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伯府。
天氣陰冷,陸心顏便待在府裡等消息,哪都沒去。
“小姐,田叔來報,說金鳳夫人託人送信來了!”青桐在外面道。
“拿進來。”用完早膳沒多久,陸心顏正在犯困,聞言來了精神,立馬坐正。
青桐推門進來,將信遞給陸心顏。
陸心顏展開看了看,道:“金鳳夫人說,尤伯客約我初一上午在留香樓見面,親自面談。”
“看不出這金鳳還挺守約的。”青桐道。
“看來先前是我小瞧了她。”陸心顏點頭認同。
田叔的人已經察到金鳳宅子裡的下人,昨日買了不少大酒大肉,陸心顏本想着如果今日金鳳那邊沒有消息傳過來,她就另想與萬伯客見面的法子,結果金鳳守了約。
她哪知金鳳本是想不特意告訴尤伯客的,打算將她當成普通來拜訪的、想與尤伯客做生意的人,隨便說說糊弄過去,怎知被尤伯客無意瞧見她送與金鳳的畫,心生好奇,金鳳這纔不得不說了實話。
“小姐,明日你打算帶誰去赴約?”青桐道。
陸心顏隨口道:“你和白芷,子言駕車。”
“小姐,要不要帶多個人去?星羅夏知兩個,隨便帶一個人都行。”青桐道:“那尤伯客出身綠林,行事不按常理,我擔心萬一出什麼亂子,我一人顧不了你和白芷兩人。”
陸心顏想了想,“那帶上星羅吧。”
正好進來的小荷聽到後不高興了,“小姐,爲什麼出去玩不帶我?”
青桐瞪她一眼,“小姐是去辦正事,什麼出去玩?你以爲小姐跟你一樣,滿腦子都是玩嗎?”
小荷被訓了一頓,扁着嘴不敢出聲了。
陸心顏見狀,安慰道:“小荷,等這兩天忙完了,過幾天我們去侯府,看看祖母,找四姑出去玩好不好?”
這伯府比侯府規矩還要大,陸心顏擔心小荷在府裡亂逛被陸心婉幾人看到欺負,拘着她不讓她一個人出去。
加上天氣寒冷,那些躺椅鞦韆什麼的,也沒讓田叔準備,可把這丫頭悶壞了。
“嗯嗯,”小荷飛快地點點頭,看了一眼青桐,得意道了一句,“還是小姐疼我。”
青桐斜眼看她一眼,小荷立馬咧開嘴一笑,衝青桐做個鬼臉,然後跑出去了。
“小姐,瞧你慣的她。”青桐抱怨。
“就我一個人慣的?”陸心顏挑眉。
青桐小聲嘀咕兩句,不出聲了。
這時星羅從外面敲門,“小姐,府裡好像來親戚了。”
自打回伯府,星羅醒目地自發四處查看伯府情況,發現祠堂裡沒有林如月的牌位後,青桐便讓她每日在伯府裡走動,留意府裡不尋常之處。
“什麼親戚?”安康伯府不同於廣平侯府,子孫興旺,一代一代下來,陸氏家族雖能人沒幾個,但數量還是很龐大的。
“是太老爺堂兄的長子,正六品青州通判陸叢光,按排行,伯爺該喚一聲二哥。”星羅道:“聽說是接替青州同知賀青山的最佳人選。”
賀青山的事情在上月二十八號已經結案,牽連數十位朝中官員落馬,是今年最大的案子,京城人人皆知。
星羅知道此事不奇怪,但她爲何會知曉陸叢光要接替賀青山呢?陸心顏不由看向星羅,眸光閃動。
“小姐,方纔的話,一半是靠猜,一半是聽門口的小廝們議論的。”星羅主動解釋,“陸大人身爲青州通判,在此時突然回京,本就蹊蹺,恰好賀青山的案子剛剛完結,青州同知之位還沒有確定,陸大人很可能是爲此事進京。另外剛纔隨着陸大人一起回京的隨從,無意跟府中打探消息的下人說了幾句,意思也是爲了這青州同知之位而來。”
“你說得有理。”陸心顏隨口應道,心裡卻覺得這丫頭,真是醒目得太過異常。
星羅見她神情,惶惶不安道:“小姐,是不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您生氣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陸心顏迅速揚起笑臉讚道,“我剛纔在想你說的話,二表伯應該如你所言,八成是爲了這同知之位進京的。”
晚膳的時候,陸叢遠將伯府上下一家子全部叫到一起,介紹陸叢光以及陸叢光的長子陸子文,給所有人認識。
陸心顏趁着陸叢遠介紹的時候,將陸叢光和陸子文打量了兩眼。
兩人皮相生得都不錯,不過比起伯府這一家子,還是差了許多。
陸叢光四十左右,深藍色的便服顯得很沉穩,雖然品級與陸叢遠一樣,都是正六品,不過一個管皇家御馬的事,一個管一州大事,後者要重要得多了!因而與陸叢遠站在一起,氣度上明顯內斂威嚴許多。
不過他的兒子陸子文,跟老子一比,除了皮相相像外,整個氣度就差遠了,吊兒郎當的,一雙眼不停往陸心顏幾個伯府小姐這邊瞟,眼裡的光芒甚是讓人不舒服。
陸叢遠大概也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對這個很少見面的二哥很是熱絡,拉着他一一介紹,“二哥,這是長子子儀,這是次子子禮…”
男眷那邊介紹完後,開始介紹女眷,不知道是不是陸心顏的錯覺,總覺得陸叢光在聽到她的名字後,眼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陸子文看着幾個如花似玉的表妹,樂得嘴都合不攏,“各位妹妹們,以後有什麼事情要幫忙的,儘管找表哥,不用客氣的,表哥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做到…”
他噼裡啪啦的說個不停,也不管陸心顏幾個面上笑容有多勉強。
直到陸叢光眼角餘光輕輕往那邊掃了掃,陸子文這才閉了嘴。
——
初一早上,陸心顏帶着青桐白芷星羅三人出了門。
天武的京城這幾天又降了溫,寒風陣陣,雖然出着太陽,卻感覺不到任何暖意。
陸心顏讓人在馬車外圍了一層牛皮,寒風吹不進來,馬車裡面倒還湊和。
留香樓在南街街中心,一路行來皆是熱鬧的叫賣聲,冷風吹不進馬車裡,香味卻是無所不在,煎的炒的炸的,酸的香的,大蒜的,韭菜的,各種香氣直直鑽進馬車裡。
“真香!”青桐深吸口氣,即便肚子填得飽飽的出門,聞到那香味還是忍不住咽口水。
要是小荷在就好了!青桐忍不住懷念那個小丫頭,要是小荷在,定會受不住誘惑,嚷嚷着要下車,買上一碗酸辣粉,幾個韭菜餃和雞蛋餅。
那時候她便可以裝出勉爲其難的樣子,幫小荷分憂!現在小荷不在了,這裡面她年歲最大,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
白芷悄悄給陸心顏和星羅使了個眼色,白芷與青桐在一起時間最長,對青桐的性子最瞭解。
陸心顏好笑地看着青桐,壞心眼地等着青桐主動開口。
星羅本着討好頂頭上司的心思,摸着肚子不好意思道:“小姐,我早上沒吃飽,這香味一飄進,肚子就開始造反了。”
青桐雙眼一亮,這丫頭,不錯,夠醒目!
陸心顏忍着想調侃的心思,“讓子言停車,想吃什麼下去買。”
星羅正要張口,只聽外面一聲慘叫,車身忽然一個劇烈恍動,坐在靠近馬車口的青桐和她整個人朝外飛去。
青桐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裡面的陸心顏和白芷也沒好到哪去,從凳子上滾下來,和馬車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子言,你怎麼駕車的?”青桐怒道。
“小…小姐,我…我撞到人了。”子言年輕的聲音帶着顫抖。
話音剛落,一個男子哭天喊地的聲音響起,“阿爹,阿爹,您怎麼啦,快醒醒,您可千萬不能出事啊!過幾日就是您五十大壽,兒子正準備給您好好慶祝一番,祝您長命百歲!您快醒醒啊,阿爹,不能丟下兒子就這麼走了啊!”
陸心顏幾人趕緊在車裡面整理好衣衫,正要下車,哭得悽悽慘慘的男子又一聲大吼,“快!快圍住這輛馬車!撞死了人想跑,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求求大家了!我不能讓我爹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求求大家了!”
他這一吼一求,許多並未看到事發經過的人,本着同情弱者的心理,情緒激動地圍在馬車四周。
準備下車的陸心顏聽到男子一吼,直接就認爲不對勁:他哪知眼睛看到這馬車要跑了?
她當機立斷,“青桐星羅,在前面開路,白芷,下去替傷者檢查一下。”
在現代見識了太多碰瓷手段的陸心顏,在聽那男子那一說之後,直覺認爲是碰到了古代專業碰瓷戶。
“喂,裡面的人,撞死了人快點出來給個說法!”
“就是,別以爲躲在馬車裡,就能躲過一劫!殺人償命!”
“出來,快出來!…”
有人朝馬車揮舞拳頭,這時馬車簾子掀開,青桐銳利的眼神一掃,方纔大聲吆喝揮着拳頭的路人,立馬偃旗息鼓。
白芷跟在青桐後面下了車,只見車輪邊上躺着一個滿身是泥血跡斑斑的老者,雙眼緊閉,胸膛已沒了起伏,白芷立馬上前,蹲下身查看。
星羅陪着陸心顏走到面色發白的子言身邊,“子言,怎麼回事?”
“小姐,”子言面色雖白,條理還是很清晰,“這裡是中心街道,人來人往,我馬車駕得很慢,不是主動撞到人。這位老人家突然從那邊跑過來,我已經儘量避開,馬沒踩中或踢中他,只是車輪與他撞了一下,不知他爲何地會倒地不起!”
“你胡說!明明就是你撞到了我爹!我爹本來站在這裡等我,見你的馬車朝他撞來,他想躲卻沒躲開,這才丟了性命!”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氣沖沖地走過來,“看你們這馬車這裝扮,肯定是大戶人家的,說不定家裡還有人是做官的!別想仗着家裡有權有錢,仗勢欺人顛倒是非,我李虎絕不會妥協!”
“好!”人羣中不知是誰暴出一聲喝彩。
從古至今,無論哪個時代,有錢人始終是少數,因此仇富心理是種常態,似乎只要是有錢人就會仗勢欺人、蠻不講理!當有錢有權遇上無錢無權時,大衆的心理都會偏向後者,如果有人敢不畏強權據理力爭,那簡直就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了。
因此李虎這一番話,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個個同仇敵愾地看向陸心顏幾人。
子言有功夫在身,駕車技術雖不及田叔老到,但陸心顏絕對相信,在如此緩慢行動,又沒有任何意外發生的情況下,子言不會突然失誤,讓馬車朝着老人衝去。
她心裡已經認定這次事件定是碰瓷,而那人老者,十有八九是詐死!
“我那丫鬟會些醫術,待她查看過你爹情況再說!”陸心顏涼涼看李虎一眼,“不過我有件事情不是很明白,想請教請教你。”
她並未刻意施壓,然而周身渾然天成的氣派,豈是尋常百姓能夠承受的?李虎不由自主道:“什麼事情?”
陸心顏似笑非笑道:“你這麼孝順你爹,爲何不趕緊送你爹去醫館找大夫救治,而是第一時間喊他死了,喊人將我的馬車圍起來?”
“我…我,”李虎一楞,很快回過神來,“我探過他鼻息,已經沒氣了!”
陸心顏快速問道:“你是大夫嗎?”
李虎怔住,下意識道:“不是。”
“你又不是大夫,憑什麼下結論?你不知道有種情況叫假死嗎?有時候看着斷了氣,實則是有口氣堵在胸中,不上不下,只要將那口氣打通,便會醒過來!”陸心顏道。
“胡說,哪有這麼神奇的事情?”李虎吼道。
這是圍觀羣衆有人發聲了,“還真別說,我小時候隔壁村有個老爺爺就是這樣的,大夫說已經斷了氣,結果停屍七天準備下葬的時候,那老爺爺突然醒過來了,跟尋常人無異,後來又活了十幾年纔去世。”
“我聽人說,這頭七的緣由正是如此,一是讓死了的親人好回來看看,二是怕你剛剛說的那種假死情況。”
“聽你們這麼一說,這人處理他爹的事情,也太隨便了些,感覺不大像個孝子!”
衆人本來是看在他孝順的份上,以及天生仇富的心理,一時義憤填膺,纔將陸心顏的馬車圍了起來。
如今一聽一細想,發覺事情似乎別有蹊蹺,慢慢便散開了些,同時將矛頭指向李虎。
李虎見狀大急,“你們別聽她胡說,有錢人慣會胡說八道,混淆是非!我爹真的已經斷氣了,不信你們自己過來瞧瞧!”
這一吼又有人開始半信半疑了。
白芷仔細檢查一陣後,站起身,走到陸心顏身邊,皺起眉頭,“小姐,那人確實已經斷氣了。”
“真的死了?”陸心顏怔住。
“你們看,我就說我爹已經死了吧,現在連她們的丫鬟都這樣說,說明我剛剛沒說謊!”李虎止不住得意。
星羅忍不住道:“你爹死了,怎麼你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李虎趕緊收住表情,露出悲傷的神情,“阿爹啊阿爹,您死的好冤啊!兒子也好冤啊,不過是想爲您的死討回公道,卻被人冤枉成不孝!阿爹啊,兒子不孝~嗚嗚~”
他邊說邊哭,跑到老者身邊跪下哀嚎,圍觀的人不少又偏向他那邊。
子言本就蒼白的臉更加白如紙,他不是沒殺過人,私底下也曾行俠仗義,殺過該殺之人,但現在是大庭廣衆之下撞死了人,人人都見到了,官府追究起來,他就得殺人償命!
“死因是什麼?”陸心顏揉揉眉心,這麼蹊蹺的事情,怎麼會是真死呢?
“他倒下的地方,有塊尖石,恰好刺入了他脖子。”白芷道:“從死因來看,無法判斷他是在躲避過程中不小心摔倒造成,還是故意撞上來不小心摔倒造成。”
“阿爹啊阿爹,你死的好冤啊~”白芷話音一落,李虎又開始大聲悲嚎。
在陸心顏看來,老者的死因多半是後者,但不管怎麼說,現在死了人,她又急着要走,聽說尤伯客最討厭約他見面的人不守時,所以她決定息事寧人!
“這位大叔,人死不能復生,請你節哀!”陸心顏走過去,商量道:“你爹的死如何發生的,一時說不清,不過既然你爹去世了,死者爲大,我願意賠償你的損失,一百兩如何?”
一百兩?圍觀人羣齊齊抽氣,一百兩可以供一戶普通人家好幾十年的開銷了!
這人可真是因禍得福啊!不少人心裡均這樣想。
哪知李虎站起身,氣勢洶洶,“你們撞死了我阿爹,想這麼輕易地用銀子賠償了事,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就阿爹一個親人了,因爲你們,我以後連一個親人都沒了!你賠我阿爹!”
陸心顏冷下臉,“如果一百兩你嫌不夠,可以再開個價!如果你不想用銀子解決,那你說想怎樣解決?看在死者的份上,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
旁邊不少人開始發酸了,“你爹自己不好彩脖子被尖石刺入,人家小姐現在願意賠償,你還想獅子大開口,實在在不厚道了。一個五十歲沒幾年可活,做不了什麼事的人,哪值一百兩?你要是還貪心,真是太過份了!”
李虎聽到一百兩早已心動,對方請他來可沒給他這麼多錢,可他若接了錢反悔,以後這道上他不光不用混,還會惹來追殺,於是他不得不硬着頭皮道:“誰說我要銀子了?我阿爹含辛茹苦將我養大,親情大過於,血濃於水,是能用銀子來衡量的嗎?你們一個二個的,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要銀子,我就要個說法!”
他這般硬氣的態度,又讓不少人站在他這邊,“好樣的!爲人子女,就該如此!做人,就該如此!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陸心顏懶得與他多費脣舌,“我佩服你的氣節!不過,你想怎樣?請直接明說!”
李虎收到的任務,只是讓他拖延陸心顏,如今陸心顏直接這樣一問再問,他反而不知如何說了,“我…我就想爲我爹討個公道!”
見他模樣,陸心顏腦子裡飛快閃過什麼,隨即面上冷笑一聲,“既然你不願私了,就報官吧,官府怎麼判,就怎麼辦!”
她對着幾人吩咐道:“星羅,你留下來陪着子言,青桐白芷,我們走。”
“不行!”李虎手臂一伸,攔在幾人前面,“你不能走!”
陸心顏攔住要出手的青桐,反問道:“我爲什麼不能走?撞死你爹的車伕,我已經給你留在這了,這麼多人看着,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李虎梗着脖子,“你…你是他的主子,你…你不能走!”
陸心顏冷冷道:“天武哪條律法規定,下人犯錯,主子要跟着一起受罰?”
她面孔冷下來,全身氣勢不怒自威,李虎不由得後退兩步。
“更何況,你爹真是我的下人撞死的嗎?方纔看在死者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但你既然不願私了,我必定追查到底!”
她音調高揚,帶着咄咄逼人之勢,李虎又後退幾步。
“你若再攔我,休怪我手下人不客氣!”
陸心顏所說句句合情合理,李虎情急之下,吼道:“你以爲你是安康伯府的陸大小姐,就可以仗勢欺人嗎?”
圍觀羣衆炸開鍋,“原來她就是安康伯府的陸大小姐啊~”
“什麼意思?你認識她?”
“就是與廣平侯府世子和離的那位。”
“哦,明白了,聽說是華衣祭上的勝出者,還進宮給皇上太后表演過,得了不少賞賜。”
“咦,真的?看不出來那麼厲害!”
圍觀人羣迅速從死亡事件,轉移到八卦事件。
畢竟死的不是他們的親人,再悲憫,也不過那麼一瞬間,外人的生死大事,比不上自己發愁晚上該吃什麼的小事,更何況是這種權貴人家的八卦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陸心顏懶得理他,“青桐,走!”
“安康伯府仗勢欺人啦!安康伯府陸大小姐仗勢欺人啦!”李虎一通大聲亂吼。
說實話,安康伯府的名聲問題,陸心顏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但這李虎這樣當街嚷嚷,實在讓人心煩得很,而且最後還扯到她身上。
平時遇到這種無賴,青桐一根手指頭就解決了,偏偏今天運氣不好,真的死了人,不好當面教訓,真是頭疼!
眼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陸心顏心裡焦躁起來。
這時,一道低沉渾厚的男人聲音傳來,“爺可以替陸大小姐作證,方纔是這兩人故意撞上去的!”
八卦聲頓時停止,當時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根本沒人留意那兩個人,本着同情弱者的心理,所以大家選擇相信了阿虎的話,以爲是陸心顏的車伕不小心撞死了他爹。
結果現在有人出來作證,是這兩人自己撞上去的!這種好心被人利用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羣衆們火辣辣的眼神,‘熱情’地看着李虎,李虎面色猛然變白,“不…不是的…,是她的車伕撞的…”
陸心顏沒有看他,而是看向爲她解圍的男人,男人四十左右,身形異常高大威猛,濃眉大眼,眼神銳利兇狠如狼,一邊眉尾有道刀疤從中切斷。
他從對面一間茶館起過來,青色錦袍獵獵生風,身形矯健,氣勢十足,男人味亦十足。
陸心顏頷首,“謝謝這位老爺出來作證!”
“鄙姓尤。”男人拱手道。
“尤伯客尤大當家?”陸心顏抽氣輕呼,再一細看,對比先前田叔的描述,發覺外形與此人完全符合,看來確實是萬伯客無疑了。
不過他此時不應該是在留香樓等她嗎?爲何會從對面茶館出來?還爲自己作證?
方纔正因爲這點,陸心顏纔沒將他與尤伯客聯繫起來。
不過既然他一直都在,想必已經知道了她是誰,不必再自我介紹了,陸心顏道:“尤大當家,很抱歉,突發了一點小事,晚了與您的約。”
“無礙,有人成心從中作梗,不想大小姐與我見同,怪不得大小姐。”尤伯客毫不在意,豪邁一揮手,道:“方纔撞人之事,我在對面茶館看得一清二楚,若官府來了,我願意作證,請大小姐不必擔憂!”
一般人最不喜與官府打交道,尤伯客連作證的話都敢說出來,說明剛纔那一幕,他是真的看到了。
方纔被李虎鼓動的人聞言更加氣憤,憤怒地再次望向李虎。
哪知一回頭…
人不見了!
“呸,騙子!”
“真倒黴,好心沒好報!居然被利用了!”
“浪費我的好心,人渣!詛咒他生兒子沒***!”
當事人走了,人羣迅速散開,只剩下躺在那死不瞑目的老者。
不過是爲了一點點小錢,結果卻不小心丟了性命!可憐又可悲!
“謝謝尤大當家出來作證!”陸心顏真心謝道。
“大小姐不必謝我,其實我纔剛來,什麼都沒看到。”尤伯客哈哈一笑,笑聲爽朗,震得整個胸膛都在顫抖,“若不是他作賊心虛,豈會被我嚇走?”
陸心顏:…
她微微笑道:“不管怎麼樣,最後尤大當家爲我解了圍,衝着這點,我就該謝謝您。”
尤伯客坦蕩蕩道:“這事說來,應該與我脫不了干係,大小姐因爲我受累,我爲大小姐分擔一二,實屬應該。”
這尤伯客看來,與傳聞中似乎有些不一樣,有傳聞中的豪氣大義,卻沒有陰冷狠厲,倒像是個豪爽的北方漢子!
陸心顏再次微笑道:“不知今日與尤大當家的約還算不算數?”
“方纔的事既然因我而起,與大小姐無關,今日的約自然是算數的。”尤伯客道:“不過你我見面的消息走漏,想必那留香樓去不得了,不如改爲去這附近的香滿樓如何?”
香滿樓亦是京中排得上名號的酒樓,雖然比不上留香樓和劉氏酒樓的老字號,其生意口碑也可擠進京城酒樓前十。
“依尤大當家之見。”陸心顏纖手微擡,“尤大當家,請。”
尤伯客道:“剛纔的事,大小姐不願追究,但我必要查出幕後之人,大小姐先行一步,我同手下交待幾句。”
陸心顏不置可否,帶着幾人先朝香滿樓走去。
看着她離開後,尤伯客隨手招來兩人,對其中一人低聲交待幾句後,又對另一人道:“去查,剛纔那件事,是哪個夫人在後面搞鬼!”
尤伯客做生意的性子,這京城裡的皮貨商都很清楚,你可以想盡辦法討好他,若高興了,可以得到很多皮貨以及最優惠的價格,但尤伯客絕不容許那些人打擊別的皮貨商,讓他們自己一家獨大,因爲到那時候,皮貨價格的話事權就不在他尤伯客手上了。
所以尤伯客直接斷定,剛纔陸心顏遭遇碰瓷的事情,一定不是京城其他皮貨店老闆搞的鬼,而是他哪個外室夫人,知道他今天要見的是安康伯府的陸大小姐陸心顏,故意搞出的事。
至於消息的源頭,不用說定是出自金鳳,不過金鳳身材好性格嗲,牀上功夫好又放得開,尤伯客一時還捨不得,至於其他幾個已經玩膩的,敢破壞他的好事,那就別怪他無情無義了!
香滿樓的生意不錯,還沒到中午就客如雲來,陸心顏要了間三樓最好的雅間,等待尤伯客的到來。
雅間裡到處是流須和彩色圖騰,帶着濃濃的異域風情。
陸心顏讓小二在外面先候着,“我的客人馬上就到了,請小哥在此稍等一下。”
能包得起雅間的非貴則富,因此三樓每間雅間,都有一個到兩個夥計專門伺候。
“小的知道了,需要爲您先上一壺茶嗎?”夥計體貼地問。
“不用了。”陸心顏擺擺手。
“那小的在前面候着,有需要隨時叫小的。”
夥計剛出去,尤伯客進來了,他十分真誠道:“抱歉讓大小姐久等了。”
“尤大當家客氣,我也剛到。”陸心顏拿起菜單遞給他,“尤大當家想吃什麼,儘管點,今日我作東,一來希望等會與尤大當家合作愉快,二來當作方纔解圍的報答。”
“只要大小姐願意,我相信咱們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尤伯客接過菜單,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隨意看了看後伸手喚來夥計,“這三個菜,先去準備,大小姐,你看還要點什麼?”
尤伯客北方人,愛吃肉,三個菜一份羊扒,一份牛肉,一份豬肉,於是陸心顏又點了兩份素菜,“小哥,請快點上。”
這個時候還沒到用午膳的時候,底下多以喝早茶爲主,因此五個菜很快就上了。
尤伯客津津有味地啃着羊扒,動作豪放不羈。
陸心顏出門的時候吃得多,肚子還飽,吃了兩口素菜後,將筷子放下,靜靜地坐在一旁。
尤伯客邊大口撕扯着羊排上的肉,邊道:“我難得來京,最懷念的就是這香滿樓的羊扒,是個北方廚子做的,比我在北方家鄉吃的還要正宗!所以早上空着肚子出門,就是爲了這香滿樓的羊扒!”
陸心顏微笑道:“那尤大當家應該約我在香滿樓見面,而不是留香樓!留香樓是京城的老字號,口味是京城人的口味,可沒有尤大當家愛吃的羊扒!尤大當家一早就空着肚子,準備來吃香滿樓的羊扒,似乎早料到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她話語輕柔,字字珠璣。
尤伯客先是一楞,接着哈哈大笑,“大小姐該不會以爲方纔那一幕是我安排的吧?我承認那是我身邊人故意的,但事先我絕不知情!倘若我要做什麼,方纔那種小兒科的鬧劇,我是瞧不上眼的。”
陸心顏但笑不語。
“看來大小姐對我有些誤會啊,這個我可得好好解釋一下。”尤伯客指着桌上三道肉食,“像這種份量的,我可以再吃多三份!即便與大小姐約在香滿樓,用過一頓,回頭我最少還可以啃下三塊羊排。大小姐若不信的話,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他伸手就要招來夥計,陸心顏含笑制止,“不用了,我相信尤大當家。”
尤伯客放下手,笑容滿面,剛剛啃了羊扒的嘴脣,看起來油膩膩的,“謝大小姐信任。”
陸心顏緩緩道:“我相信的是尤大當家的飯量,可不是別的。”
尤伯客正要啃羊扒的手停下,“大小姐何出此言?”
“方纔我讓人訂雅間的時候,用的是我丫鬟的名字,同時告訴掌櫃,我約的是一位姓陳的客人!不知尤大當家,是如何知曉我在這間雅間的呢?”陸心顏垂下眼眸,把玩着桌上的茶盞,再擡眸眸光犀利,“除非這香滿樓,有尤大當家的人,或是這香滿樓,本就是尤大當家的,這裡的人,都是你的人!”
陸心顏自打從封氏手中接過嫁妝後,除了戰略性的方向問題,幾乎都是交由黎先生在管理,不過做爲大老闆,她也不能太不稱職,關於自己名下各行各業的競爭對手,她也聽過一二,其中就包括被列爲劉氏酒樓競爭對手的留香樓和香滿樓。
香滿樓的幕後老闆據說是一位神秘的北方人,無人知曉,剛纔在跨進店的瞬間,陸心顏突然想起這件事情,然後做了個大膽的猜測,結果,真被她猜中了。
尤伯客大笑三聲,笑聲中毫不掩飾他的欣賞,“大小姐之聰慧,真是世間女子少見!越來越合我胃口!”
他說完後,又開始進攻他手中的羊排,似乎除了那羊排,這裡沒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關注。
陸心顏耐心地等着,等着他吃完那三大盤肉,心滿意足地淨了手,抹了脣。
“讓大小姐久等了。”尤伯客不好意思道:“我這人比較重口腹之慾,一看到好吃的,愛吃的,就停不下來,非得弄到手,吃個乾淨不可。”
陸心顏勾脣笑了笑,開門見山切入正題,“尤大當家,今日約您見面,是爲了這皮貨的事情,不知道您可以給我多少單子?我知道今年冬季皮貨奇缺,價格飛漲,價錢方面尤大當家儘管提,合理的範圍內,我定會讓尤大當家滿意。”
“大小姐真是個爽快人!”尤伯客哈哈一笑後,雙眸突然如兒餓狼般,緊緊鎖住陸心顏,“那些皮貨我可以全部免費送給大小姐,只要大小姐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陸心顏淡淡問道。
“做我的女人!”
“胃口倒不小!”陸心顏捏捏茶盞,“就怕你沒這個能耐!”
“大小姐,我方纔說了,我尤伯客比較重口腹之慾,看到好吃的,非得弄到手吃個乾淨不可!”尤伯客放肆的眼光從陸心顏身上劃過,對那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段十分滿意,“這香滿樓是我的地盤,勸大小姐乖乖聽話,以我的功夫,保證比你前相公,更能讓你欲~仙~欲~死~”
聽到這般下流的話,青桐氣得衝上前來,陸心顏伸手攔住她,本來似笑非笑的面上,突然露出嫵媚的笑,看得尤伯客心中直盪漾,越發生出非要將她弄到手不可的心思。
她儀態萬千地往後一倒,一隻手放在桌面上輕敲,脣角笑容像迷人的漩渦,引得人不由自主沉淪,她聲音柔媚,面容絕美,“我這人不隨便,也不剋制,碰到喜歡的,春風一度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在春風一度之前,我要先驗一驗貨,免得最後才發現對方器小活不好,白白噁心死人。”
想對她強來?呵!
調戲她?呵!
以爲她是這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聽兩句葷話,就恨不得抹脖子自盡?
正經人家的小姐,比起歡場女子勾引起人來,那種強烈的反差更容易讓人熱血沸騰,好比一個面上總是冷冰冰之人,到了牀上突然熱情大膽,定能引得對方欲罷不能,反之,歡場女子時時刻刻都在勾引人,時時刻刻都像在牀上一樣~浪~叫,因此對於經驗豐富、喜歡獵奇的人來說,總少了點新鮮刺激感。
陸心顏如此膽大的話,比之她官家小姐的身份,實在大大不相符,於是這種反差,讓尤伯客情緒亢奮不已,“大小姐想驗什麼,只要大小姐說得出,我一定辦得到!”
陸心顏用眼神掃了掃他腹部三寸以下,雙眉微挑,漫不經心道:“請尤大當家將傢伙拿出來瞧瞧,要是我瞧上了,一切有得談。”
這官家小姐大膽成這樣的,真是少見啊!尤伯客越發興奮不已,連呼吸都快了兩分,雙手放在腰帶上作出要解衣的架式,吩咐道:“你們都出去!關上門!”
陸心顏邪魅一笑,“尤大當家,我看您誤會了,我是要當面驗,私下驗這種事情,我沒興趣!我這丫頭懂醫術,對人體構造熟悉,正好讓她辨辨,您是銀樣蠟槍頭,還是堅硬紅纓槍!”
幾個女人,讓個男人當面寬衣解帶,接受某方面的檢查,可不就像現代貴婦人們,在夜店找牛郎一樣?
尤伯客雖然不知道什麼牛郎不牛郎的,但從來只有他挑選女人的份,讓幾個女人來挑他,簡直是奇恥大辱!
放在腰帶上的手慢慢放下,面上一陰,先前特意維持的爽朗笑容瞬間消失,變成傳聞中陰冷狠戾的神情,“大小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尤伯客自認是憐香惜玉之人,不這如果對方不識擡舉,我也不會客氣!”
他用力一摔杯子,二十幾個彪形大漢從門外闖入,將陸心顏幾人團團圍住。
尤伯客張狂大笑,“大小姐,我知道你身邊的丫鬟會些功夫,所以我特意找了二十幾個兄弟陪她玩玩!就算打不過,拖住她們半個時辰總可以!半個時辰…做什麼都夠了!”
說到最後他曖昧地朝陸心顏一眨眼,等着看她面色大變,受驚求饒,哪知陸心顏依然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纖纖玉手隨意搭在扶手上,動也沒動一下。
同時用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尤伯客嗤笑道:“才半個時辰?幸好我方纔沒有看上你,否則以你這種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如何能滿足得了女人?”
陸心顏話雖如此說,心裡已暗暗戒備。
這尤伯客,來者不善!青桐功夫不弱,星羅卻只是一般,只怕寡不敵衆!
當着衆人的面,被人侮辱不行,對於男人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恥辱!本來得意不已的尤伯客瞬間面色鐵青,“大小姐,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讓你逞多會口舌之利,不過等會我尤伯客若不能讓你求饒,從此以後我跟你姓!”
“好怕怕!”陸心顏纖手拍拍胸口,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那神情大大取悅了尤伯客,他邪惡地笑道:“大小姐,只要你好好伺候我,再讓你這幾個丫鬟好好伺候我這幫兄弟們,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我尤伯客的皮貨全部以最低價提供給你!”
二十幾個大漢猥瑣大笑,下流的眼神,在青桐等人身上掃來掃去。
“真幼稚!聽不出我方纔在諷刺你們嗎?就憑你們這人頭豬腦的樣?!”陸心顏嫣然一笑,大叫一聲,“動手!”
對方人多,己方人少,只好先發制人!
一把白色的粉末,快速飄向尤伯客等人。
粉末所到之處,二十幾個大漢倒了一大半。
尤伯客面色一變,“你使毒?”
陸心顏兩手一攤,“想對我用強,也不打聽打聽我身邊有些什麼人!不光有會功夫的,還有會使毒的!我這丫鬟醫術毒術一流,制的迷藥,能讓人暈上七天七夜!”
尤伯客咬牙切齒,“你一個官家小姐,居然連下迷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不做壓寨夫人實在太可惜了!”
陸心顏笑眯眯道:“過獎過獎!尤大當家,現在加上你還剩八個,直接硬碰硬,你不是我的對手!識相的,自動改姓陸,我放你一馬!”
“若我不識相,你待如何?”
“聽說尤大當家綠林出身,這些年爲做生意,不擇手段害了不少人的性命,這江湖與商界,必定有不少人想要你的命!”陸心顏淡淡道:“我只需將你迷暈,再將你的消息傳出去,多的是要對你動手的人,無需我親自動手!”
尤伯客死死盯住她!
陸心顏絲毫不懼,妍妍一笑,“哦,差點忘了,方纔尤大當家想對我用強來着,我這個小氣的很,睚眥必報,是該從青樓找十個姑娘強了尤大當家,還是從小倌館請十個小倌來,我還在比較中,不知尤大當家願意選青樓姑娘還是小倌,抑或…都要?”
哇,想想都好重口味!
尤伯客先是用一種想吃了陸心顏的眼神看着她,而後突然哈哈大笑,順手拉過一張椅子,大喇喇坐在上面,“兄弟們,都起來吧,別演戲了!”
眼見那無聲無息倒在地上的十幾人,在陸心顏的眼皮子底下,一個個慢悠悠地爬起來,這下輪到陸心顏幾人臉色變了。
白芷配的迷藥,居然對這些人無用?不會是不小心出錯,拿了麪粉吧?
“大小姐,”尤伯客滿意地看着陸心顏變了的臉色,“咱們出身綠林的,最喜用迷藥這些下三濫手段,爲了防止別人用迷藥對付我們,我和我這二十幾個兄弟,這些年來別的功夫沒練,就練了一種龜息功,可以一個時辰不呼吸,所以無論多厲害的迷藥,對我們沒用!”
他邪惡地道:“大小姐,乖乖就範,否則,我就當着大傢伙的面,在這辦了你!”
粗俗直接的話,惹得那二十幾人雙眼放光,嗷嗷直叫,紛紛起鬨,“大當家好樣的!”一副巴不得尤伯客立馬將陸心顏強壓的齷齪模樣。
青桐氣極,迅速擋在陸心顏前面,“星羅,你帶着小姐先走!這裡我攔着!”
尤伯客見陸心顏不知死活負隅頑抗,冷哼一聲雙手一擊,只見二十幾個大漢訓練有素地分成二隊,一隊迅速將雅間門堵死,另一隊對着青桐直接亮劍。
一時間屋裡刀光劍影,殺氣漫天,全部衝着青桐而去。
青桐功夫雖高,奈何寡不敵衆,很快處於下風,好在尤伯客無傷人之心,青桐只是被劍把或刀背擊中,並無大礙。
星羅看得急紅了眼,想出手上前相助,卻不敢離開陸心顏半步。
尤伯客雙眼睥睨,勢在必得道:“大小姐,怎樣?做了決定沒?再不決定,你這丫鬟我可要下死手了!”
陸心顏雙脣緊抿,眼角餘光瞧見青桐髮絲已亂,正要開口,這時,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不知從哪躥出。
只見他忽閃遊移間,尤伯客手下那圍攻青桐的十幾個大漢,已經倒了一半在地上。
尤伯客面色大變,“一起上!不必留情!”
擋在門口的十幾人同餘下的幾人,齊齊攻向來人,齊飛。
但不過三兩下,已被齊飛出神出入的身手消滅了三分之一。
尤伯客意識到來了硬茬,轉身就往門外躥去。
“想逃?哼!”青桐冷哼一聲,縱身一躍,擋住尤伯客的去路。
尤伯客出身綠林,身經百戰,功夫不弱,但青桐方纔被逼得無還手之力,心中憋着氣,如今一對一,出手就是殺招,很快將尤伯客打得步步後退。
尤伯客面色黑得不行,原本以爲穩贏的局面,結果不知從哪跑出一個功夫深不可測的傢伙,將他的人,瞬間就弄倒了一半。
勉強撐一會後,老奸巨猾的尤伯客,連忙舉起雙手投降,“我認輸!”能屈能伸方是英雄好漢!尤伯客深諳此道。
陸心顏命齊飛和青桐停下,這時屋中尤伯客這邊,只剩尤伯客一人還勉強站着,其餘人等均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尤伯客此時驚出一身冷汗,幸好自己投降得快,否則一下秒自己也會同那些人一般,不知死活地躺在地上。
“陸大小姐,我認輸!”尤伯客舉高雙手,舔着笑臉,“皮貨按去年的價格,你要多少我給多少!只要我尤伯客還在,以後皮貨優先供應陸大小姐您!”
陸心顏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尤大當家,我與你之間的恩怨,就這區區一點皮貨就能抵銷?您這是高看您自己,還是低看我?”
尤伯客啪地跪在地上,迅速抽了自己兩耳光,嘴角立馬見了血,足見下手之狠,他咧着帶血的嘴角,“是我一時犯混,才生出不要臉的非份之想!我尤伯客在此發誓,若以後敢在心中對陸大小姐有半點念想,就罰我尤伯客下半輩子不舉!不,以後生生世世都不舉!”
陸心顏撲哧一笑,這尤伯客爲了活命,倒真是能屈能伸!這等毒誓也敢發!
“看在大當家這麼有誠意的份上,這次的事情,我暫且不與你算賬,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後若有事求到你面前,大當家你必須義無反顧!怎樣?”
一個人情換條命,值!“沒問題!”
“另外,在商言商,我陸心顏窮得只剩下銀子,不佔人便宜!今年皮貨奇缺,我按去年的價錢提升一成半,跟你買下你全部的皮料。不過嘛,”陸心顏言笑晏晏道:“方纔尤大當家說如果不能讓我求饒,便要跟我姓,不知這話是否有效?”
他一個大男人,頂天立地,豈能隨女子姓?尤伯客臉色微僵,可形勢比人強,他咬牙道:“以後這世間再無尤伯客,只有陸伯客!”
相當識時務嘛!陸心顏輕輕揚眉,“我也不破壞你的規矩,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貨,總共多少銀子?我立馬派人去錢莊取!”
“這次來京城的路難行,貨是由別的兄弟押送,今天半夜纔到!”尤伯客道:“明日一早,在這裡,我親手將貨將與大小姐!”
陸心顏料想他這個時候也不敢騙她,“好,就這麼說定了!這次若敢騙我,以後這京城,您還是少來了。”
尤伯客雖然生意做得很大,但最賺錢的還是在京城,他悶聲道:“大小姐手段了得,我尤…陸伯客哪敢欺騙?”
方纔那個不知從哪出來的男人,那身手,可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最少能排進江湖前十,能讓這麼厲害的人效忠,這陸心顏絕不只表面看來那麼簡單。
這種情況下,他哪還敢對陸心顏有什麼非份之想,更別說什麼欺騙她了,只巴不得快點交皮貨給她,離她遠遠的,確保無性命之憂。
“那謝謝大當家,明早我派人來收貨。”陸心顏妍妍一笑,帶着青桐幾個人揚長而去。
等人離開後,尤伯客腿一軟,竟是坐在地上,此時他才發覺衣衫早已溼透。
真他孃的沒用!尤伯客暗罵自己一聲,想當年帶着兄弟們,以一敵十都沒怕過,如今對着一個小娘皮,居然會怕成這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心裡雖這樣想,卻是一點別的想法也不敢有的,坐了許久後,勉強扶着桌子站起,嘶啞着聲音,“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