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前面,曾舉出五個實例:(1)管仲糾合諸侯,以伐狄,伐戎,伐楚,這是成了功的。(2)樂毅合五國之兵以伐齊,這是成了功的。(3)蘇秦聯合六國以攻秦,卒之六國爲秦所滅,這是失敗了的。(4)漢高祖合諸侯之兵以攻項羽,這是成了功的。(5)諸葛亮倡吳蜀聯盟之策,諸葛亮和孫權在時,尚能支持曹魏,他二人死後,後人秉承遺策做去,而吳蜀二國,終爲司馬氏所滅,這也算是失敗了的。我們就這五種實例推求成敗之原因,又可得出一種公例:“各國聯盟,中有一國爲主幹,其餘各國爲協助者,則成功;各國立於對等對位,不相統屬者,則失敗。”齊之稱霸,是齊爲主幹,其他諸侯則爲協助;燕之伐齊,燕爲主幹,其他四國則爲協助;漢之滅楚,漢高祖爲主幹,衆諸侯爲協助,所以皆能成功。六國聯盟,六國不能統屬;吳蜀聯盟,二國也不相統屬,所以俱爲敵人所滅。我國組織弱聯會,我國當然是主幹,當然成功。
現在國際的情形,既與春秋戰國相似,我們就應該把春秋時管厚黑的方法和戰國時蘇厚黑的方法,融合爲一而用之,管仲的政策,是尊周攘夷,先揭出尊周的旗幟,一致擁護周天子,把全國力量集中起來,然後才向外夷攻打,伐狄,伐戎,伐楚,各個擊破。蘇秦的政策,是合六個弱國,攻打一個強秦。我們可把全世界弱小民族,看作戰國時之六國,把英法德美意俄日諸強國,合看爲一個強秦,先用管仲的法子,把全國力量集中起來,擁護中央政府,以整個的中國與全世界弱小民族聯合,組織一個聯盟會;迨至這種聰盟組織成功,即用堂堂之鼓,正正之旗,向列強一致進攻,他們赤白兩色帝國主義,自然崩潰。
有人問:中國內部這樣的渙散,全國力量,怎能集中起來?我說:我所謂集中者,是思想集中,全國人的心理,走在一條線上,不必定要有何種形式。例如:我李瘋子提出“弱小民族聯盟”之主張,有人說:這種辦法是對的,又有人說不對,大家著些文字,在報章雜誌上討論,結果一致認爲不對,則不用說,如一般人認爲對,政府也認爲對,我們就實行幹去。如此,則不言擁護中央政府,自然是擁護中央政府,不言全國力量集中,自然是全國力量集中。所以我們要想統一全國,當先統一全國思想。所謂統一思想者,不是強迫全國人之思想必須走入某一條路,乃是使人人思想獨立,從學理上、事勢上徹底研究,大家公認爲某一條路可以走,才謂之思想統一。
有人難我道:你會講厚黑學,聯合弱小民族,向列強進攻,難道列強不能講厚黑學,一齊聯合起來,向弱小民族進攻嗎?我說:這是不足慮的,證以過去的歷史,他們這種聯合,是不能成功的。
戰國時,六國聯盟,有人批評他:“連雞不能俱飛。”六國之失敗,就是這個原因。如果列強想聯合起來,對付弱小民族,恰犯了連雞不能俱飛之弊。語曰:“蛇無頭而不行。”列強不相統屬,尋不出首領,是謂無頭之蛇。我們出來組織弱小民族聯盟,我國是天然的首領,是謂有頭之蛇。列強與列強,利害衝突,矛盾之點太多,步調斷不能一致,要聯合,是聯合不起的。弱小民族,利害共同,彼此之間,尋不出絲毫衝突之點,一經聯合,團體一定很堅固。
前次大戰,列強許殖民地許多權利,戰後食言,不惟所許利益不能得,反增加許多痛苦。殖民地含恨在心,如果大戰重開,斷難得殖民地之贊助,且或乘機獨立,這是列強所深慮的。日本精研厚黑學,窺破此點,所以九一八之役,悍然不顧,硬以第二次大戰相威脅,列強相顧失色。就中英國殖民地更寬,怕得更厲害,因此國聯只好犧牲我國的滿州,任憑日本爲所欲爲。德國窺破此點,乘機撕毀和約,英法也無如之何。墨索里尼窺破此點,以武力壓迫阿比西尼亞,英國也無如之何。其惟一之方法,無非是以第二次大戰相威脅而已,無非是實厚黑學而已。
世界列強,大講其厚黑學,看這個趨勢,第二次世界大戰是斷不能避免的。戰爭結果,無論誰勝誰負,弱小民族總是供他們犧牲的。我們應該應用厚黑哲理,趁大戰將發未發之際,趕急把弱小民族聯盟組織好,乘機予列強一種威脅,這個大戰,與其由列強造成,弱小民族居於被動地位,毋寧由弱小民族造成,使列強居於被動地位。明明白白告訴列強道:“你不接受我們弱小民族的要求,我們就把第二次大戰與你們造起來。”請問世界弱小民族,哪個敢談這個話呢?這恐怕除了我中華民國,再莫有第二個。請問我中國怎敢談這類強硬話呢?則非聯合世界弱小民族爲後盾不要。
從前陳涉起事,曾經說過:“逃走也死,起事也死,同是一死,不如起事好了。”弱小民族今日所處地位,恰與陳涉相同,大戰所以遲遲未發者,由於死強內部尚未準備完好,我們與其坐受宰割,毋寧先發制人,約集全世界弱小民族,死中求生。不然他們準備好了,大戰一開,弱小民族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全世界已劃爲兩大戰線,一爲壓迫者,一爲被壓迫者,孫中山講民族主義,已斷定第二次世界大戰是被壓迫者對壓迫者作戰,是十二萬萬五千萬人對二萬萬五千萬人作戰,無奈……日本人口,除去臺灣、高麗而外,全國約計六千萬,也辜負孫中山之期望,變爲明火劫搶之惡賊。所以我們應當秉承孫中山遺教,糾集被壓迫之十萬萬四千萬人,向赤白兩色帝國主義四萬萬六千萬人作戰,纔算順應進化之趨勢。現在這夥強盜,互相火併,乃是全世界被壓迫民族同時起事的好機會,我們平日練習的厚黑本事,正好拿出來行使,以大厚黑破他的小厚黑。不然,第二次大戰:仍是列強與列強作戰,弱小民族,牽入漩渦,受無謂之犧牲,豈不違反中山遺訓嗎?豈不違反進化公例嗎?
我講厚黑學,分三步工夫,諸君想還記得。第一步:麪皮之厚,厚如城牆;心子之黑,黑如煤炭。第二步:厚而硬,黑而亮。第三步:厚而無形,黑而無色。日本對於我國,時而用劫賊式,武力侵奪,時而用娼妓式,大談親善,狼之毒,狐之媚,二者俱備。所謂厚如城牆,黑如煤炭,他是做到了的,厚而硬,也是做到了的,惟有黑而亮的工夫,他卻毫未夢見。曹操是著名的黑心子,而招牌則透亮,天下豪俊奔集其門,明知其爲絕世奸雄,而處處覺得可愛,令人佩服。日本則“心子與招牌同黑”,成了世界公敵,如蛇蠍一般,任何人看見,都喊“打!打!”所以日本人的厚黑學越講得好,將來失敗越厲害。何以故?黑而不亮故。它只懂得厚黑學的下乘法,不懂上乘法,他同不懂厚黑學的人交手,自然處處獲勝,若遇着名手,當然一敗塗地。
我們組織弱小民族聯盟,向列強攻打,用以消滅赤白兩色帝國主義,本是用的黑字訣,然而這種方法,是從威爾遜“民族自決”四字抄襲出來,全世界都歡迎,是之謂黑而亮。聞者必起來爭辯道:“威爾遜主義,是和平之福音,是大同主義之初基,豈是面厚心黑的人幹得來嗎?實行這種主義,尚得謂之厚黑嗎?”李瘋子聞而嘆曰:“然哉!然哉!是謂‘厚而無形,黑而無色’。”
有人難我道:“你主張聯合弱小民族,向列強攻打。我請問,一個日本,我國都對付不了,何敢去惹世界列強?日本以武力壓迫我國,歐美列強,深抱不平,很同情於我國,我們正該聯合他們,去攻打日本,你反要聯合世界弱小民族,去攻打列強,這種外交,豈非瘋子外交嗎?你這類話,前幾年說可以,再過若干年後來說也可以,現在這樣說,真算是瘋子。”我說:我歷來都是這樣說,不是今日才說,數年前我寫有一篇《世界大戰:我國應走的途徑》,即是這樣說的。四川省立國書館,存有原印本,可資考證。這個話,前幾年該說,現在更該說,再過若干年,也就無須說。你說是瘋子外交,這是由於你不懂厚黑學的原故。我講厚黑學,不是有鋸箭法和補鍋法嗎?我們把弱小民族聯盟組織好了,就應用補鍋法中之敲鍋法,手執鐵錘,向某某諸國說道:“信不信,我這一錘敲下去,叫你這鍋立即破裂,再想補也補不起!”口中這樣說,而手中之鐵錘則欲敲下不敲下,這其間有無限妙用。如列強不睬,就略略敲一下,使鍋上裂痕增第一點;再不睬,再敲一下。如果日本和列強,要倒行逆施,宰割弱小民族,供他們的欲壑,我們就一錘下去,把裂痕增至無限長,糾合全世界被壓迫人類,一齊暴動起來,十萬萬四千萬被壓迫者,對四萬六千萬壓迫者作戰,而孫中山先生之主張,於是乎實現。但是我們着手之初,則在組織弱小民族聯盟,把弱聯會組織好,然後鐵錘在手,操縱自如,在國際上才能平等自由。
敲鍋要有藝術,輕不得,重不得。輕了鍋上裂痕不能增長,是無益的;敲重了,裂痕太長補不起。要想輕重適宜,非精研厚黑學不可。戲劇中有《補缸》一出,一錘下去,把缸子打得粉碎。這種敲法,未免太不高明。我們在國際上,如果這樣幹,真所謂瘋子外交,豈足以言厚黑學!
我講厚黑學,曾說:“管仲勸齊桓公伐楚,是把鍋敲爛了來補。”他那種敲法,是很藝術的。講到楚之罪名共有二項,一爲周天子在上,他敢於稱王;二爲漢陽諸姬,楚實盡之,這本是彰彰大罪。乃楚遣使問出師理由,桓公使管仲對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又曰:“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捨去兩大罪,而責問此極不要緊之事,豈非滑天下之大稽?昭王渡漢水,船覆而死,與楚何關?況且事隔數百年,更是毫無理由。管子爲天下才,這是他親自答覆的,難道莫得斟酌嗎?他是厚黑名家,用補鍋法之初,已留鋸箭法地步。假令把楚國真實罪狀宣佈出來,叫他把王號削去,把漢陽諸姬的地方退出來,楚國豈不與齊拚命血戰嗎?你想長勺之役,齊國連魯國這種弱國都戰不過,他敢與楚國打硬戰嗎?只好借周天子之招牌,對楚國輕輕敲一下罷了。楚是堂堂大國,管仲不敢傷他的面子,責問昭王不復一事,故意使楚國有抗辯的餘地。楚王可以對臣下說道:“他責問二事,某一事,我與他罵轉去,罵得他啞口無言,包茅是河邊上蘆葦一類東西,周天子是我的舊上司,砍幾捆送他就是了。”這正是管仲的妙用,口罵無憑,貢包茅有實物表現,齊桓公於是揹着包茅,進之周天子,作爲楚國歸服之實證。古者國之大事惟祀與戎,周天子祭祀的時候,把包茅陳列出來,貼一紅紙籤,寫道:“這是楚國貢的包茅”。助祭的諸侯看見,周天子面上豈不光輝光輝?楚國都降伏了,衆小國敢有異議嗎?我寫《厚黑傳習錄》曾說:“召陵一役,以補鍋法始,以鋸箭法終。”其妙用如是如是。我們把弱小民族聯盟組織好了,就用鐵錘在列強的鍋上輕輕敲他一下,到達相當時機,就鋸箭幹了事。到某一時期,再敲一下,箭幹出來一截,又鋸一截。像這樣不斷的敲,不斷的鋸,待到終局,箭頭退出來了,輕輕用手拈去,於是乎鋸箭法告終,而鍋也補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