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沁跟你說什麼了?”
門口的傅涼旭摟過薛芷夏的肩膀,“感覺你們兩個聊得挺走心的,她是不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她是不是跟你說了跟顧城那個人相關的事。”
到底是從小看着自己妹妹長大的哥哥,傅涼旭明顯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想些什麼煩惱些什麼,但是薛芷夏不可能在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坦白,所以否認了:“沒有,涼沁說的另外的。”
迎上傅涼旭疑惑的目光,薛芷夏才重新想了一個藉口:“之前你不是說了讓涼沁去家裡的公司上班麼?她就在跟我討論這個事情,她說她很害怕。不知道已經應該怎麼做,她不知道。”
薛芷夏繼續補充:“你也知道,她從小就被養在家裡,很少出去跟其他的人有所接觸,但是你們突然就讓她走向社會成長起來,這樣對於她來說,也是一個她覺得艱難的巨大挑戰。”
傅涼旭這才放下心來。
“如果是這個事情的話,那她可以不用擔心,我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態和能力,她已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應付這些事情了,而且我這邊,肯定也會好好幫她的。”
“之後你要是有空,自己再跟她說這些話吧。”
後面的一句,纔是薛芷夏的真心話,“或許你會發現,你可能一點也不瞭解這個妹妹,你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你也不知道她的心情。”
傅涼旭沒有說話了,他應該怎麼告訴薛芷夏,他覺得,自從遇到了顧城這個人,他就越來越不瞭解這個妹妹了,也越來越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基本一無所知。
你說他是不瞭解愛情麼?
可是傅涼旭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薛芷夏之間的感情就是貨真價實的愛情,知道愛一個人就應該無條件爲這個人付出,可他理解不了別人的愛情,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傅涼沁爲什麼會愛上顧城這個身份懸殊的人,爲什麼會同意顧城這個人走進她的生命裡,並且還隱隱約約地表現出了一種,願意爲了顧城這個人,付出一切的奮不顧身來。
他沒有辦法祝福自己妹妹地這種感情,所以他也不願意提起。
但如果傅涼沁擔心的是這個問題,擔心的是自己無法適應公司的生活,那這個問題就明顯簡單多了,他是得心應手。
睡覺的時候,薛芷夏一直睜着眼睛看着紋路清晰的天花板,然後想着傅涼沁的問題,這個人的愛情軌跡,跟自己真的很像。
傅涼沁愛着顧城,就像是薛芷夏愛着傅涼旭,一模一樣。
有時候她薛芷夏,爲了傅涼旭遍體鱗傷,甚至都得不到一個完整的自己,像是一個被命運無情嘲弄的空殼,可是現在這個人就睡在自己身邊,呼吸勻稱,每一個聲調都莫名溫柔。
人在睡覺之前,總是容易想到各種各樣的往事兒。
就在自己告訴母親,她對傅涼旭的感情之後的某一天,在經過客廳的時候,母親叫住了她:“芷夏,你過來,媽媽有些話想問你。”
當時她順從地走了過去,看着自己的母親,然後聽見她輕輕開口說:“芷夏,你既然已經確定了你對於傅涼旭的感情,那你必須要知道,我們家與他們家之間,真的有很大的差距。”
“我愛的是他的這個人,不是他的家庭。”
薛芷夏在回答這句話的時候,還帶着那些年輕人特有的天真和固執,“只要我愛他就夠了。所有的事情都會因爲我的愛情迎刃而解的。”
或許母親早就已經想象到了她今後如果身處傅家之後的生活,所以她擔憂地摸了摸頭:“萬一這場愛情。對你們兩個都是傷害呢?如果真的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來做出選擇呢。”
薛芷夏聽到這個問題以後,也想了很久,然後就擡起頭對自己的母親說:“媽媽,您聽說過飛蛾和火之間的故事麼?”
見自己的母親不解地看着她,她又繼續開口跟母親解釋道,
“我愛這個人,我也很清楚,就像飛蛾撲向火一樣,是奮不顧身不計後果的,我也知道。如果我一心想要擁抱他的話,我就必須忍受巨大的痛苦,可是,只要有那一瞬間,我就夠了。”
只要有接觸到彼此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滿足了,所以她不去思考過多的問題,只是用這種固執的態度去面對了自己母親提出地這個問題,然後看着母親從容不迫地說出這個答案。
母親聽了薛芷夏的話以後,嘆了一口氣。
她對她說:“既然你已經這樣想了,我能怎麼辦呢?我所能做的一切,不過是竭盡我所能來支持你,不過是讓我自己能夠成爲你的力量之一。”
而現在,母親的這個角色已經轉化到了自己的身上。
薛芷夏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莫名其妙地,這個責任就已經到了自己的手中,並且必須要自己肩負起這個責任來。
“母親啊,謝謝您當時這樣支持我。”薛芷夏突然有些想流淚,母親不光是支持她,還爲了這件事兒交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命,讓自己能夠在這裡,在現在,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爲了母親當時做出的選擇,她有些想要幫助傅涼沁。
可是一想到她之後可能會面對的一切,她就猶豫了,自己能走到現在,更大的原因是因爲自己已經活過了一次,已經有了經驗。
可是傅涼沁呢?
說實話,她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張白紙,會怎麼度過那段艱難的時光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會讓她就這麼走上跟傅家對立抗衡的道路呢?
她甚至還沒有做好一點兒準備。
或許是翻來覆去的動作太過於頻繁,傅涼旭又一次被吵醒了,看着薛芷夏隱隱約約有些擔心的樣子,不由得伸出手把旁邊的女人抱進了自己的懷裡,聲音沙啞:“怎麼了?睡不着?”
薛芷夏沒有回答,而是疲憊地往他的懷裡面靠了靠,想緊緊地依靠着自己背後的男人。
傅涼旭以爲她還在想着發佈會的事情,不由得安慰她:“別想了。好好想一想一些開心的事。”
懷裡的人沉默了好久,就在傅涼旭以爲她已經睡着了的時候,薛芷夏突然又開口了:“涼旭,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麼?就一個?”
傅涼旭點了點頭:“講講講,你講的話,十個都行。”
薛芷夏清了清嗓子:“從前有一隻小白兔,她可喜歡一隻大灰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看見了大灰狼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他了,然後回家跟自己的媽媽說了之後,媽媽很擔心她。”傅涼旭似乎是在憋笑的樣子,聲音裡面夾着很多的笑意:“然後呢?媽媽對小白兔說什麼了?是不是說,傻孩子,你怎麼能喜歡上一隻狼呢?你這樣的話,有一天會被狼吃掉的啊。”
但是薛芷夏否認了他的續寫:“並沒有,媽媽問小白兔,你爲什麼要愛上這隻狼呢?能不能告訴媽媽,你爲什麼會覺得這隻狼就是你的愛情呢?愛到甚至都要放棄你們之間的差距。”
傅涼旭不說話了,好像突然就開始變得正經起來。
他也把頭靠在薛芷夏的頭上,等待着她繼續說這個故事。薛芷夏頓了一下:“然後小白兔回答,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歡他。”
愛情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沒什麼道理的。
如果非要說一個人爲什麼要愛上另一個人,這個答案誰也不能很快地得出來,因爲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不經意出現在自己的心裡的東西。
“媽媽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兒,你都要自己承受,因爲這個決定屬於你自己,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干涉,你得想好,爲什麼要選擇。”
接着薛芷夏就不說話了。
傅涼旭也沉吟了好久,然後問她:“之後,小白兔和大灰狼怎麼樣了?”問出這個問題的他,像一個幼稚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這個故事註定的結局。
“最後小白兔經過了很多折磨之後,終於和大灰狼在一起了。”
薛芷夏垂下了眼睛,儘量不讓傅涼旭發現自己的表情,“但是小白兔再也不是小白兔,而且大灰狼也不是大灰狼了。”
他們都爲了彼此付出了代價,做出了改變,脫離了他們原來的生活,因爲如果繼續待在原來的環境裡面,他們就沒有辦法繼續在一起,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局了。
可是薛芷夏問:“如果是你的話,如果你是小白兔的媽媽的話,你會怎麼選擇這個事情呢?你會不會同意讓小白兔自己選擇,讓小白兔走上自己選擇的那個道路呢?如果真的是你,你會怎麼做?”
傅涼旭雖然不知道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意義,但是他想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如實地回答了:“如果是我,可能不會做出選擇,這就是我的態度,因爲小白兔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不是麼。”
他以爲薛芷夏是因爲她的設計才問出這個問題的,所以他選擇了這個答案告訴她。
聽完了這個回答之後,薛芷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傅涼旭摸了摸她海藻一樣的頭髮,聲音很輕。
“睡吧,有什麼事情明天起來再說。可能明天起牀之後,一切又變得不一樣了呢?你就不要想這些事情了,你的初稿不是已經通過了麼?之後會有的那些問題,自然也會迎刃而解。”
平心而論,傅涼旭算是很徹底的樂觀主義者,如果是他的話,看所有問題都會是從樂觀的角度來入手。
所以放在跟他完全不相關的什麼大灰狼和小白兔身上,這就是他得到的答案。
但是他不知道他自己的這個回答,會給未來發生的一切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薛芷夏本來就猶豫動搖的心在這樣的結果之中,變得更加搖擺了,但是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