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森真正下決心要和孫佳佳見一面又已是兩個月之後, 這兩個月的時間，許沐森工作確實也是忙，但是要找孫佳佳見個面聊一聊的事情他還是有放在心上的。
甚至他還有特意關注孫佳佳的動態, 不過仍然是不上微信不上□□, 更是極少和大家電話聯繫。
很明顯, 她是真的有意在疏遠這些朋友, 不想再和大家有過多的來往。可是這一切竟然都是因爲自己？這個認知還真是讓人不那麼愉快！
這天下午, 許沐森剛好在“佳人有約”商場附近的酒店見一個投資客戶。事情談完後時間還尚早，於是就打了個電話給柳子悅，告訴她不用等自己一起吃晚飯, 他去見見孫佳佳。
柳子悅雖然對許沐森愛得小心翼翼，但她並不是個小氣的人。更何況, 孫佳佳還是他兩共同的同學和朋友。所以, 許沐森只是順便要去見孫佳佳的話, 她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
孫佳佳接到他的電話時，剛好在換衣服準備下班。
看着手機屏幕上閃動的名字和頭像, 糾結了一陣之後，才堪堪接起電話。
“喂！”以往，看到他的電話肯定是會甜蜜而又緊張的喚一聲阿沐，明知道他找自己不可能會有自己期待的那些事，但是那時候的孫佳佳還是會忍不住各種期待。可現在, 她只是平靜地打了聲招呼, 不再那麼雀躍。
“佳佳。”許沐森還是和以前這樣, 看似親暱其實只是禮貌地叫着她。
“嗯。”孫佳佳應了他一聲, 並不急着說什麼。既然是他打過來的, 想必是他有事要跟自己說。那就等他慢慢說好了。
“下班沒？”
“剛下。”
“我在你們商場門口，一起吃個晚飯吧。”
“子悅也在嗎？”如果是三人晚餐的話, 孫佳佳可能真的不會願意的。她明知道面對他們倆，自己心裡會有多難受，那她又何苦還要一次又一次地自找苦吃。
“二中離這邊遠，不然我現在打電話叫她來？”二中是柳子悅教書的學校，孫佳佳也是知道的。柳子悅從二中回他們住的地方也是半小時的車程，再從他們住的地方跑過來這邊的話，又是快一個小時的車，確實是挺遠的。孫佳佳現在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三人一起的話，自己會難受。可是單獨和許沐森的話，似乎又有點不道德，因爲自己的心思從來就不單純，雖然行動上沒有過逾越，總歸是不太好的。
“佳佳？”許沐森還在等着她的意見。
“那就咱兩吧，你等我一下，馬上下來了。”單獨吃個飯，就像普通朋友那樣，應該不爲過吧。畢竟真的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和他見個面吃個飯聊聊天了，也算是對自己心中那些蝕骨思念的一點點慰藉。
“好。”許沐森掛了電話，站定在一旁等她。
看着她朝自己的方向款款走來，許沐森不禁感慨。
算算也是快半年沒有好好和她見過了，這半年，她真的變了很多。
以前那個沒心沒肺成天嘻嘻哈哈的有點犯二的姑娘不見了，現在的她，不管是從衣着打扮還是臉上的表情和眼神，都透着一種陌生的感覺。
許沐森看着眼前的孫佳佳，還挺不適應的。
“走吧，附近新開了一家川菜館，去試試。”孫佳佳刻意不去深想他的反應和想法，自行決定了去去處。
吃什麼對許沐森來說從來也沒多重要，只是沒想到孫佳佳現在拿主意也能拿得這麼爽快。
“現在工作忙嗎？”兩人找了個靠窗的卡座坐下，待點菜完畢，服務員又爲他們添上濃香的大麥茶後，孫佳佳主動問起了許沐森。
“還行。”許沐森沒想到一向不喜歡掌握主動權的孫佳佳，現在倒是很會聊天找話題。
“子悅呢？每天課很多？”
“不算多。”
“你們怎麼樣？”
“挺好的。”
“有考慮結婚的事了麼？”
“還早。”
“哦。”孫佳佳終於歇氣了，問這些想問而又不敢輕易問的事，還真是太過刺激。
“你怎麼樣？”終於輪到許沐森發問。
“我？我挺好的啊，每天都很忙。”孫佳佳沒頭沒腦地苦笑。她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表情變化，激動的，失落的，尷尬的，故作淡定的，粉飾太平的，其實都已經落入他的眼裡。他把她的心事看得明白清楚，可她卻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已經敗露，還掩藏地那麼逼真那麼辛苦。
“你的忙碌是你自己刻意營造的，其實你並沒有忙到這麼誇張的地步。佳佳，我看得出來。”
他一句簡簡單單的“佳佳，我看得出來。”差點擊潰孫佳佳的防線，你看得出我是故意讓自己這麼忙，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爲什麼要刻意這樣嗎？
想來你是不知道的。你怎麼會知道呢？我是在逃避，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不想再知道你們的任何消息，我不要再讓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你們的幸福刺痛…
我很痛你知道嗎？我痛到晚上失眠，痛到眼淚都流乾，痛到心口都麻木，這樣的感覺你能想象嗎？不能吧？其實連我自己也都沒想到，原來有些人是不能大方地祝他幸福的。他的幸福，他和別人的幸福，看在自己的眼裡竟然是如此的難以接受，刺眼得讓人絕望。
因爲你，所以，所以我才這麼可悲可笑。可悲到要靠做很多很多事來麻痹自己，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沒有你，離開了你們，我也還可以過得很好，至少可以很充實。可笑到讓自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以前自認爲對袁承超的感情有多麼深刻，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對於他，我還可以笑着祝福，可是對於你，我做不到！我甚至巴不得你不幸福！我卑微地奢望着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給！
“佳佳？”孫佳佳低頭沉思，許沐森只能不安地叫她。
“嗯。”孫佳佳那雙明明已經佈滿水光的眼眸忽地又微光一閃，淺淺地對他一笑之後說，“竟然被你發現了。”
“學點東西讓自己過得充實一點是很好，但也別操之過急。你刻意讓自己這麼忙其實很累，人生在世過得舒坦纔是真的，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許沐森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進入主題，尤其是看到她這副煎熬難受的樣子，他更加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把那麼殘忍的話說出口。只能暫時說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頭一次覺得聊天有這麼困難。
“那你呢？是不是過得很開心很舒坦？”孫佳佳還是不死心地想知道一個答案，聽他親口說出的答案。
“我整體說來還不錯，都在計劃中。工作方面已經進入狀況，和子悅的感情也算是穩定。”許沐森邊說邊注意她的反應，果然聽到最後一句時，她的眸光又黯淡了。
“是嗎？那還挺讓人羨慕的。”孫佳佳狀似不經意的一笑，其實心中已經苦澀無比。工作順利，感情穩定，一切都在計劃中，這樣順遂的人生怎麼可能不舒坦呢？他的幸福壓根就跟自己沒關，一直都是如此，究竟是爲什麼還要在繼續做着那些荒唐的夢！
“…”
“…”
接下來竟然是讓人意外的沉默。
這就沒話說了嗎？特意找我吃這頓飯就是爲了提醒我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不要過得太累？孫佳佳忽然覺得很好笑，他是基本上不會主動單獨約人尤其是女生的人，當然女朋友要除外，那他今天這一舉動到底是出自他的本意還是其實只是子悅讓他順便來找自己的呢？
“阿沐…”
“佳佳…”
無端地沉默之後，竟然又默契地同時開口。
“你先說。”孫佳佳覺得自己的問題並沒有那麼重要，不管是他自己主動來找自己的，還是受子悅之託順便過來看自己的，其實都沒差別。總之，他們現在見了面，並且他仍然還是那個與孫佳佳無關的許沐森。一直都是如此。
“你對袁承超的事情完全釋懷了沒？”許沐森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切入點有沒有找對，但還是試了試。至少先了解她心裡的想法，對於過去的感情以及現在的態度。
“你不會以爲我是因爲他吧？跟他真的沒關係了。我前段時間還去他們家看阿妹，阿妹懷孕了，他們很快就要做爸爸媽媽了，兩人激動得跟那什麼一樣，看着很幸福。”孫佳佳一開始很驚訝，沒想到他還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趕緊澄清，並一再表示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許沐森知道她在急着撇清，可是他竟然可惡地希望她不要撇清，他竟然寧願她是一直陷在過去的那段感情裡，這樣他就不會帶給她新的傷害。
“陪你參加婚禮那天，我一度以爲你還是有些在意的。”想起那一天喝得爛醉的她，許沐森當時真的以爲她是還放不下，至少心裡還是有些傷心難過。但是，自從那個吻，那醉酒後的一吻之後，一切都亂了。她不聲不響地撥亂了自己心中的弦卻不自知，而自己明知道她現在爲何不開心卻又偏偏無能爲力，不忍心傷害她，更不想看她過得如此辛苦，可依然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她是如此長情而又執着的人，讓她放棄一個人一份感情必定是非常之難。
“就算是自己喜歡了多年的一個玩具一件衣服，當有一天你發現，他真的不再屬於自己了的時候，你也是會有情緒的。更何況，他是我用盡所有年少的時光真心喜歡過的活生生的一個人。人都有感情，他對我也不是真的沒有想法，所以，我只能說感情真的很複雜，輕易無法說清。但是，我很確定，我現在對他們是真的抱着祝福的心態，我很高興看到他們這般幸福。這樣說，你是否會容易相信些？”
“嗯。”孫佳佳講了這麼一大堆，許沐森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他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現在更苦惱接下來的問題。
“佳佳，找一個適合你的人試着談一次戀愛看看。給別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不急着談戀愛。”孫佳佳不甚明白他的意思，怎麼突然又勸起自己談戀愛來了？孫佳佳不得不再次懷疑，他今天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阿沐，今天是你自己要來找我的嗎？還是子悅讓你過來看看我的？”
“是我自己的意思。怎麼我就不能來找你了？”許沐森想輕鬆點和她開開玩笑，不想整個人再繃得緊緊的。
“當然是可以，只是總感覺有些奇怪。”斷斷續續聊了這麼久，菜色也都上齊了。孫佳佳不想再跟他糾結這些，想先吃飯，好好吃頓飯，和他。
“餓了是吧？那先吃飯。”許沐森見她兩眼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就知道她這是想開動了，她是個胃口極好的姑娘，對於好吃的根本沒有抵抗力。以前和她兩人一起在顧一恆的公寓吃飯時就發現了，那時候自己做的飯根本算不上什麼好吃的美味，可她卻也總是吃得津津有味，滿足又開心。
“…”他這是還要聊啊？先吃飯？吃完繼續聊？不要！自己喜歡的人勸自己和別人去談戀愛，簡直不要太痛苦！你就讓我一個人默默地憂傷，默默地疼好了，別再參和了行嗎？
不知是什麼感覺地吃完了這頓飯。刺激濃重的味道可能暫時讓孫佳佳忘記了她心中的那些傷痛，她飽飽地吃了一頓飯。許沐森的情況卻遠不如她，吃也沒怎麼吃，想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心裡亂得很。
思來想去後，許沐森還是決定不再開口了，他也無法開這個口。臨別時，只是囑咐她心思不要太重，開心地把日子過好。
可是還沒走兩步，她又叫住了自己。
“阿沐…”她的表情很複雜，想笑又想哭，眼睛其實已經佈滿了一層水霧，聲音也有些顫抖。許沐森回過頭去看她，寒風肆虐的濃重夜色下，孤身一人的她竟然顯得那般楚楚可憐。許沐森原本堅定的心不期然地又開始動搖，竟然有些不忍，也有些不捨。
“還有事？”許沐森站定，最終只是平靜地問她一句。
“如果…如果你和子悅結婚的話，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我？”問完這句，孫佳佳還來不及看他的表情就自行低下了頭，她看到自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終究還是哭了，終究還是這麼沒出息，終究還是最可悲的那一個…
可是話說到這地步，孫佳佳也沒有再彆扭。不多久，就擦掉眼淚，仰起頭，微笑着對他說：“我怕到時候沒有人能陪我一起！”
許沐森沒有當即就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淚痕慢慢乾涸，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他有想過上前抱一抱她，給她一點安慰一點力量，可是他忍住了。來自於他的安慰和擁抱大概只會讓她更加不安和狼狽，如果只能是作爲安慰的話。
“爲什麼還是說出來了？”許沐森問她。
孫佳佳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已經知道了！難怪他會說那麼奇怪的話，還勸自己找個人談戀愛呢，從來都不八卦的人竟然也說起了這些事。原來啊，原來！
“我也不知道，看你要走了，竟然就一不小心地脫口而出了…”孫佳佳不再躲閃地直視他的眼睛，原本已經乾涸的淚痕又添上了新的，這一次是真的流着眼淚在笑。孫佳佳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很滑稽、很難看，但是也並沒有見他迴避躲閃，他也毫不避諱地直視着自己，表情甚至有些不忍和難過。原來他也並不是真的一直那麼坦然，那麼平靜，他也是有情緒的。
“我們兩年內還不會考慮結婚的事，經濟實力還不夠。你或許至少可以用這兩年的時間好好看看身邊的人，有合適的就試着相處看看，不要總是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如果等到真的要結婚了，我還是希望你能來，高高興興地來，一個人或者兩個人都可以。佳佳，你能答應嗎？”說這番話的時候，許沐森很努力地保持着平靜，儘量不讓任何情緒打斷自己。說完之後又很真誠地看着她的眼睛，同時很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可是她卻只是哭着搖頭：“我不…我不會去的…一定不去！”
許沐森擡起的雙手又放下，如此反覆。而她卻還是一直在哭。明明只是隔着兩步的距離，卻怎麼也邁不過去。近在咫尺，卻又遠隔重洋。
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許沐森已經沒了開口的勇氣。他怕不管自己說什麼，她都會哭得更傷心。靜靜地站在兩步之外，看着她，陪着她，至少等她痛快地哭完這一場。
五分鐘過去，孫佳佳冷靜了下來，哭泣聲慢慢變小，終於開始回神。
臉上眼淚鼻涕一大把就算了，還在嗝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搭。她倒也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形象，擡起頭來再次看向他。
“有沒有…呃，”又嗝了一下，“紙巾有沒有？”
“…我身上沒有，”許沐森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遲疑了一下。明白過來之後才繼續提醒這個有點缺心眼的姑娘：“你自己包裡應該有吧？”
“哦！我找找！”然後，她就真的往自己包包裡找紙巾去了。
許沐森見她真的摸出了一包紙巾，取出其中的一張，打開就往自己臉上一抹。再然後，她就眼淚也擦了鼻涕都擦乾淨了，看起來終於有了點人樣。
許沐森正愁着眼下這情況該如何收場時，又聽到她主動開口了。
“阿沐，我們以後再也不能見面了是吧？也好，我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能不見就不見，省得給我自己找罪受。可誰讓你今天又偏偏要跑過來找我，害我在大庭廣衆之下哭得像個傻叉。”
“…”許沐森沒有說話，他只是在認真地分辨，是不是經過剛剛的發泄，她的情緒真的已經有所好轉。
“雖然很俗氣，可是我還是想問問你。阿沐，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嗎？我和你一點可能也沒有是嗎？”大哭過後，似乎真的沒那麼悲傷了。或許是今天晚上最傷心的時候已經過去，所以她才能稍微輕鬆點地問這問那問個痛快了？總之，她就是這麼問出口了。
許沐森是真的沒想到她還會問這兩個問題，木然地看了她一會，隨即說到：“我現在沒法迴應你的這些問題。”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怎麼會是沒有辦法回答？你是想給我留給面子，不想看我太狼狽是嗎？其實沒關係的…”孫佳佳一直是覺得他不喜歡自己的，這麼問也只是想讓自己今後更加徹底地死心而已。既然真的沒有希望，那就不如趁機讓自己絕望，然後再清醒。
“就像剛剛吃飯時你跟我說的，感情是很複雜的，輕易說不清楚。而我也曾經跟你說過，人都有虛榮的一面，被喜歡的感覺總不會差。所以，我無法清楚地定義自己現在對你的感覺，另外我也不想明確地劃出一個什麼界限，並沒有意義不是嗎？現在的我，身邊有子悅，所以根本不適合回答你的這兩個問題，更何況不管我怎麼回答，都會對你們造成傷害。我不想傷害你，更沒有理由傷害子悅，所以你也不要再糾結這些事情，好好地過你的生活，這樣能做到嗎？”
許沐森雖然不能完全理清楚自己對孫佳佳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自己對她好感還是有的。可是就現在而言，他確實沒有任何立場跟她說太多。沒法承諾什麼，就不應給她任何希望。目前能做的，大概也只能是儘量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不適合回答總好過不留任何餘地地說不喜歡，我寧願你以爲我也喜歡你，只是時間不對，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點。或許，我原本就是真的喜歡你的。
到最後，孫佳佳也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關於到底是做得到還是做不到。
雖然她是笑着跟許沐森揮手說再見的，但是從她轉身離開的黯然背影，許沐森看得出她的決心和決定。
能不見就不會再見，至於她能不能好好地開心地過她自己的生活都已經與他無關，她不會再打擾他的生活，更不會再糾纏。當然，原本她也沒糾纏過。她只是會再一次安安靜靜地退回到自己的世界，按照她自己的意願過她自己的生活，或許很難能有人涉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