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已經沒有人敢在吭聲,就連喘氣,亦沒有人敢大聲了,人人都被這樣突然又這樣險厲的事驚到極點,除了愣愣的站着,再沒有人知道,除了聽和看之外,她們還能再做什麼?
不待英宏開口,太后已經吩咐她,"你講。"
紫芫從來都是口齒伶俐的,只是她向上磕了一個頭,恭敬的應了聲"是,"就將當初我跟她說過的那些事極詳細,極明白的向太后英宏等一一道來,甚至於,我當初是怎麼樣的告訴她,她此時就是怎麼樣的復敘着,幾乎是一字不差。
我越聽心裡越驚,越聽身上越冷,有很多事全都是她當初有意無意的問我,而我,在經過曾經那樣的生死相依之後,自然是再不會防着她,是以我全都一一而告,對她再沒有一絲隱瞞,而關於瑾夫人這件事,是因爲我覺得她和我一樣,和那瑾夫人是有着同樣深的刻骨仇恨,爲了感激當年我被皇后關進永巷時,她爲我付出的情意,亦爲了補償這些年來,我對她刻意冷落所造成的傷害,我將這件事當成一個喜訊來告訴她,我以爲,她必定是和我一樣高興的。
可是在現在,我對她的信任已經變成了一把刀,一把有着鋒利刀刃的利器,就那麼真實的,毫不含糊的,硬生生的扎進我的胸口,致命而又諷刺!
我的心緒已經恍惚起來,看着紫芫那紅潤的櫻桃小口在眼前好看的一張一合,我的視線逐漸模糊,慢慢的,眼前的人影全都重疊搖晃,終至黑糊糊的一片。
耳際隱約還能聽到紫芫義正言辭的聲音,她道,"臣妾得知這些事,實實是寢食難安,幾次都想稟告皇上,又怕因爲沒有證據而落個誣告之名,直到太后………"
終於,我的身子變得又輕又軟就像是一片羽毛,又像是三月裡柳樹上飄落的絮,慢慢的飄飛,飄飛……
彷彿是有夢,是一個小小的嬰孩,靜靜的躺在我臂彎裡,黑黑亮亮的眼睛如暗夜的星辰般,信任而又依賴的看着我,他忽然咧開小嘴兒笑了起來,那純淨天真的笑容,彷彿是一道穿破了烏雲的陽光,剎時照得我心裡一陣溫暖發亮,我心滿意足,俯身就去親他,然而就在此時,突然的,就有一隻不知道從哪裡伸過來的手,輕輕的放在他小小的脖子上,那隻手漸漸的收緊,他小小如白瓷般玲瓏精緻的小臉兒慢慢變得發紫,只見他的如黑星星般閃亮的眼睛裡有大滴大滴的淚水滾滾而出,他叫我,"母妃,救我,母妃……,"而我,縱然拼盡了力氣,竟然也掰不開掐他的那隻手……
"睿兒,"我身子使勁的向前一撲,終於叫出聲來,身上已經是冷汗淋漓,不知道哪裡有風吹來,落在身上,涼津津的寒。
一個身影一下子撲過來,哭着叫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是小青的聲音,我使命的搖頭,拼命的想要看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發生了什麼事,我分明記得,睿兒正躺在我的懷裡,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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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卻緊緊的抱着我不讓我動,她的聲音已經哭得嘶啞,連聲道,"小姐,您別動,您有了身孕了,您不能亂動……"
"我有了身孕?"我心裡不由迷糊起來,她的這句話讓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還是在夢中,我還沒有醒。我怎麼可能還會一身孕呢,我一定,一定,一定是在做夢!
於是合着眼重新躺下,恍惚還記得那個孩子剛纔在向我喊救命,他叫我母妃,他――會是睿兒麼?
有溫熱的水意從眼眶裡洶涌而出,雖然只是溫熱的,然而卻清清楚楚的提醒着我一件事,我這可能大概也許――不是在做夢?陣土雙號。
有人過來輕聲的道,"讓臣給娘娘請個脈吧,"是張才玉的聲音。
小青低聲應了一個"好,"隨即有涼滑的絲質的巾帕蓋在我的手腕上,只覺得張才玉的手掌輕輕的搭在我的脈搏上,雖然輕,雖然隔着帕子,我卻依然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手上的暖意,這一點,讓我更是清楚了,我不是在做夢?
可是,剛剛小青說,我有了身孕?她說,我有了身孕呢?
不過一會,張才玉收回了手,輕聲道,"娘娘此時心脈已經平穩了,喜脈也正常,臣出去開副順氣的方子,青姑娘只要記得,以後不可讓娘娘傷心生氣,娘娘和腹中的龍裔就可無恙了。"
我緩緩張開眼,觸目正是我的流雲殿寢宮,只見小青正滿臉是淚的跪坐在我的牀前,見我醒來,她很是歡喜的道,"小姐,您醒了麼,小姐,您有了身孕呢,怪道前些日子飲食不順,光想着要那櫻桃啊,杏兒啊啥的來吃呢。"
我被這巨大的驚喜震得說不出話來,我不是中了那秋藤草的毒,此生此世,都不會再有孩子了麼?
命小青掀開簾子,張才玉慌忙跪下,不敢擡頭正視我的臉,我張了張口,卻發現聲音已經嘶啞,努力的清了清喉嚨,我問張才玉,"可是……真的?"
張才玉咚咚連磕了兩個頭,語氣篤定道,"臣和太醫院的幾位同僚一起,全都把出,娘娘確實懷有龍裔,已經一個多月了。"
我的心慢慢的歡悅起來,就像是一隻折了翼的鷹,瞬間又迴轉翱翔在碧藍的天空裡,忽然,我想到一事,問道,"皇上他……知道麼?"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很在意他的感覺,就在同時,我已經回想起之前在榮壽宮發生的一切,想起紫芫向英宏回稟,"臣妾有事要向萬歲和太后千歲回稟,是有關於皇貴妃毒害瑾夫人的事……"
一想到這裡,我的心陡然的一陣刺痛,紫芫,紫芫,你是我最親近信任的人呵,我是那麼的對你掏心掏肺,你到底爲了什麼,竟突然變成了這樣?
紫芫的背叛,我身懷龍裔,這樣一痛一喜的兩件事,彷彿是在考驗我的承受力般,竟然同時降落到我的身上,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如今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英宏,他是什麼樣的反應?
出了這樣的事,他的打擊並不會比我少,這一點,我深深明白,也深深的相信。
張才玉依舊恭謹的回稟,"皇上已經知道了,皇上……,皇上此時在清心殿裡接見朝臣,回頭就會來看娘娘。"
然而他這樣的話,卻讓我的心裡一沉,我進宮以來,一直都是張才玉伺候的我,他從來不肯在請脈開方之外的事多說一句,此時卻破天荒的解釋這麼一句,實在是畫蛇添足般的大煞其意,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淺淺的笑了出來,在那樣的事發生後,他必定已經對我失望到了極點,我怎能再奢求他如往日般,每一次我纏綿病榻時,他能深情款款的趕到我的身邊,我也太過貪心了。
命張才玉退出去,我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小青慌忙拿了一個竹夫人給我靠着,緊張道,"小姐,你可不能亂動呢,才被擡回來時,我都快嚇死了。"
記起先頭那個老嬤嬤所說的,我貼身的宮女被毒打,心下頓時緊張,我慌忙拉起小青的袖子要看,卻只見小青倒吸一口冷氣,猛的將手抽了回去,再看她的臉上時,已經疼得變了形。
我慌忙凝神細看,只是她的手指上滿滿全是淤紫的傷痕,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被用拶子拶的,小青見我看她的手,慌忙將手往背後藏去,她轉身扭動時,我恍惚見她的頸子上亦有着青淤的傷痕。
心內不由大痛,我張着兩手,卻又不敢碰她的身子,淚水唰唰而流,我哭出了聲兒,"青兒,她們怎麼將你打得這樣狠,她們好毒的辣手,青兒……"
小青知道已經瞞不住,轉過身來哭道,"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又是和前幾年一樣兒了,您前腳才進了榮壽宮大殿,後腳就來幾個太監將我架回靜延宮來,而咱們宮裡,已經全是太后派來的人了,小茶裁雪等,都已經被打得血人兒般的……"
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我正想要安慰她幾句時,就聽簾子外面又是一陣哭泣聲,聲音頗爲傷痛難過的,我艱難的掙起精神問道,"外面……是誰?"
話音才落,只見簾子一掀,一個血葫蘆一樣的人兒艱難的爬起來,跪在地上對着我不停的磕頭,"奴婢對不起娘娘,娘娘,奴婢對不起您呵……"
她的樣子讓我看得心驚膽戰,那濃濃的血腥氣薰得我忍不住的要嘔,她俯身爬在地上,聲音亦是嘶啞到難辨其聲,我細細的看了,竟然認不出,於是問,"你是……"
她的身子劇烈的顫抖着,不肯擡頭,小青淒涼的一笑,"小姐,她是小茶。"
"小茶?"我這一驚非小,脫口問,"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卻依舊是小青回答,"我被押回來時,她已經被打得半死了,太后的人逼着她交出娘娘當初曾經送給良昭儀的香露,她熬不住打,最後到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