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長的清麗,與柳姨娘有幾分神似,可眉眼之間少了一些平和。
喬二爺明白,女人的心都是不安分的,尤其是後院的女人。
又有誰能像柳姨娘一樣,不爭不搶呢?!
“無事。”喬二爺牽着夏荷的手進了屋,月份越長,夏荷的肚子也越發大了,走起路來難免拖沓。
丫鬟很快就上了飯菜,案頭還擺着一壺白酒,簡單的幾樣小菜,喬二爺皺了皺眉:“怎麼就吃這些?夫人沒有讓人給你院裡發月銀麼?”
這種小事理應不用他操心的。
夏荷抿了抿脣,消瘦的臉龐近日來氣色似乎不太好看,她嘟嘟道:“二爺,怨不得夫人,奴家不過是您養在外院的女子,哪有資格領了府裡的月銀。”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抽泣,單手摸着腹部又道:“奴家過慣了無依無靠的日子,吃點苦倒是沒什麼,就怕這腹中孩兒出生後無名無分,怕是在這世上也沒臉立足啊,二爺...”
夏荷這一出苦肉計哪裡能瞞得過在官場摸打滾爬十數載的喬二爺。
小亭軒的用度,老太太定是也留意的,豈會真的短了她的吃食?
雖是沒有支配的月銀,小廚房的伙食卻還會從二房的賬面上支出,老太太也讓容嬤嬤特意關照過,再怎麼說,夏荷肚子裡還懷着喬家的骨肉。
她是想要名分啊!
喬二爺心中瞭然,並未揭穿,抿了口清酒,說道:“嗯,我知道了,此事你無需掛懷,我既已經答應你生下孩子不會虧待與你,自然不會讓給你們母子無依附之人。”
夏荷這才破涕爲笑,乖巧的立在喬二爺身側,爲他佈菜。
當夜,喬二爺歇在了小亭軒,直至第二日一早纔去了喬老太太的院裡請安。
喬老太太禮完佛,從小祠堂出來時,喬大爺和喬二爺皆已經在廳堂靜坐了。
“你們二人倒是越來越有默契了!”老太太陰着臉,聲音裡包含着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喬大爺看了一眼喬二爺,放下手中茶盞,笑着對老太太道:“母親,我與二弟恰好遇上,就一道來給您請安來了,您近日身體可康好?兒子實在是忙的很,還望母親莫要怪罪。”
喬二爺也以爲老太太指的是二人一道來請安的事,遂也道:“是啊,母親,我與大哥正好碰上的。”
喬老太太一入座,當即拿着茶盞就扔在了地上。
青瓷觸地,脆聲刺耳。
兄弟兩人一怔。
“好啊你們!一個個都不把我這個老婆子放眼裡了是吧!我可沒見過你們二人有多兄弟情深,寵妾滅妻的事上,倒是做的絲毫不差。”老太太雖不再操持庶務,可喬家的動靜還是瞞不過她的眼睛。
喬大爺迷戀上了新擡進門的五姨娘,喬二爺更是偏袒王姨娘多年,如今又多了個外室,她有孕在身不能伺候了,還宿在她屋裡。
簡直是應了寵妾滅妻的污名。
這要是被言官參上一本,宮裡的淑妃娘娘也保不住二人。
喬大爺眉眼生的城府,心思也比喬二爺更縝密,他連忙站起走到喬老太太身側,替她拍了拍後背,撫順了不太順暢的呼吸,歉意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謹記就是了,您可千萬別傷了身子。兒子不過是一時糊塗,今後再也不會了。”
喬二爺未語,剛想提出擡了夏荷進門的話又咽了下去,恐怕連王姨娘想讓白若素做義女的意願此刻也是不能提了。
兄弟二人灰着臉出了莫雅居,各自上了軟轎去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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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拎着食盒去丁香苑時,有淡淡藥香飄了出來。
如果沒有猜錯,神醫應該已經到了府上了,否則王鳳昨日又怎麼會去看羅姨娘呢?
丁香苑的丫鬟婆子都記得這位表小姐,遂讓她進屋稍等片刻:“表小姐,姨娘正在沐浴,您稍坐片刻。”
若素看了看日頭,正午時刻,她沐浴?
終究是自己眼界太過狹隘,世道如此之大,奇人怪事自然是多的去了。
不過是午間洗個澡,沒什麼可驚訝的。
正當她納罕時,一個童顏鶴髮的男子款步踏入廳堂,他一頭銀髮,可面容卻是年輕的模樣。
實在看不出年紀。
後院之內,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男子,這......
倏然之間,她想到了什麼,當即站起身向男子鞠了一禮道:“神醫,小女子白若素這廂有禮了。”
白髮男子一愣,脣角勾了勾,笑道:“在下甄劍,姑娘想必就是白大人之女了。”
巧雲聽得雲裡霧裡,小姐怎麼會認出神醫,神醫又怎麼會認出自家小姐!
而巧燕捕捉到的重點卻是‘甄劍’二字。
真賤?
巧燕一時沒忍住,憋着臉‘呼呼’笑出聲來。
若素嘆了口氣,喝道:“不得無禮!”
巧燕這才咬了咬脣,退到一邊,低着頭看着自己的繡花鞋,強忍着偷笑。
甄劍似乎毫不在意,他相貌平平,身高也很尋常,穿着一件湖藍色的廣袖道袍,銀髮散開,頗有一種閒雲散鶴的意味。
他先開口問道:“姑娘是怎麼猜到我就是神醫?”
聰明人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他很有興趣聽聽這個小姑娘能說出什麼話來。
若素不卑不亢,也不拘禮,想來這些世外高人也厭煩三綱五常的束縛,她坐在東坡椅上,先喝了口茉莉花茶潤了潤喉。
才道:“第一,你身上的藥味很濃,卻不是一般的藥味,這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薰出來的,至於我爲什麼能聞出來,你就不用問了,因爲就算你問了,我也不知道。”
若素淡淡的開口,帶着些稚氣的小臉格外的悠悠然。
甄劍又問:“那麼,第二呢?”
“第二嘛,更簡單,你的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間的關節明顯迥異,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施針的緣故。”
若素瞟了甄劍一眼,繼而笑道:“至於神醫爲何能認出我,應該是我父親之前替我尋醫時,遇到過神醫,你定能看出我服過什麼藥,這也是我斷定你是神醫的第三點。”
一語剛落,甄劍茂密且擠在一塊的白色眉毛突然平展開了,他摸了摸嘴角的兩撇山羊鬍,搖了搖頭:“非也,我可從未遇到過你父親,替你尋藥之人也非你父親。”
若素一凜,其實剛纔所說的三點都是她憑空揣測的。
可是甄劍所提出這一點絕對不是她料到的:“神醫這話是何意?”除了父親之外,還能有誰?
“呵呵...姑娘無需好奇,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甄劍說的很懸乎:“別問我爲何,因爲我也不知!”
真是怪人!
若素只覺有鯁在喉,甄劍是沒有理由誆騙她的,那麼定是另有其人爲她尋藥了,這件事還是不要刨根問底的好,等到問過父親興許就知道了。
這時,王鳳從寢房走出,她來到廳堂時,整個人臉色紅潤,髮梢上還沾着水漬,神采奕奕。
“姨娘泡過藥浴感覺如何?”甄劍自顧坐在若素對面的東坡椅上,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垂眸削着蘋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