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菲嫣從回憶中醒來,很複雜的看着張哲,而張哲的目光卻飄忽不定,始終不敢與她對視,房間內陷入一片靜謐中,兩人各懷心事,氣氛有點微妙,張哲將耳麥緊了緊,儘量使自己表現的自然一些,不知爲何,面對左菲嫣的眼神,他居然生出一種負罪感,好像很對不起面前這個女人。
“我似乎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啊?”張哲暗自思忖,始終想不到自己什麼地方得罪過她,要她用如此幽怨的眼神望着自己,如果這時候追根究底,實在是不理智行爲,所以張哲急忙將目光轉向他處,避免與她擦出火花!
這時隔壁的談話似乎有了新的進展,張哲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眉頭也越皺越緊,左菲嫣在一旁看着,心裡好像千萬只小蟲蠕動,癢癢的,很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於是將微型錄音機打開,裡面有之前的一些談話。
前面都是說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被左菲嫣直接過濾,將錄音跳到最後,這時錄音機裡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他們倆怎麼樣了?已經昏迷了一個晚上,還沒有醒過來嗎?”
是高麗語,而且是朝鮮口音,左菲嫣已經猜到了說話之人。看向張哲,卻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出了什麼事情,不由關切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張哲摘下耳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滿臉苦笑道:“有時候,我覺自己真的很蠢。”
“嗯?”左菲嫣不解的望着他,不知道他爲何突然貶低自己。
“明知對方是高麗人,我卻沒有找一個懂得高麗語言的人過來,你說,我是不是很蠢?”張哲臉上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嘲諷,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
“是啊,確實夠笨的。”左菲嫣贊同的點點頭,見張哲臉色不善,她轉而笑道:“不過你運氣不錯,有我陪着你,雖然我對高麗語算不得jing通,但普通的交流應該難不倒我,放心吧,我來給你翻譯!”
“真的?”張哲目光一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激動地搖晃道:“太好了,快說說,他們在談些什麼?”
感覺張哲手心的溫度,左菲嫣臉上不可避免的有些燒,從他手臂掙tuo出來,嬌嗔道:“先別激動,我都沒聽他們說了什麼,怎麼給你翻譯啊?!”
“哎,呵呵,是有些心急了。”張哲拍了拍腦門,急忙將耳麥幫她戴上,然後滿臉期待的看着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直沉默的左菲嫣終於開口,聲音卻充滿寒意:“他們在商量如何對付你,哼,一幫自以爲是的傢伙!”
見張哲詢問的眼神,左菲嫣冷聲道:“之前在監控室看到的中年男人名叫高昌浩,是和平組織領高昌鈺的孿生弟弟,地位僅次於副領趙明誠,而被你廢掉一條大tui的李玖條是由高麗政府派來的間諜,原本我一直疑惑,朝鮮和高麗一向不對盤,這一次怎麼會攪到一起,現在看來,他們是有足夠的理由。”
張哲眉毛一軒,冷然道:“一丘之貉,一切不過是利益使然,可以理解。”
“這麼說,你知道他們的目的?”左菲嫣摘下耳麥,舒了口氣,淡淡看着張哲。
“不敢說全部清楚,至少可以猜出一些。”張哲說話的時候,又想到小八帶給自己的資料,“哼,右翼,花田,彎刀!”結合花田家與高麗政府的表現,張哲可以肯定他們的目的是那把彎刀,而那把彎刀已經不再是一件物品,它上升到國與國之間博弈的棋子!非常非常關鍵的一枚棋子。
張哲不由自主的點燃一支香菸,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煙霧模糊了雙眼,使他在這一刻顯得十分神秘。良久,他的雙眸忽然大亮,沉聲問:“朝鮮想從中得到什麼?”
左菲嫣緊緊盯着他,一字一頓道:“我不清楚你是怎樣和倭國右翼產生交集,也不想知道高麗政府爲什麼會重視你,我只想告訴你,高昌鈺兩兄弟這一次的條件,就是要雅加爾,包括你的命!”
“最關鍵還是雅加爾吧?我的命,在他們眼中並不值錢!”張哲目光森然,嘴角掛着淡淡的不屑。
“可以這麼說。”左菲嫣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似乎全然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看你的樣子,大概已經知道一些細節了吧。”張哲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差不多,至少不用陷入被動。”左菲嫣站起身,隱隱流露出迫人的氣勢,“他們想對付你,必須要過我這一關!”
“呃……”看着這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張哲瞬間目瞪口呆。“怪了,這女人怎麼看都象護犢子的小母牛,自己和她關係有那麼鐵嗎?”張哲內心惴惴,之前聽那些保鏢叫她夫人,她應該已經結婚了,既然有了老公還對自己這麼好,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女人情了,想要紅杏出牆!
張哲自以爲是的捏着下巴,那眼神怎麼看都不懷好意,左菲嫣一呆,面對張哲這種眼神,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大吼道:“笨蛋,瞎想什麼呢?你可是我弟弟!”
“瞎想?這話該我說纔對吧……”張哲不滿的嘀咕,聲音恰好傳進左菲嫣耳中。
“你……你這笨蛋,氣死我了!”左菲嫣臉頰一紅,扭過頭不去理他。
此行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看了看時間還早,張哲倒不介意和左菲嫣隨便聊聊,他站起身,拍了拍pi股,轉移話題說:“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會是因爲我纔跟來的吧?”
左菲嫣神色淡淡的說:“我對你還沒那麼大興趣。”她轉過身走向沙,見張哲也跟了過來,繼續說道:“馬丁是我以前的管家,人很忠誠,我從摩洛哥來到這裡,一方面是探望他,另一方面,也想來見識一下如今海面上最大的幾股勢力!”
張哲點點頭:“我說他怎麼做什麼事都要徵求你的意見,鬧了半天,你纔是他正牌主子。”
左菲嫣嘆息一聲,否認道:“我不是他的主子,我也沒那麼大的能量,你不要小看馬丁,他可是東南亞地區蟬聯三屆的賭王,能培養出這麼出色的家奴,也只有以賭場起家的白姓世家了!”
“白姓世家?哼,不過爾爾!”張哲並沒將姓白的放在心上,畢竟在他的記憶裡,白家家主在老祖中面前也是一臉謙卑小人模樣。
事實卻是如此,左菲嫣並沒有因張哲嘴角的不屑而看輕他,不錯,以張家嫡長子的身份,確實有資格表示出對一切的藐視。
但藐視是一方面,無知是另一方面,自知張哲對這些瞭解太少,左菲嫣忍不住想點醒他,於是問道:“你瞭解我們家族多少?”
“你們左家?”張哲眉頭一挑,滿臉的不自然。
左菲嫣點點頭,淡淡看着他,眼中沒有任何輕視的意思,畢竟據她所掌握的情況,張哲很長一段時間和老祖宗處於“冷戰”狀態,不瞭解世家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張哲尷尬半天,才無奈道:“說實話,我對家族感念很模糊,我只知道,左家也是歷時百年以上的大家。”
“是啊,歷史百年!可那又如何,最終還是沒落了!”左菲嫣有些感慨:“我太祖是晚清名將左宗棠!”
“左宗棠嗎,那可真是敬仰!鬧了半天,小結巴還是名將之後呢!”張哲有調笑的語氣,目光卻很真誠。
感覺自己好像在張哲面前賣弄,左菲嫣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說:“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其實……”
張哲打斷她,嚴肅道:“怎麼會沒有,左宗棠可是同治中興的名臣,一代名將,收復邊疆級地功勳人物,他是民族英雄理應受後人敬仰,你是名將之後,是應該受到禮遇的,如果之前有所怠慢的話,我道歉。”
左菲嫣看出了張哲的真誠,不過他不喜歡張哲這種嚴肅的表情,無奈道:“早知你這麼大的反應我就不提了,好像我故意賣弄似的!”
張哲也覺得這樣下去兩個人會很彆扭,適可而止道:“好像左家家譜中沒有‘菲’字輩啊,怎麼會取這麼古怪的名字?”
“不錯。家譜中確實沒有‘菲’字。”左菲嫣似乎有些感觸,揉了揉鬢角,解釋道:“我們家家譜,自太祖父開始是:‘宗朝新景煥,垂點玉芳來’,嚴格來說我是‘煥’字輩的,不過到了我們這一代,起名已經不再那麼規範,加上家族沒落,我的菲字是沿襲了母親的家族。”
“你母親是美國人。”張哲仔細斟酌,儘量讓話中不包含歧義:“和美國人也可以聯姻嗎?”
左菲嫣苦笑道:“那時候沒辦法,我父親那一輩家族分裂的厲害,叔叔伯伯大都回國展,只有我父親留在了美國,大伯在族中很有威望,他不服我父親繼任家主之位,將家族一半的勢力分割出來,使得我左家在展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爲了不至於家族徹底敗落,父親沒辦法,只好與當時美國的菲利普家族聯姻,這才保住基業。”
張哲想說什麼,卻被左菲嫣打斷,接着說:“我父親身ti不好,直到現在也只有我一個女兒。很遺憾,我母親也是家中獨女,在美國,由女子繼承產業很正常,所以在我外公,也就是菲利普上任家主死後,家族就落在我母親手中,由我母親鼎力支持,才讓我左家重新展起來,爲了表示對菲利普家族的感激之情,父親才用‘菲’來決定我的字!”
“真是夠曲折的。不過左家總算沒有沒落,很值得慶幸。”張哲感嘆一聲。
“不,不止如此。”左菲嫣恨聲道:“家族之中,對血脈傳承極爲重視,因爲左家和菲利普家族的最終繼承人是我,所以引起了很大的麻煩,且不論左家,就算一直以來主張nan女平等的美國,也不容許一個血脈不純的人繼承家族,雖然母親一直堅持,可畢竟改變不了族中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以……我們家再一次面臨分裂!”
“這一次是菲利普家族起的?”張哲疑惑道。
“不錯。”左菲嫣眼中升起濃濃的恨意:“爲此,他們逼死了我的母親。”
“左家豈不是又要經歷風雨?”張哲內心感慨,在家族力量面前,任何個人力量都是渺小的。
“那次的風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左菲嫣沉聲道:“大伯回到國內,在國家的支持下展壯大,隨着家族逐漸勢力越來越大,他的野心也隨之增長,不甘心屈隅國內,想將勢力闊至海外,吞併我們留在美國的勢力!”
“如果他在左家與菲利普兩家敵視下加入,則大事可圖!”張哲目光飄渺,對她大伯並沒有鄙夷,汰弱留強,適者爲王,自古以來的定理!
“是啊,爲了保住左家這些年辛苦經營的勢力,我父親又一次想到聯姻。”左菲嫣嘴角苦澀,畢竟這一次聯姻的籌碼就是自己。
張哲點燃一支香菸,冷笑道:“我只能說你父親愚蠢,這時候聯姻是不理智行爲!因爲很難再有像菲利普家族這樣的存在,無論是哪個家族,都會通過聯姻來吞併美國左家。因爲美國左家只有你一個女兒,可以說已經絕後!除非他過繼一個宗親子嗣。”
雖然這句話很不好聽,可張哲還是說了出來,作爲朋友,先要對朋友負責,不能因爲這句話不中聽,就憋在肚子裡。忠言逆耳,如果只揀好聽的話說,那樣的人也配不上朋友兩字!
左菲嫣小臉煞白,卻依然接着說道:“父親一直比較看好小叔的長子左煥謙,就立他爲嫡長子。以後繼承左家。”
“你父親把問題看的太簡單。”張哲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雖然在立嫡之後,你在家族中已經沒有什麼地位,可那只是暫時的,如果有一方強大的勢力支持你,左家,還會落在你的手中,因爲你是正統!而且支持你的勢力如果是你夫家的話,那麼,左家依然要改姓!”
“的確,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父親卻看不透,我有時候對他很失望,因爲他的剛愎自用!”左菲嫣無奈道:“就是因爲他的這種性格,才使左家接連不斷的分裂!從他接掌家族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們這一脈遲早要敗在他的手中!”
此時此刻,左菲嫣眼中完全沒有親情,有的只是對家族命運的悲哀!
“你能看透這點,說明你已經不在乎左家傳承。”張哲淡淡的笑道。
“是的,既然我們這一脈一定要亡,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思?或許這些勢力落在別人手中,會有更好的展吧。”左菲嫣嘆道。
“你倒好肚量!”張哲面無表情的撇撇嘴,看不住他心中的想法。
左菲嫣毫不在意,反而轉向張哲,複雜的盯着他的雙眸,沉聲問:“知道我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嗎?”
“爲什麼?”張哲下意識的問道,不過心裡卻隱隱有些想法。
“因爲你!”左菲嫣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很悲蒼,眼角似乎有淚水滑落:“因爲你是我看中的男人,是我願意將自己的全部託付的對象,不是因爲你很有能力,而是因爲……你可以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