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孫老的臉。
這個老人在知道了消息之後,也飛快地趕過來。
薛芷夏的焦急和委屈一下子涌了上來,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傅涼旭在旁邊馬上用指腹幫她抹去淚水,聲音溫柔得可怕。
“別哭了,我們可以解決的,我們已經在開始解決了。”
孫老也跟着安慰她:“我已經讓人在各大醫院去找了,如果真有合適的配型,立馬送過來。”
李苑也湊了上來:“我讓我的下線們開始在每個地方組織免費檢查,如果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配型,他們會立刻把那個人的資料上報上來,芷夏姐,你也先不要太難過了,這樣不好。”
薛芷夏掙扎着從病牀上起來,她對傅涼旭說:“我想去看看兒子,我現在能去看他了麼?”
傅涼旭本來想說,按照醫生的安排,可能要之後才能夠去看看兒子的情況。
但是薛芷夏好像已經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所以他立刻點了點頭,扶着她:“行,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他。”
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如果孩子疼痛的話,母親也一定能夠感覺到疼痛是不是?
在去兒子的個人病房的時候,薛芷夏就已經覺得心裡疼痛萬分了。
上一世,雖然他一直得不到傅涼旭的寵愛,但是他一直都健康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不會忍受現在這種傷痛折磨。
到了病房之後,兒子小小的一團,在他的小牀上,已經被護士打了鎮痛劑一類的東西。
所以他已經香甜地睡了過去,但是臉上還掛着之前大聲哭泣的淚珠。
薛芷夏看了心疼,於是伸出手把兒子的淚水抹去了,然後再重新端詳着他的小臉,傅涼旭一直在旁邊扶着她。
兒子的樣貌,其實和上一世一模一樣,也是這樣清秀的模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夠長成像以前一樣,那樣健康快樂地長大吧。
但是偏偏現在,就出了這樣的巨大的意外。
可是偏偏只有這個事情,是用錢或者任何東西都換不來的,所以他們現在能夠做的事情是什麼?
就是在這裡等待麼,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配型,等待一個可能傷痛的結局。
“已經,是不是已經找了很久的配型,在我昏迷的時候?”薛芷夏突然轉過頭問傅涼旭。後者愣了一下。
才重新回答:“也沒有多少,其實我們找的範圍也不是很很大,真的。”
這當然是假話,在薛芷夏昏迷的這四個小時裡,他們幾乎已經找遍了整個晉城的醫院。
孫老之所以會出面,是因爲他們已經把整個搜索的範圍,擴大到了晉城之外的那些城市中間。
不管要耗費多麼大的人力物力,他都想在薛芷夏甦醒之前,讓她看看一個振奮的消息。
但是他們失敗了,就連一向開朗的孫老,也皺起了眉頭。他之前只是聽說這病,但是沒有實質性地接觸過。
傅涼沁在患上這個病的時候,他們孫家和傅家還基本上處於一種敵對啊。
現在直觀地感受到了,才明白這個病,真的是一個極大的困難,讓他們所有人都沒辦法。傅涼旭也已經拿出了自己所有可以調動的資源。
他已經聯合了各家醫院和李苑,盡全力地去找到可以配型的人,李苑在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也覺得事情已經變得有些嚴重起來了。
“可是這邊的配型,需要時間,和大量的個體是吧?我們可以設立調查點,但是我必須說,這樣做的話,效率很低,可能整個時間線會拉得很長,所以我們已經確定了要這麼做麼?”
傅涼旭的眼神已經變得很堅定了,他已經想清楚了。
“在大海里撈針,自然是需要時間。”
只要最後能夠找到結果,那麼不管投入多少,不管耗費多少的時候,但是害怕的就是……
怕的就是,付出了很多人力物力之後,最後什麼也不能夠得到,不能夠找到跟兒子匹配的配型。
這樣的結果如果真的到來了,可能薛芷夏,她會徹底陷入一種絕望之中,走不出來。所以傅涼旭一定要試一試,不管是什麼辦法。
現薛芷夏在聽了他的回答之後,沒有說話。
其實她也只是確定一下,而傅涼旭的眼神已經完全出賣了他,有多困難,已經寫上了。兩個人正在盯着兒子的小臉。
這時候,孩子突然醒過來了,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們。
看了幾秒鐘之後,他開始啼哭起來,剛剛被拭去的淚水又重新在整張小臉上佈滿。
而且越哭越大聲,這個病帶來的疼痛,不是他可以承受的,所以讓他已完全不像以前那麼安靜了。
薛芷夏馬上伸手想去把孩子抱起來,但是她很快停住了手,懸在半空中完全不敢動彈。她害怕自己這一觸碰,又碰到兒子身上那些疼痛的地方。
讓他收到的疼痛更多,所以她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起來,眼睛也因爲兒子的一直哭泣,變得完全溼潤了,她覺得萬箭穿心。
薛芷夏現在只希望,兒子感受到的一切,可以讓她來代爲承受,畢竟她已經是一個成人了。
但是這種程度的痛楚加在一個還沒有周歲的小孩子身上,想象一下就覺得完全受不了。
傅涼旭看到了薛芷夏的動作頓住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然後他深呼吸了一口,他伸手把兒子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小傢伙雖然還在哭泣,但是在自己親人溫暖地懷裡,而不是在冰冷的病牀上,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好了許多,所以他的哭聲也少了很多,變弱了。
薛芷夏看傅涼旭把孩子抱了起來,在兒子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這個孩子,是她的命。
好像是她和過去那段時間的唯一聯繫了。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有些恍惚。
不知道前世的記憶,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在長期壓迫以下產生的幻覺,所以她一下子覺得無法確定起來。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她可以感覺到前世的真實性,那就是看到兒子小臉的時候,他的臉和前世一模一樣。
也在另一種角度提醒薛芷夏,這個孩子是真的曾經存在過。
前世也是真的。
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好像在長期的壓迫之下,完全斷掉了,破碎了。
她甚至可以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活已經被什麼東西無端入侵了。
所以她久久地親吻着兒子,也不願意直起身來,任由自己的淚水和兒子的淚水融合在一起,打溼了傅涼旭的手。一家三口,就在這樣的痛苦中沉浸着,門口的景鈺和孫老不放心跟過來,也沉默看着這些。
景鈺甚至覺得,好像薛芷夏得罪了什麼東西,那個東西不願意讓她得到幸福,一點也不。
所以總是在她完全沉浸到幸福中的時候,再給她狠狠一擊。
甚至有的時候力道之重,讓薛芷夏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只能夠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扛起所有傷痛,再進行無意義的對抗。
所以她纔會這麼讓人心疼,所以孫老和景鈺,他們一直看着她慢慢一路過來,這麼艱辛,纔會在任何時間都義無反顧地給來她提供幫助,讓她能夠在被重重一擊的時候,不會馬上倒下。
但是現在的情況,似乎真的是要把她逼向某個盡頭了,誰也不能預料的事,就這麼發生。病房內,病房外的人,都在感慨着。
但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傅涼旭懷裡的小傢伙哭聲慢慢停止了,他好像也在做着某種掙扎,然後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這種疼痛,不被人察覺。
大概是覺得身旁的薛芷夏太過於傷心,所以他才停止了哭泣,兒子伸手摸摸薛芷夏的臉。然後他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兒子喊了一句,媽媽。
之前,他也曾經叫過爸爸,薛芷夏甚至爲了這件事好氣又好笑了很久,覺得兒子已經完全被傅涼旭收買了,明明上一世的時候,兒子最喜歡粘着自己,第一個說的詞語就是媽媽啊。
但是之後的時間裡,兒子卻像是完全沒有什麼心腸。
或者是故意跟薛芷夏開玩笑,反正他會咿咿呀呀很多詞語,但是就是不肯說出媽媽兩個字,讓薛芷夏甚至還假裝生氣了一下下。
現在這個情況下,他卻字正腔圓地喊出了媽媽這兩個字,薛芷夏本來就在哭泣,這樣一來,她哭泣的聲音就變得更大了,她緊緊地摟着兒子。
然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聲音悲切。
傅涼旭也覺得自己的眼眶溼了,只有在成爲父母之後,才能夠體會父母和子女之間聯繫。
所以聽到兒子剛剛喊的那一聲媽媽,再加上薛芷夏現在的反應,他纔會覺得真的是很苦澀。
好半天之後,薛芷夏才斷斷續續地說:“兒子你放心……媽媽一定會治好你的,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就算是拿出我的這條命,我也一定會讓你健健康康地,你現在相信媽媽好麼?”
兒子的手一直放在薛芷夏的臉上,他小心地觸碰着自己母親的肌膚,像是在安慰着她。可是景鈺卻突然出現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兒子所做的這些舉動,在成人看起來,簡直就是在跟傅涼旭和薛芷夏他們……在跟他們道別一樣,所以纔會做出這麼多,這樣的舉動來吧。
很快他就被自己腦子裡的想法嚇了一跳,他這是在幹什麼,覺得乾兒子已經沒救了麼?
可是現在的情形,真的不好說,因爲就算是找到了合適的配型,萬一小傢伙的身體支持不住呢?
他們又該怎麼辦?
誰來做出這個決定,又是誰來承擔這個決定之後的巨大責任呢?
“一切都會好的,會好的。”
傅涼旭撫摸着薛芷夏的頭髮,然後喃喃地說着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