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顏笑吟吟道:“新來的人,得守夜。”
“你讓我守夜!?”金宇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不對,她明明知道他是誰!已經知道了,卻還故意讓他守夜,分明是故意針對他!
“三師哥~我要去睡覺!”
“守夜!不然,滾!”
金宇氣結!這個妖女,迷得三師哥完全失去判斷能力!
“晚安,小金毛~”陸心顏得意地衝着金宇揮揮手。
金宇眯着眼,望着那遠去的苗條背影,眸中邪氣一閃而過。
夜,岸上人羣散去,燈火熄滅,只有部分花船船頭掛着兩盞燈。
一道黑影悄悄地往陸心顏的房間走去。
他屏着呼吸,十分警惕地左看右看,腳步輕得像貓,一點聲音也沒有。
金宇脣邊露出奸笑,從懷中拿出一個竹筒,悄悄移近窗戶紙。
這竹筒裡裝的,是一種能讓人皮膚起紅疹的毒藥,只要那女人毀了容,看她怎麼勾引三師哥!
竹筒尖端正要插穿窗戶紙,突然眼角餘光瞟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同他一樣,貓着腰往蕭逸宸所在的房間走去。
不好!有人要對三師哥不利!
金宇顧不上對付陸心顏,跳起一躍,飛到那小黑影面前,正要一掌劈下,看清那樣貌時,改掌爲抓,將那小黑影抓到甲板上。
他低頭望着只到他肩膀的小人兒,眯起眼,“矮貨,你在我三師哥門前,鬼鬼祟祟做什麼?”
阿珠動動被抓疼的手臂,“醜貨,誰在你三師哥門前鬼鬼祟祟了?”
她此時說話的樣子,已全然不同白天在衆人面前膽小嬌弱的模樣,帶着不屑和囂張,甚至比金宇還大爺。
但金宇的重點,顯然不在這點上,“你…你叫我醜貨?矮貨,我哪裡醜了?”
“是你先叫我矮貨!”阿珠叉着腰,甚有氣勢地仰着頭,“還有,你就是醜了,哪裡都醜!沒我好看的人,就是醜!”
這話竟是叫金宇辯駁不得,因爲阿珠這小丫頭,五官確實生得好,甚至比袁仙兒還好看。
“矮貨,我告訴你,三師哥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搶!”
“醜貨,我告訴你,姐姐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搶!”
兩人一起壓低聲音,衝着對方吼出這句話後,又齊齊眨眨眼,“醜貨(矮貨),不如咱們合作?”
清晨,金色的霞光穿透雲層,投向人間,花船長河染上片片金紅。
袁惟坐在甲板上,欣賞着這美麗的清晨日出。
“大哥,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坐着?”
袁惟尋聲望過去,只見一名身穿鵝黃色襦裙、身姿窈窕的少女,正盈盈朝他走過來。
黛眉輕掃,眼含春波,桃腮粉脣,面上永遠帶着兩分傲氣,頭上的金釵在陽光照耀下,反射着華麗光芒,更襯得她容顏昳麗,世間難得。
袁惟面露欣賞,有這樣一個美若天仙、世間男子皆想擁有的妹妹,是件十分讓人驕傲的事情。
不過麻煩的是,也養挑了他的眼!
每每有人給他說親,他總免不了拿來同袁仙兒比較一番,然後發現竟然再難找到比袁仙兒還美的女子,以至於到現在快二十了也沒成親。
當然他對自己的親妹妹並沒有任何不潔的遐想,純粹是抱着欣賞一幅佳作、一片美景的心情。
袁惟正要回袁仙兒的話,突然眼光被一艘緩緩開過來的船上的風景吸引住。
那船頭,站着一名淺綠色衣裙的少女,三千青絲簡單在頭頂綰了一個髮髻,用根碧綠色的玉簪子固定住,餘下的髮絲垂在後背,河面微風吹來,調皮的四處飛散。
她側對着他站着,玉雕而成的鼻子嵌在她會發光的瑩白肌膚上,脣色如初春新開的桃花,陽光斜斜打在她身上,在周邊形成淡淡金圈,像踏着光、從天而降的仙子,清麗脫俗,傾國傾城。
袁惟一下子看呆了。
他以爲自己妹妹是天下無雙的美人,可對比眼前的少女,袁仙兒就像一副畫匠手下精心描繪的仕女圖,美而美矣,卻缺少靈氣,而那少女,卻是畫之大師傾其一生嘔心瀝血的經典之作!不不不,那是天地萬物才能孕育出的精靈,不是這凡間任何一人的俗筆可以創造得出來的!
袁惟的心怦怦直跳,渾身血液如千軍萬馬在草原奔騰,這一刻,他只想仰天長嘯:他終於找到他夢寐以求的新娘了!
袁仙兒走過來後,見他神情奇特,不禁問道:“大哥,你怎麼啦?”
袁惟雙眼亮得嚇人,“仙兒,我…我要成親了!”
“什麼?”袁仙兒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看到了,一個比你美上千百倍的女子!不,是仙女!她一定是仙女!”
袁仙兒嗤笑一聲,比她美上千百倍?大哥這是傻了吧?這世上怎麼可能有比她美的女人?還美上千百倍?
“大哥…”
“讓開,別攔着我!”袁惟見那女子突然轉頭,正好背對着他,急得一把推開袁仙兒,“我要去找她!”
那邊,“姐姐,早膳準備好了!”阿珠清甜的聲音傳來,正倚在欄杆上看日出的陸心顏聞言回過頭,淺淺一笑,“阿珠,我馬上就來。”
說話的瞬間,她所在的船,已經過昨日金宇所在的那艘最華麗的花船。
袁惟不見了仙女,着急得大吼,“快,快開船!”
船開動了,卻是與仙女所在的船相反的方向。
他們從江臨而來,去往洛河,而仙女的船,卻是開向江臨的方向。
“廢物!反了,反了,調頭,快調頭!”眼看船越來越遠,袁惟大吼,“來人!”
幾名手下迅速聚攏,“大公子,有何吩咐?”
“馬上去那些船上,給我找到仙女!”
仙女?幾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其中一個小頭領小心翼翼問:“大公子,您指的哪艘船?”
此時聚在這個港口的船,已經開始四面八方分散,數十艘船,船來船往,那艘普通的花船,轉眼就淹沒在了船海里。
袁惟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居然…居然與仙女失之交臂?!
他悔得跳腳,“只要是去往江臨的船,每一艘都找!找不到人,他媽的全給老子滾蛋!”
——
這邊,阿珠望着淺笑而來的陸心顏,討好地道:“姐姐,不如到甲板上用早膳如何?邊欣賞兩岸景色,邊品嚐美食。”
聽着就讓人嚮往,陸心顏讚道:“阿珠這個主意不錯。”外面雖然有些風,但很是清爽,一點都不冷。
“那我馬上去準備。”阿珠高興地朝廚房跑去。
不一會,船上的工人搬了一張桌子,四張凳子出來,廚娘擺上四副碗筷,阿珠略有些不高興地出來了。
後面跟着蕭逸宸,還有金宇。
本來阿珠想和陸心顏兩人在甲板上用早膳,結果蕭逸宸一聽,立馬跟着出來了,他一出來,那個跟屁蟲金宇也出來了,於是兩人,變成了四人。
“姐姐,快坐下。”阿珠殷勤地扶着陸心顏坐下,轉頭對廚娘乖巧地道:“嬸嬸,麻煩您將早膳端出來。”
她五官生得極精緻,眼睛像黑葡萄似的,特意賣好之下,幾乎無人能拒絕她的請求。
金宇在心裡嗤了一聲,這矮貨,真會裝模作樣!
廚娘略帶風霜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姐,公子,馬上上來。”
早膳一盤盤端上來,普通的清粥小菜肉包子。
最後一道艾綠色的點心端上來時,陸心顏咦了一聲,“大嬸,這點心您也會做?”
這點心是昨晚在小船上的那種點心,陸心顏還沒吃夠,便被金宇給搶着吃完了。
廚娘笑道:“奴婢可不會,這是喬公子一大早去買回來的,奴婢只是將它弄熱了而已。公子小姐們慢用,奴婢先去忙了。”
陸心顏意外地看了一眼蕭逸宸,“是你買的?”對外,他們仍然自稱是喬氏兄妹。
“昨晚見你愛吃,今早便找到那船家,買了一盤。”那點心是船家從岸上一位大嬸手中買的,蕭逸宸問清楚地址後,跑到那賣點心人家中,花了一兩銀子的重金,讓那大嬸特意做的。
難怪一大早沒看到人,原來是去買幫她點心了。
陸心顏心裡甜滋滋的,眼角餘光瞟到小金毛嘴撅得能掛豬肉了,眸光微閃,伸手擋住阿珠的眼睛。
笑眯眯地湊上脣,在蕭逸宸臉上親了一口,嬌聲道:“謝謝你,我會好好吃的。”
金宇氣炸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你…你居然敢…”
某人眼光一掃過來,金宇立馬嚥下後面的話,“你爲什麼擋她的眼睛,不擋我的眼睛?”
陸心顏斜眼看了他一眼,像看白癡似的,“阿珠是小孩子,你多大了?非禮勿視不懂嗎?不會自己捂上眼睛?”
金宇被塞了一肚子狗糧後,還被人噴,委屈不已,“三師哥,她擋住阿珠的眼,你爲什麼不擋我的眼?”人家也還是純潔的孩子!
蕭逸宸看他一眼,一副不想跟傻子說話的神情!
“因爲姐姐疼我!”阿珠衝他做個鬼臉。
雖然她被擋住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對比這醜貨,她發覺自己幸福多了。
金宇氣結,你個裝模作樣的矮貨!咱們是同盟同盟知道嗎?
“三師哥~”
蕭逸宸涼涼道:“想我弄瞎你,一勞永逸?還是將你踹到河裡,眼不見爲淨?”
金宇:…
他恨恨地拿起筷子,戳向那盤點心,喜歡吃是吧,就不讓你吃!
然而筷子還沒捱到邊,一人迅速搶走點心,一人啪地打掉他手中的筷子。
“沒你的份!”蕭逸宸與阿珠同時道。
阿珠將點心送到陸心顏面前,“姐姐,你吃。”
蕭逸宸拿起一個包子塞到金宇嘴裡,“只准吃包子,不然給我滾!”
陸心顏得意地瞟了金宇一眼,夾了一塊點心放到阿珠碗裡,“阿珠,你也試試。”
又夾了一塊放到蕭逸宸碗裡,甜甜一笑,“辛苦你了,你也試試。”
金宇狠狠咬着包子:我特麼爲什麼要來這裡受這種罪?
——
江臨林家。
林家是百年商賈之家,其祖上從一間織染小作坊開始,到林老爺子手中時已有數十家染坊,後來林老爺子利用獨創的織染技術,一躍成爲江臨有名的絲綢商,其織染出的絲綢色彩鮮明,花色獨特,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
今日三月二十六,是林家林老夫人舉辦五十二壽宴的日子,原本林老夫人的壽辰是在四月初一,但因其已去世的長女林如月,卒於四月十八,這四年來,林老夫人便將自己的壽宴日子改到了三月下旬某個黃道吉日,並且只宴請最親近的親戚和一些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今日林府掛滿紅綢,下人們按照主子吩咐,在外面施糧派粥。
府內賓客不多,只有五桌,其中林家三房人口占了三桌。
晚宴尾聲,林家二老太爺林雲湖,端起酒杯,笑得像個彌勒佛似的,態度恭敬地向上座的林老夫人道:“大嫂,今日是您的壽辰,二弟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原本林老夫人應該坐在女眷那桌,可她偏不,吵着鬧着要跟林老太爺林雲風坐一起,自林如月去世後,林老夫人因爲思念女兒過度,行爲經常有些失常,衆人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坐在了林雲風旁邊。
好在商賈之家,女子拋頭露面四下行走的情況都有,林老夫人的輩份擺在這,這種行爲倒也沒惹來什麼異樣的眼光。
“二叔你也福如那什麼海,壽比那什麼山。”一身深棗紅色的林老夫人笑嘻嘻道,卻不端酒杯。
林雲湖嘴角抽了抽,也沒在意,面上笑容不減,仰頭將杯中酒喝了,反正他敬酒的目的,又不是真讓林老夫人喝酒,只是做個開場而已。
一杯酒下肚後,林雲湖感慨道:“大哥,想當年,咱爹孃去世的早,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林家、這林氏商行,都是大哥大嫂辛辛苦苦撐起來的!一晃眼,您和大嫂都五十出頭,阿喬三十一,小寒也十四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我瞧小寒下半年就可以開始說親,過個三四年,大哥大嫂就可以抱曾孫享清福了!這些年來,我們二房承蒙大哥大嫂照顧,我心裡的尊敬和感激,實在無法用言語表達,只希望能多替大哥您分分憂,藉此感謝大哥大嫂多年的照顧。”
這一番話說得聲情並茂,除了長房外,其餘不少人紛紛點頭。
林老夫人茫然地看了眼林雲湖,“二叔,你這嘰嘰歪歪地說什麼呢,不是給我祝壽嗎?說完了就坐下,下一個!”
林如喬坐在下首,微微嘆氣,這二叔的狼子野心,終於藏不住了!
林雲風低頭喝了口悶酒,“雲湖,今日是你大嫂的壽宴,都是客人,有什麼事咱們私下再說。”
“大哥,這兩年來,想私下見大哥您一面,可真是難,所以二弟我纔不得不在這裡,當着衆親朋戚友的面,將話說清楚。”林雲湖笑了笑,“大哥,您可知道去年,咱們林氏商行又虧了多少銀子?足足三萬兩!這已經是您放權、阿喬管事以來,連續第三年虧損了!咱們林家家大業大,雖說已大不如從前,但這三萬兩銀子還是虧得起!可再大的家底,也經不起這樣一虧再虧!再這樣虧下去,我只怕咱們林家祖上建起的這林氏商行,遲早虧得連影都沒了。”
林雲風看了一眼林雲湖,慢條斯理道:“雲湖啊,你剛纔都說了,這林氏商行、這林家,是我和你大嫂撐起來的,我兒子孫子想虧,我願意讓他們虧。”
林老夫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二叔,風哥的意思是說,我長房的事情,關你屁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兒子孫子願意霍霍,我們願意給他們霍霍,咋的啦?不服氣你去吃屎啊!二叔要吃屎啦,哈哈哈~”
林雲湖氣得胸口發悶,這林老夫人也不知腦子是真有問題,還是裝有問題,仗着年紀大輩份高身體不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連吃屎這種話也說得出來,簡直是粗俗不堪!可那是他大嫂,又是個女人,他總不好跟她對罵!不過正好,這臉面什麼的,就趁此機會撕了!
林雲湖義正詞嚴:“大哥,這林氏商行是從您手上發揚光大的,但您別忘了,沒有咱們爹孃留下的那十幾間鋪子,大哥您哪有機會發揚?再說了,當初阿月出嫁的時候,您拼着與所有人反目,也要將當時林氏商行一半的產業給她做嫁妝!所以現在這林氏商行,早就不是您一個人的林氏商行,而是咱們林家所有人的林氏商行!”
他望向主桌其他幾人道:“三弟,各位叔伯,你們說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三老太爺林雲河連連點頭,“對,二哥說得對!大哥,林氏商行是咱們林家所有人的,二哥有份,我也有份!”
林雲風將手中酒杯重重放回桌上,略帶兩分嘲弄道:“雲湖,雲河,當初我是給了阿月一半林氏商行做嫁妝,可你們別忘了,那是她應得的!沒有阿月,當初林氏就不會做到那樣的規模!你們更別忘了,阿月出嫁後的那十幾年,將她帶走的嫁妝,數倍地還了回來!現在的林氏商行,有三分之二,是阿月還回來的!”
“那又怎樣?她身爲林家的女兒,爲林家盡點心意,不是應該的嗎?”林雲湖理所當然道:“之前阿月在世,咱們每年能分到萬兩紅利那也罷了,可自打她去世,您無心經營將其交給阿喬後,除了頭一年持平外,這三年來,哪年不是虧損?反觀我家阿福,手上管的幾十間鋪子,年年盈利,雖然不多,但對比阿喬的虧損,這高低立見!爲了咱們林氏家族的長遠發展,大哥,這家主之位,是不是該讓給我們阿福了?各位,是不是這個道理?”
“二哥說得對!”林雲河第一個贊同。
“雲湖說得對!就該這個理,誰能爲林家帶來利益,誰就坐上這林家家主之位!”幾位族中長輩紛紛附和。
林如喬愧疚地低下頭,若不是他能力不夠,讓林氏商行連連虧損,哪會讓自己阿爹陷入這種困境?
林老夫人扶着額頭直叫喚,“哎喲,哪來的蒼蠅嗡嗡叫,叫得我頭痛,風哥,阿喬,扶我進去休息。”
林雲湖冷笑一聲,“大嫂!這是林家男人們的事情,您少摻和!您不舒服,我讓人扶您進去!”
“啪!”林雲河將桌上的酒杯用力往地上一扔,發出一聲脆響,“雲湖,你敢這樣跟你大嫂說話!?”
“大哥,您休想轉移話題…”林雲河剛張嘴,被林雲風眼風一掃,立馬閉了嘴。
林雲風扶住一旁的老伴,望着滿桌想逼他就範的人,面上露出失望,“各位叔伯,雲湖,雲河,這幾十年來,我林雲風和我的娘子安氏,我的女兒林如月,我的兒子林如喬,爲林氏家族、林氏商行、林家,嘔心瀝血,纔有了今日的成就!既然各位不念舊情,休怪我無情無義!今日我就將話放在這裡了,這家主之位,林氏商行的話事權,只有我兒子林如喬,纔有資格!以後,也只有我們長房的長子嫡孫,纔有資格繼承!你們,誰都不配!有本事,你們自己出去,再創一個林氏商行!”
“大哥!”“雲風!”
林雲風看也不看衆人神色,對着林老夫人扯出一個笑臉,柔聲道:“老婆子,你不是頭疼嗎?我扶你去休息。”
林老夫人笑嘻嘻地擠眉弄眼,“風哥厲害,替我趕走了蒼蠅,我這頭痛好多了!不過今日我壽宴,我想跟風哥單獨相處,走吧,風哥!”
林雲湖林雲河,以及一衆被兩人收買的林氏族中長輩,紛紛起身,想攔住二人。
林雲風面色一沉,“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念情份,讓下人們趕你們出去!”
那到時候傳出去,可真是難看了!
林雲湖沒想到自打林如月去世後,沉默了四年的林雲風,會突然表現得如此強勢!一時沒有辦法,看向這桌唯一一個,從頭至尾都沒有說過半句話的一名頭髮半白的老者。
在林雲風扶着林老夫人要離開的時候,老者慢慢站起了身,“林老哥,可否聽我老吳幾句話?”
老者是江臨商會會長吳橋,江臨第一商行吳氏商行的大當家,在商會和商行間很有威望,林雲風不能不賣他面子,“吳兄,請說。”
吳橋臉一板,對着林雲湖幾人道:“林家各位長輩、兄弟,都快坐下,今日是林老夫人壽宴,你們這樣子成何體統?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這麼僵?以後百年去了黃泉,怎麼面對你們林家的列祖列宗?”
“吳會長教訓的是,各位少安無躁,且聽聽吳會長的意見!”林雲湖連連稱是,招呼着林雲河和幾個族長老坐下,“吳會長,請。”
衆人坐下後,吳橋也慢悠悠坐下了,“林老哥,這林家的林氏商行和我老吳家的吳氏商行,當年兩家老祖宗,是同一天成立的,歷經百年風風雨雨,如今都能捱到今天這樣的規模,你我二人也算是不負祖先的期望!哪日駕鶴西去,見了老祖宗,咱面上也有光!這一路走來,別人不知道這其中的艱辛,我老吳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雲風憶起往昔,不由嘆道:“吳兄說的是。”
“阿喬呢,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生性淳良,是個難得的好男兒,當年若沒有他的同意,阿月那一半家產的嫁妝,也沒法帶走。”
“是啊。”林雲風點點頭,這個兒子雖然經商才能一般,但人品是沒得說,林如喬是長房長子嫡孫,林家的財產本該是他繼承,別人家嫁女拿出十分之一就不錯了,他卻毫不猶豫願意分出一半,給姐姐林如月做嫁妝,甚至在林家衆人反對時,堅決站出來。
“阿喬在織染技術上也很有天份,這幾年創了不少新的織染技術出來,在整個絲綢行業,聲望很高,若繼續深研,估計接下來幾十年,無人能出其左右。”
說到這點,林雲風更加得意了,兒子經商才能是一般,但在絲綢織染方面卻自小就非常有天份,連幾十年的老師傅都比不上他!比他更是早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吳橋話音一轉,語重心長道:“但是林老哥啊,人有所長,尺有所短,阿喬在織染方面的才能,沒人不讚個好字,但在經商方面,確實有所不足,這點,整個江臨商行的人,都看在眼裡。”
林如喬羞愧不已,說實在,他看到那些賬本就頭疼,一遇到什麼要他做決策的大事就腦子犯渾,只有待在織染坊裡,他才覺得自己整個人是生機勃勃的。
林雲風沉默不語。
“這林氏商行,是林家老祖宗創下的,在坐的各位,都是老祖宗的後人!這麼多年來,都爲了光耀林氏家族門楣,爲了讓以後林氏家族的子孫們,過上更好的日子而努力着!”吳橋道:“林老哥啊,你不能這麼自私,眼睜睜地看着林氏商行在阿喬手裡沉下去啊!不管誰做家主,這林氏商行還是林氏商行,林家還是林家,各司其職,各自負責擅長的領域,豈不是更好?”
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充份考慮到林家的整體利益,得到林家除了長房外,所有人一致贊同。
“吳會長這話說得太對太好了,沒人否認阿喬的能力,但他的能力,是在織染方面,不是在經營方面。”
“對啊,阿福擅長經營,阿喬擅長技術,兩兄弟齊心合力,各司其職,咱們林氏一族,日後肯定會比現在更好更出色!”
“我看阿喬每天對着賬本愁眉苦臉,一到染坊裡,整個人都活過來了!大哥,您就別爲難阿喬了,讓他開開心心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吧。”
林如喬聽着有些心動了,讓出家主之位,不必看賬本,不必管決策,每天待在染坊裡,研究織染技術,豈不快哉?
面對一張張不停勸說的嘴,林雲風張了幾次嘴,面上神情變了幾次,終於要下定決心時,林老太太突然哎喲一聲,“風哥,頭疼!頭疼!我要暈了!”
說完翻個白眼,閉上眼睛,過一會又悄悄睜開一隻眼,“風哥,這次我真的要暈了,你快送我回去休息!”
林雲湖幾人氣憤地看着打岔的林老夫人,心裡暗暗詛咒,要暈快點暈!煩死人了!
林雲風閉上眼,長長吸口氣,又緩緩吐出,待睜開眼裡,眼裡一片清明,已是下了最後決心,“吳兄,有件事情,你怕是不知道。”
“那林老哥說來聽聽。”
“當年爹孃病重,又逢水災,十幾間鋪子虧損嚴重,我不得已,和雲湖雲河瞞着爹孃,將鋪子低價抵押給了族中幾位叔伯,籌了銀子替爹孃治病,結果鋪子沒了,爹孃沒拖上幾年也去了!後來我用僅餘的一點銀子,租了間小鋪子,一點一點,和我娘子兩人,重新將林氏商行的招牌豎起來!
支撐了十年後,阿月長大了,她天生對經商極爲敏銳,在背後替我出謀獻計,短短三年,讓林氏商行一躍成爲江臨知名的大商行,同時高價贖回當年我們三兄弟爲爹孃治病,抵押出去的那十幾間鋪子!這事,在座的各位叔伯、還有云湖雲河都知道!”
林雲風道:“所以,這林氏商行,不是林氏一族的商行,不是林家的商行,是我林雲風的商行!將來,只有我林雲風的子孫能夠繼承,其他人,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休想從我手中奪走!”
吳橋聞言楞了,這事他還真不知情,他眼角餘光望向桌上其他人,見一個二個都低着頭,顯然林雲風說的是真的!
吳橋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他奶奶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提前告訴他,要不是看在林雲湖答應他,事成之後送他一成乾股的份上,他纔不願出來做這個惡人!
但事已至此,已經沒了回頭路!
吳橋眸光一冷,“林老哥,你們林家過往發生過什麼,那是你們林家自己人的事情!我現在是以江臨商會會長的身份,向林老哥你提出要求!你不在乎林家商行的存亡,但林家商行的那些上下游商行怎麼辦?
李氏、陳氏、張氏,還有大大小小十幾間商行,與你們是上下游合作關係,你們林家商行虧損,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一旦你們倒了,這江臨少的可不是林氏一家商行,而是十幾家!我作爲江臨商會會長,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在我任職會長期間發生!所以…”
林雲風面色大變,江臨的商行之所以能在甘山,甚至在天武其他地方頗有名氣,便是有江臨商會在其中協調,禁止江臨各商行以大欺小,協調商行間的糾紛,幫助困難的商行度過難關,讓江臨各商行抱成團!所以商行會長的地位,在江臨各商行中非常之高。若遇到兩兄弟爭奪家產時,若其中一方能得到商會支持,便能奪得家主之位!
如果吳橋執意以江臨其他商行的存亡,來插手林氏商行的家主爭奪的事情,即便林氏商行是他一人創立的,只怕最後也會被二房得逞。
“所以…”正當林雲湖林雲河幾人,屏息等着吳橋說出最關鍵的那句話時。
“所以…這畢竟是你林家的家事,你們自己商量解決!”吳橋突然說出一句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話之後,猛地站起身,“各位,時候不早了,我家中還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