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裡的燈一直亮着,在薛芷夏看起來,不過是一個人慘白的眼睛。
正在嘲笑着她。
明明對一切都無可奈何,明明都已經想要放棄了。
現在卻一直這個樣子,不知該怎麼做。
景鈺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順便一個用力把薛芷夏也拉了起來。
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木偶。
誰都能夠驅使她,誰都能夠命令她,就是這樣蒼白地活着,無所謂。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當手術室的門再一次打開的時候,護士走了出來,身上帶着血。
“請問病人的家屬是哪一位?”
她明明知道薛芷夏的身份,但是就是這樣問着,不看她。
剛纔這個女人,差一點就耽誤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現在想起來,怎麼能不讓他們生氣呢。
景鈺站出來,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把他的情況告訴我吧一樣的,現在已經結束了?”
等了這麼久,總算是等到了這邊的消息。
景鈺開始還擔心,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薛芷夏這個人。
“病人的頭部受到了重擊,導致顱內一直出血,所以手術纔會進行這麼久,已經結束了。”
“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夠醒過來?”
“現在是已經完全沒有隱患了吧?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才能夠接手他?”
他默默地看了薛芷夏一眼,問出了這個她最想要問出來的問題,看着這護士。
“暫時還不行。”
“因爲病人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在剛纔手術的時候,好幾次發生了休克。”
說完這句話,護士覺得她已經傳達了所有她想要表達的東西,對着景鈺點了點頭。
走了。
薛芷夏還是愣愣地待在原地。
但是已經可以明顯地看出來,女人像是突然放下了自己心裡地一塊大石頭,顯得如釋重負。
她本來一直以爲,這個世界,就快要只剩下她這麼一個人。
兒子的病,傅涼旭的車禍。
這些都是能夠在瞬間就帶走他們的東西,讓她根本無力招架。
薛芷夏幾乎快要覺得,所有人都要離開自己的世界。
然後帶走她全部的希望,所有一切。
幸好。
這一次,它好像已經放過了傅涼旭,重新把他還給了自己。
在這個世界上活着啊。
景鈺轉過身來,看着薛芷夏慘白地臉,又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吧,傅涼旭這個人命大,他不會有事兒的,反倒是你,我還比較擔心你會不會出事兒,你說說你現在……”
薛芷夏一聲不吭,景鈺也慢慢地停止了自己的話頭。
然後摸了摸薛芷夏的頭,對她說到。
“餓了吧?我帶你去門口那邊吃點兒東西。”
然後也不管薛芷夏到底願不願意,就這麼帶着她走了。
反正女人現在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樣,根本就不知道反抗,他也順勢走了。
看了一圈,覺得薛芷夏也不能夠吃太過於油膩的東西。
想了想,就把她帶進了一家粥鋪。
薛芷夏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輕輕地掙脫了景鈺,小聲地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現在不餓。”
那個人,那個剛剛從鬼門關裡回來的人,應該也會覺得餓吧。
可是他都沒有起來生龍活虎地對自己說,我餓了,你快去幫我弄點吃的回來,不然我就真的要餓死了,小心我跟你急。
那個就像是一個固執的小孩子的男人。
現在終於已經留了下來,留在了這個世界之中啊。
想着想着,薛芷夏的眼睛裡就已經盈 滿了水汽。
最後總算是忍不住了,眼淚已掉了下來。
景鈺看着她低着頭,肩膀微微地顫抖着,有些沉沉地呼吸了一下。
“芷夏,你告訴我,這段時間,你是不是老跟傅涼旭吵架?”
孫老在醫院一直安排着人照料着,所以知道着情況。
他看着薛芷夏脖子上和手上的傷疤,更是覺得。
本來,一切都是沒有必要發生的事情啊。
薛芷夏不知道景鈺爲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想象這段時間,她和傅涼旭之間,發生的矛盾爭執太多了。
以至於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爭吵。
景鈺接着說:“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傅涼旭他,已經做得很好了,我都沒有想到。”
沒想到這個男人,在薛芷夏的問題上這麼有耐心。
沒想到這個男人,會一直扛着巨大的壓力,還盡力保持着這種從容。
沒想到,到了這個關頭,他也沒有放棄過薛芷夏,一直陪着。
雖然薛芷夏的態度極其惡劣,但是傅涼旭這邊已經變得更加成熟起來了。
他就這麼活着。
跟薛芷夏不同地是,一個拼命地想要死,一個則是覺得,再辛苦都要好好活着。
不然地話好像對不起這條命的存在,也不會讓任何人都知道,其實他也有軟弱的一面,但是不出現。
看薛芷夏沒有反應,景鈺又接着表明了一下他的觀點。
“其實傅涼旭現在做的事兒,很多人都已經做不到了。”
“說實話我還是挺佩服他的,換成我的話,可能早就已經被狠狠擊垮了。”
薛芷夏這才擡起頭來回應景鈺的話。
“你說得沒錯,他確實很好,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好。”
“那你們爲什麼還要吵架呢?”
景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其實你們可以好好在一起”
“景鈺。”
薛芷夏突然出聲喊他。
“你告訴我,你相信命運這種東西麼?你相信它麼?”
他也沒有想到薛芷夏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猶豫了一下。
還是回答了女人的問題。
“說實話,我不相信,這種東西,明顯就是某些人創造出來的藉口和定式,所以我不會相信這個的。”
薛芷夏聽到了這句話,忽然又定定地看着他。
很久之後,這才輕輕地笑了:“真羨慕你。”
羨慕你現在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羨慕你能夠清楚地分析眼前的形式,分析所有一切。
“可是我就不行。”
薛芷夏已經把目光移開了。
“我相信命運這個東西的存在,我覺得自己的眼前好像就有一條河流,然後我明明知道我自己會如何,但是我還是這麼跳了下去啊。”
自己好像一直在掙扎了。
其實在這一世裡面,她已經看到了這條河流,也有了選擇權利。
她明明可以避開一切的東西。
明明可以不讓自己跟這些人發生交集,但是她好像做不到。
在一次又一次的淪陷之中,她又重新變成了上一世那個可憐的女人。
就這麼傻兮兮地充滿了希望,以爲未來的一切都已經是完美的了。
好像不會有什麼東西,會把她和傅涼旭分開。
可是現實又怎麼會這麼容易讓人類體會到幸福。
他們一定要失去,要掙扎,才能到彼岸。
“行了,先不說了,進去吃點兒東西吧,你會不會已經餓傻了。”
景鈺跟她打了個哈哈。
薛芷夏草草地吃了一兩口,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吃了。
景鈺沒辦法,也只能後這麼帶着她往回走。
到了醫院大廳,一個年輕的女人帶着一個小孩子,一直焦急地在跟護士說着些什麼。
護士本來正準備解答,但是一看景鈺帶着薛芷夏回來了,於是就這麼一指。
“這是家屬。”
女人回頭,看見薛芷夏蒼白地臉,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反倒是自己的兒子,一看見薛芷夏,就吧嗒吧嗒地跑到了她旁邊。
揚起了可愛的小臉:“阿姨,是不是你救了我對麼。”
小男孩的聲音奶聲奶氣的,讓薛芷夏的心情也不自覺地放軟了。
她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
“小朋友,你在說什麼?”
她正想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但是景鈺反應過來了,拉了她。
薛芷夏回頭,不知道景鈺想要幹什麼,後者撓了撓頭髮,有些無奈。
“眼前這兩個人,好像應該跟傅涼旭的車禍有關係,我來之前打聽了一些情況,他好像當時是因爲一個孩子才。”
就算是景鈺不接着說下去,薛芷夏也已經明白了。
現在眼前的這兩個人,跟傅涼旭有關。
“我們家孩子調皮,平時怎麼管都管不住。”
女子猶豫了很久,這纔過來對着薛芷夏說。
“今天我帶他去公園,一個不留神他就把他的皮球扔出去了,扔到了馬路上,趁我沒有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就飛快地跑過去馬路上撿了。”
“我怎麼都攔不住,如果是其他的車輛過來…”
她雖然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也已經把畫面展現在了薛芷夏眼前。
當時他是有急事回來的,正在加快速度的時候,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孩子。
讓他一下子躲閃不及,車身翻了過去。
“所以,我們真的很抱歉,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們。”
女子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沒事的。”
薛芷夏突然出聲了。
她看着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突然懂了傅涼旭的心情。
當時他應該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孩子,跟自己的兒子一樣吧。
也是這麼小,這麼不諳世事,這麼惹人喜歡。
所以在那一刻,纔會做出那種決定,寧願自己受傷,甚至走向死亡。
這個男人,本來就很讓人猜不透,他每時每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是這時候,卻清晰了。
所以薛芷夏摸了摸小孩子的頭。
“如果真的覺得感謝的話,就好好地活下去,答應我。”
對於自己來說,這條命好像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了。
但是對於這些孩子來說,對於傅涼旭來說。
這都是他們值得繼續擁有的東西,他們應該好好地活下去,因爲他們的價值存在。
但是自己的價值,已經完全都消失了。
這樣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已經慢慢走遠。
她也想過,自己要不要最後來一場放手一搏。
但是最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有可以輸的東西了。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籌碼了,所以,她已經算是輸了這場戰,
只是不知道,傅涼旭醒來的時候,到底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從死亡之中回來的感覺,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體會得到的。
只有現在的一切,纔是真實存在着,又真實折磨着每個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