還在生氣,然而他生怕讓我多想,到底還是露了一點點笑意出來。
看着他這樣待我,我心裡有着暗暗的歡喜,到底他還是在意我的,若是往日,我可能並不稀罕這些,然而今時今日,我已經明白,他對我的憐寵疼愛,縱然會引來別人的嫉恨算計,但亦是我護身的法寶,有了他的寵護,我要反饋相擊時,無疑如拿到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無往不利。
良昭儀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宮內,內裡的原由,雖然只有我和瑾貴妃知道,然而宮裡衆人都深知宮內的蹊蹺,縱然吃驚好奇,背下里議論紛紛,到了當面,卻誰也不提,就當完全沒有這件事般。
第二日去錦元宮請安回來後,我命蔣秀去請了安槐來細細的叮囑了一番,臨了道,“雖然這只是聽說,但若果真有這樣的事兒,再被別人發現鬧了出來,只怕你這個內務府總管也就當到頭了。”
安槐聽了我的話,早已經驚得滿身的汗,我話音才落,他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子,連聲道,“多謝娘娘指點,奴才這就去辦。”
我點點頭,道了聲“去罷,”他忙磕了頭告了退,火燒眉毛的走了。
蔣秀挑開門上的湘妃細竹的簾子,看着他走遠了,這才掩上簾子來到我身邊,扶我進了內殿,歪在窗口邊的臥塌上。
她一邊將玉珠子串成的背墊塞在我的身子下,一邊輕聲道,“娘娘,奴婢已經安排妥當了,娘娘放心罷。”
我微微的笑着看她,語氣裡由衷的興奮,“秀兒,我萬沒想到,連老天都在幫我的,那幾個宮女想是當時嚇得呆了,這才傻站着一時沒動的,然而看在皇上的眼裡,就成了蹊蹺了。”
蔣秀也點了頭道,“正是呢,奴婢當時可真是捏了一把汗呢。”
我的臉色有微微的一沉,“她到底是在意的,我也就是賭她這一把罷了。”
說着,我看了看蔣秀,輕聲問,“小木頭可安排好了?”
“那孩子,可真是機靈的,那良昭儀前腳兒才走,他後腳兒就使了法子調了看守寢殿的宮女,換了那香露了。”說起小木頭,蔣秀笑得合不攏嘴。
我這才真正的鬆了口氣,想想又實在是心有餘悸,“真虧了這孩子了,這事兒說起來,亦是天意了,若她將那香露收得嚴了,小木頭倒也難下手呢,想想這事兒也真險!”
看着蔣秀,我囑咐道,“這件事多虧了這孩子,你幫我記住了,這件事過了後,就讓安槐將這孩子調進我們這裡來罷。”
蔣秀點點頭,“原該這樣呢。”
我心裡鬆懈了,身子也就覺得疲累起來,邊上的紫銅鶴嘴香爐裡有幽幽嫋嫋的蜜合安神香縈繞不散,處處蔓延開來,讓人覺得心神安定,漸漸的,我雙眼禁不住發沉,墜進了黑甜夢鄉。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酣甜的時候,我被人一把推醒,只見蔣秀喜滋滋的喚道,“娘娘,成了,成了。”
“什麼?”我尚迷糊不知就裡,糊里糊塗的問着,“什麼成了?”
“娘娘,那事兒,成了,”蔣秀顧不得規矩,連聲的道。
我猛然間清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怎麼,有消息了?”
蔣秀連連點頭,道,“是呢,剛纔安總管親自過來,回說果然是娘娘說的那樣兒,謝娘娘呢。”
“哦,那……,這件事他回皇上了沒有?”我掠一掠散落在肩上的頭髮,問道。
蔣秀見我問這個,不由笑了,“他倒是有些子籌促的,唯恐皇上怪他個管理不善,治下不嚴之罪,可是奴婢唬他道,這件事關係很是重大,皇上心裡已經起了疑了的,你現在若是隱瞞,回頭被查出來,那可是欺君之罪,說不定還定你個同謀,那可是天大的罪,小心誅你的九族。他被奴婢這一嚇,臉兒都白了,奴婢又哄着他道,此事原就與你無干,此時你查出來了,只管報上去,若真有什麼,娘娘也會爲你說話,你此時若是瞞了,縱是有理,那也是無理了,到那時,可叫娘娘怎麼護你呢?”
我不由笑了,“秀兒,可真有你的,那麼一個圓滑強硬的老總管,竟然就能被你幾句話給唬住了。”
蔣秀一撇嘴,道,“罷咧,娘娘可別拿奴婢取笑,按理兒,他安總管的心裡可跟明鏡兒似的,那些個厲害關係他只怕早就在心裡撥打過好幾十回了,卻到咱們這裡說這些子話,無非就是想討娘娘一個承諾,在身背後尋個靠頭罷了。哪裡就是奴婢的話起作用呢!”
我不禁搖起頭來,“嘖嘖,誰說女子不如男人,咱們的秀兒實在是比那諸葛亮還聰明三分的,若說他看得清,不若說你看得更透,這人前背後的道理,竟沒一樣兒能瞞得過你呢。”
蔣秀被我這樣一說,不由羞了起來,“娘娘又在取笑奴婢了,奴婢若有那本事,當年奴婢的妹妹就不會……”
她陡然住口,臉色漸漸傷感起來,我心內亦是一緊,不由牽過她的手,定定道,“秀兒,你放心。”
然而叫她放心什麼,我卻說不出口,瑾貴妃非是良昭儀可比,她的權勢一天天強盛,要想動她,那可是難上加難呵。
蔣秀看了看我,強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她幽幽一嘆,“唉,不過聽天由命罷了。”
我心裡沉沉的內疚,“秀兒,只怪我沒用,我……”
“娘娘不必這樣說,哪裡能怪娘娘呢,其實,是奴婢從前想得太容易了,經過了這些事,奴婢才知道,原來想要動她,實在是難的,”蔣秀的語氣裡滿是無奈和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