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紀輓歌的頭髮已經烘的差不多了,彭厲鋒將手中的香爐放到一邊,脫了靴子上榻,紀輓歌還想再問些紀霆的問題,畢竟紀輓歌也是擔心若是有一日自己的父親若是真的跟彭厲鋒敵對,她又該要怎麼做呢。
可是這樣的良辰美景,彭厲鋒哪裡給紀輓歌這樣的機會,一時就紅浪滾滾,紀輓歌到最後連神志都已經混沌,哪裡還能顧得上這個。
等紀輓歌再次恢復神志的時候,彭厲鋒已經衣冠妥當的站在牀前,紀輓歌心中一驚,“阿鋒?”
彭厲鋒低頭伏身過來,身上還帶着並不適合這樣溫暖懷抱的冷風,紀輓歌被激的縮了縮肩膀,但是很快的她就意識到了什麼,急急的伸手抱住彭厲鋒的脖子,不放手了。
“輓歌,我得走了。”彭厲鋒的臉全部埋在紀輓歌的肩窩裡,極眷戀的吸吸鼻子。
紀輓歌簡直慌了神,明明昨日他才帶她來了這豐園,是她夢想中的最好的家園;明明不久前兩人還是那樣的恩愛情濃,怎會在瞬息間天地萬變。
她從不認爲自己詩歌懦弱的人,但是在這時候,她卻是最脆弱的,就如同那些要突然之間要與自家夫君分別的妻子一樣,心中似乎有萬般的念頭,卻也似乎什麼都沒有,只覺得心中空空,靈魂都被抽空了一塊似的。
落寞,並不是那些獨自奮戰的夜,而是那些得到後的失去,最美好之後的離別。
彭厲鋒輕哄着懷裡的人兒,原本是想昨日就跟她說的,但是若是昨日就說了,那麼從昨日起紀輓歌就不會開心起來了,爲着能讓紀輓歌有一日的歡愉,他才縮短了讓她疼痛的時間。
長痛不如短痛。
“輓歌,你聽我說,此去攻打齊國,要穿過整個巫山,雖然我心中早有計謀,但是總也不是萬全之策,所以你就乖乖在家裡養着,等着我回來好不好?”
他哪裡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這一次他不能讓紀輓歌任性,與齊國一戰,勢必是要血腥,殺戮的,他並不像她接觸到這些。
紀輓歌要說的話被彭厲鋒堵了去,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裡亂極了,倉忙的說:“既然不是萬全之策,那你會不會有危險阿。”
彭厲鋒原本緊繃的心鬆弛下來,他就知道紀輓歌即便平時會有些驕縱,但是到了這樣的時刻,關心的也不過是他的安危。
這多少讓彭厲鋒心中溫暖了些,一個溫馨的家,一個期盼着你平安歸來的妻子,將來還會有嬌嬌軟軟的孩子,這已經是彭厲鋒能想到的最美,最好。
爲了這個最美,最好,他也要拿出渾身解數來,爲他的妻兒奮戰到底。
“不會,你要相信我。不讓你去,是因爲你就是我那個萬全之策裡的漏洞,若是你有個什麼,我這仗還怎麼打呀?”
彭厲鋒甚至輕咬了一下尾音,這話聽着哄孩子一般的。
下一刻紀輓歌突然放開彭厲鋒,小身子像是魚兒一般的往大牀的裡面滾過去,用錦被蓋住自己,悶聲悶氣的說:“那你快走吧,記得早點回來。”
被子形成了一個小鼓包包,彭厲鋒心都要化了,卻也知道目前的情形是最好的,狠了狠心,彭厲鋒轉身離去,城外兵將已經集結,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要出發,哪裡還容的下耽擱呢。
紀輓歌等着那沉穩的腳步聲遠去,她才緩緩的掀開被子,臉上早已經是滿臉的淚痕。
從不知道分別會是如此的苦痛,明明知道他此去九死一生,卻還是隻能裝作若無其事,不甚在意的樣子。
到了時辰,景葉紫進來叫紀輓歌起身,白銀這一次是跟着彭厲鋒他們走了,到底會醫術,還能去幫襯些彭厲鋒不是,拘在她的身邊,也不過是徒留傷感罷了。
年畫絨新買的那兩個丫頭也跟了過來,甚至在豐園裡,彭厲鋒也是佈置好了下人,都是彭厲鋒命人挑選過的,老實可靠。
紀輓歌今日情況特殊,所以那些下人都在外面候着,只派了景葉紫進來喚紀輓歌。
與紀輓歌相同,景葉紫的眼睛也是紅彤彤的,紀輓歌原本傷感的情緒一下子被這個樣子的景葉紫吸引了過去,從牀榻上爬起來問向景葉紫,“你這是?”
景葉紫卻說:“被大風吹了眼睛。”
這話紀輓歌是不信的,能讓景葉紫如此的,也只可能是刀劍了,雖說這段時間景葉紫對刀劍又回到了平時冷言冷語,但是紀輓歌還是能感覺到,內心深處還是有些不同的了。
“葉子,你知道我從沒有把你當外人過,你若是真的對刀劍有心,我不會反對的。”紀輓歌說,這世上易得萬家寶,難得有情郎。
紀輓歌並不想拆散他們,至少在她個人來說,是要表這個態的。
景葉紫卻是毫不在意的模樣,紅腫的眼睛配上不屑一顧的表情,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心酸,景葉紫倒是沒有在否認什麼,而是實話實說道:“輓歌,我這樣的一個人,哪裡值得他那樣呢。要說他對我這般,我不心動是假的,但是也只是心動,情愛這種東西,我實在是不敢在捨身其中,而對他,也不公平。我這具殘破的身子,哪裡還值得他那樣對我。現在他年少情熱,老了呢,沒有兒子傍身,他怎麼可能不生出怨懟來,與其那樣,還不如我們就如此這般,等我死了,他還能念着我不是。”
說到這裡,景葉紫帶着幾分少見的羞澀,那是紀輓歌在重遇景葉紫之後沒有見到過的,稍縱即逝,“我也是有幾份私心的,總想着他能念着我一輩子,不在一起更好。”
這段話雖然很符合景葉紫的心境與立場,但是卻不是紀輓歌能想到的,在紀輓歌的意識裡,愛情就是要勇往直前的,是我的就該得到,但是景葉紫這個人總是能讓紀輓歌陷入不一樣的迷思裡,比如上一次,紀輓歌要帶景葉紫走,景葉紫寧可爲妾也不跟着紀輓歌走,那一次給紀輓歌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這一次也是相同。
明明愛着,卻也能這般故作不知,就爲了在對方心中留下念想,這樣的感情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紀輓歌被景葉紫的話代入另一個世界,用早膳的時候,她居然直愣愣的對年畫絨說出了,“母親,當初你不願意進宮,寧可那般煎熬,是不是也是爲了讓夜宸帝心中留下念想呢。”
原本擔心女兒因爲彭厲鋒的離開而心情不好的年畫絨被這話嗆的當場咳嗽了起來,一張俏臉都是赤紅的,出聲就想罵過去,卻不想對上紀輓歌認真投來的探究眼神,心中又是一嘆。
紀輓歌在對男人的心思上還是太過單純。
時過境遷,年畫絨倒是不排斥跟紀輓歌說些當年的事情,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脣角,琢磨着語句這樣說道:“歌兒,你要知道對於男人來說,安心可是大忌。”
說道這些,年畫絨還是有些不自然,但是紀輓歌求知的樣子那麼虔誠,她又不得不認真對待,“當初我若是進了宮,對夜宸帝來說,不過是後宮佳麗三千中的一個,我孃家又不顯赫,過了那陣新鮮勁兒,皇帝哪裡還能對我這樣一個女子如珠似寶的疼愛呢。反之亦然,我進了宮就是背叛了你父親,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太過傷臉面,所以你父親怕是會恨我入骨的。”
原來如此,紀輓歌這時才恍然大悟過來。
年畫絨沒有進宮,夜宸帝就永遠惦念着,而身在國公府的年畫絨卻也能得到紀霆的疼愛,畢竟這個女子是爲了跟他在一起才受此磨難的不是,更何況有夜宸帝這麼個大情敵在一旁虎視眈眈,紀霆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對年畫絨放手的。
紀輓歌一幅瞭然的樣子,然後竟喃喃的說:“這麼說來,楚晏的存在對我與阿鋒來說,倒是很有益處。”
年畫絨擡手就敲上紀輓歌的額頭,紀輓歌吃痛的捂住頭,卻聽年畫絨說:“這是最下乘的法子,若是可以,我決不會想着用這種法子拴住男人的心。”
這麼說着,年畫絨臉上到了些悽然,她何嘗願意這般夾雜在兩個男人中間生存,於她的一生來說,那段時光,是最暗無天日的,因爲她犧牲了一切,尊嚴,體面,甚至是與女兒的獨處時光,這些都是她最珍視的。
“花若盛開,蝴蝶自來。”年畫絨說:“女人一輩子最該做的事情就是活好自己,不要成爲任何人的負累,更不要靠着一個男人就想着能獲得安寧。你母親我,就是一個例子。”
她若不是將所有的希望都交付到紀霆手裡,哪裡來的這些痛苦,就如現在的生活,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外,能回孃家,能帶着女兒遊園,這些都是她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因爲紀霆沒有給她這樣機會與自由。
紀輓歌有些崇拜的看着母親,覺得一瞬間母親就成了愛情大神。
年畫絨只是苦笑,什麼經驗不都是從血淚裡得來的,她現在自管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至於紀霆,若是他來,她不反對,但是若他不來,也不影響什麼。
這段談話後,年畫絨有些低落,便沒有一直陪在紀輓歌身邊。
紀輓歌也沒有去打擾母親,總有些傷口是需要自己去消化,撫慰的。
好日子沒過幾天,紀輓歌收到來自青鶴的消息,言明,魏國最近動作頻繁,怕是打着趁着彭厲鋒出戰齊國之際,對夜國形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