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是紀輓歌帶着黃金白銀在挽院吃的,紀輓歌對此倒沒有驚訝。父親跟母親兩年未見,互訴衷腸自然不希望她去打擾的。
對黃金白銀,紀輓歌從來都沒什麼主子架子,三個人一起上桌吃飯。
黃金藏不住話,大剌剌的說:“小姐,你都不知道,這兩年刀劍送來過好多銀子呢。”
白銀急忙拉黃金的袖子,示意她別說。
黃金見到自家小姐高興的是什麼似的,根本不管白銀拉她,只自顧自的說:“他說先前他家世子傷了小姐,這些銀子是賠罪的。我想想,咱們從來都是隻進不出的規矩,哪有送來的銀子不要的道理,所以都收下了!”
紀輓歌還是聽到世子兩個字才知道刀劍是誰,聽黃金後面的半句,紀輓歌原本有些冷下來的臉色重新溫和了下來,是這個道理,送上門的銀子,是該收。
看紀輓歌沒有拒絕的意思,黃金大膽的往下說:“小姐啊,其實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你不會還在生世子的氣吧。”
紀輓歌搖搖頭,她早不氣了,都過去這麼久了。
黃金鬆了口氣的樣子,拍着胸口說:“那就好啦,世子其實怪可憐的。”
白銀咳嗽了兩聲,兩年不見,白銀覺的自家小姐比以前那可真是變化太多了,心裡莫名就有點打鼓,要是小姐爲了這個事不親近她們了,那可怎麼辦啊。當時做主收下銀子的是白銀,紀輓歌一聲不響的離開了京城,她不得不爲自己的將來打算,魏姨娘怎麼都不會給她們兩個活路的,有銀子在手,就算是被打發出去,她們也不怕。
現在小姐回來了,國公爺對紀輓歌也很重視,白銀心裡還是有些怕的。
紀輓歌哪裡看不出她的心思,她的這兩個丫頭,黃金沒心沒肺,白銀卻心思太重,不能說白銀自私,但是這樣的丫頭對於主家來說,還真是不如黃金這樣的。
至少忠誠。
吃完飯,紀輓歌沒有帶黃金白銀,自己出了國公府,她想去看看老鐵匠。
京城的繁華一如往昔,路過鳳仙樓的時候紀輓歌面紗後的眼睛凝住,當年還敲詐彭厲鋒在這裡吃了一頓海鮮大餐呢。
鳳仙樓依舊門庭若市,只是那年那人已經成了過往。
一路尋到老鐵匠鋪子,門上的大鐵鎖讓紀輓歌定住,一個起落就進了院子,裡面的東西還在,只不過落了許多灰塵的打鐵工具證明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老鐵匠雖然對生活中的事物沒有什麼要求,吃什麼,穿什麼都是隨便的,但是這套打鐵的工具,那絕對是特例,每日老鐵匠都會仔細的將這裡打理乾淨。
紀輓歌是真的沒有想到她離京期間老鐵匠會離開,心裡有些悵然。
到底是她親近過的長輩,還真是想念跟小童鬥嘴的日子。紀輓歌垂頭喪氣的離開,她的生活其實很單純,沒有朋友,家人,除了母親,也是沒有人跟她親近的。
兄弟姐妹那就更別提了,紀明傑紀明浩還算相敬如冰,其他的那三姐妹,簡直比前世仇敵還要煩人。
紀輓歌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亂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煙雨江南,一個女子走到柳巷街來本就引人注目,更何況紀輓歌即便帶着面紗,一身風華還是遮不住的。
怎麼忘了,師父只有晚上纔會來這裡,白天是不會來的。紀輓歌搖搖頭,她也是離開的久了,對這些她生命中不多的人有些思念,纔會這麼無知無覺的尋來這裡。
正打算離開,卻聽到了老鐵匠的名字,腳下一頓。
“哼~!敢挑戰本大人,問了他那麼久就是不告訴我雪花鏢到底是做給誰的,本大人從來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擋了我的路,自然要付出代價!”
紀輓歌擡眼看過去,雖然過去的時日有些長,但是好在紀輓歌認識的人很少,記憶力自然是好的,這個人她認識,大理寺少卿,董一江。
他顯然是喝多了酒,被兩個人架着往外走,嘴裡還不住的說着,“老不死的,讓我不痛快,我就讓他在這京城地界呆不下去!”
本來這事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董一江每天帶着人去找老鐵匠的麻煩,擾的老鐵匠不厭其煩,最後帶着小童蕭然離去,這對董一江來說本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今天早朝之上,兵部侍郎向皇帝上奏,前線戰事吃緊,需要改進弓箭箭頭的工藝,這老鐵匠別說在大夜朝就是其他五國都是有所耳聞的,讓他來設計改進那是在合適不過了。
誰知派去請老鐵匠的探子回稟,老鐵匠被大理寺少卿給逼走了,兵部侍郎可不管董一江是爲了什麼逼走老鐵匠,對於兵部的人來說,最大的事,就是保證全線的安穩,要是抗擊不過,那大夜朝難保。
當庭就參了董一江一本,董一江本想着自己這是查案,老鐵匠不識擡舉,他對老鐵匠用些手段怕什麼的。
沒想到會被人蔘,更沒想到會被夜宸帝當庭斥責,罰了三年俸祿不算,還要他在五日內找到老鐵匠,天下之大,他到哪裡去找一個糟老頭子。
心中鬱結,所以纔會來這個喝花酒。
紀輓歌不知道其中的道道,但是老鐵匠是因爲雪花鏢之事被牽連的離開京城,這個意思紀輓歌還是聽出來了。
下意識的握拳,她當年就想着要一舉成名,要別緻,還要好看,卻從沒有想過像是鐵製雪花這麼難做的東西,老鐵匠根本就逃不開干係。
那時候她從沒想過會因爲自己累及旁人,自私到了極致。
紀輓歌沒有在遲疑,轉身又往老鐵匠鋪子跑,她想老鐵匠若是被逼離開,總會留下些什麼吧,不可能徹底一走了之。
顯然是紀輓歌想多了,老鐵匠最稀罕的就是他那套寶貝打鐵工具,現在他連打鐵的傢伙都沒有拿走,其他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帶。
紀輓歌站在老鐵匠鋪子的院子裡,心裡前所未有的沮喪。
回到國公府,紀輓歌的興致不高,先去花絨閣看望年畫絨,紀霆也在。
“孃親。”
年花絨看到紀輓歌有些嗔怪,“你這孩子,怎麼纔回來就跑的沒影了?去哪裡了?”
紀輓歌還是訕訕的,“就是出去走了走。”
老鐵匠的事,紀輓歌沒打算告訴年花絨,她的母親雖說經歷的事情也不少了,但還是被紀霆保護的太好,要是讓她知道紀輓歌跟外面的那些瓜葛,可不要嚇壞她纔好。
年花絨換了一身菸灰色的衣裙,配上她柔美的臉龐,顯得溫柔的不可思議,她脈脈的看着紀輓歌,眼中是母親對女兒的慈愛。
“快回去洗洗,讓廚下給你燉了湯,多補補。”
紀輓歌紅了臉,從她到了十五歲,年花絨就變着花樣給她燉各種補身的湯,身體補的怎麼樣實在看不出來,但是胸前卻是一日比一日鼓了起來。
年畫絨看到有些冷清的紀輓歌紅臉,也是笑,“快去吧。”
“是。”紀輓歌聽話的離去。
她出門,紀霆就將年畫絨抱了起來,嘴上抱怨,“你都沒有給我燉湯喝。”
年畫絨當然不用自己燉,只要吩咐廚下就可以,紀霆這幅樣子年畫絨早已習慣,伸手就掐上他的臉,“歌兒在長身體,要補身。你補什麼啊?”
紀霆側身壓住年畫絨,極曖昧的說:“你該知道我要補什麼啊。”
年畫絨一聽他的調調就知道他又犯壞,捂臉不理他。
當晚,紀輓歌沒有去找師父,有些怕師父也會跟老鐵匠一樣離去,不去就不知道,心裡就會以爲師父永遠在那個地方。
更何況,以師父的能耐,肯定知道她回來了,說不定會主動來看她。
本來年畫絨是要求要給紀輓歌換院子的,可是卻被紀輓歌拒絕了,紀霆也支持紀輓歌的決定。
挽院雖說簡陋了些,但是畢竟是她住了這些年的地方,再者說,這地方清靜,外出更是方便。
現在剛回來,魏姨娘還在觀望狀態沒有多餘的動作,紀明媚,紀明婕已經嫁人,但是紀明嬌還在府裡。
住進內院,跟這些人擡頭不見低頭見這絕對不是紀輓歌想要的,她寧可住在偏遠的挽院裡。
打發兩個丫頭先去睡,紀輓歌抱着雙腿坐在牀上發呆,僅僅回來一天,她就像是過了很久一般,心中起起伏伏的情緒,從未停止過。
也只有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纔敢放任自己去想,那個策馬而過的身影。
原本以爲他曾經給過她的悸動,是源自於她從未得到過溫暖與愛,可是這兩年在南地,母親與舅舅都極盡寵愛於她,但是那樣的心跳如鼓,那樣生出拿下半生去換一秒幸福的衝動,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等到很晚,師父並沒有來。
趕路多日,紀輓歌終究撐不住,沉沉睡去。
一抹黑影在她睡熟後閃進內室,站在她的牀前,彭厲鋒連呼吸都是反覆練習過的。
想過無數次見到她,他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說什麼樣的話。
可真到了挽院,他卻只坐在房頂偷偷的看着她。
喜歡會令人放肆,而愛會讓人剋制。
兩年的分離,讓原本的喜歡慢慢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