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天，江妤去醫院報道，跟陸箐排在了一個班，負責高幹病房。三班倒，一星期一調班。公立醫院雖然薪資不算高，也沒有什麼外撈，不過就一樣好，待遇好，醫護家屬一個越可以免費全身體檢一次，一些進口的保健藥內部價打八折。江妤還是很珍惜這份工作的，自打父親出事後，母親着急上火，睡不好吃不香的，積了一身的病，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隔三差五的就得吃藥。她在醫院上班，不但可以讓母親按月體檢，拿藥也能便宜不少錢，也算間接地省下一筆開銷。江妤對眼下的生活還是挺滿意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父親的事始終沒有進展，楊武一直幫忙留意，也是一點信兒都沒有。
江妤在過年前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不是整月的，再扣掉保險，開到手裡的錢其實也沒多少。不過江妤還是很高興，請楊武和陸箐海吃了一頓。楊武跟陸箐上輩子就是冤家，這輩子見面就掐，說不上兩句正經話就吵個不停，江妤也拿她倆沒法兒，不過吵吵鬧鬧的，一頓吃的倒也熱鬧。
“小妤，過年你回阿姨那兒，還是把阿姨接到這兒來？”陸箐撈起熟透的魚丸，吹都沒吹一下就塞進了嘴裡，燙得齜牙咧嘴的，惹楊武一頓笑話。
江妤夾了一根青菜放在碟子裡，頓了頓，才說：“可能回去吧，我媽最近身體剛見好，我也不想她來回折騰太辛苦，而且假期總共也沒幾天，還是別費事了。”
“……”陸箐的嘴就一直沒消停過，剛嚥下去嘴裡的豆腐，又伸筷子去夾楊武晾在小盤子的裡肉片，忙裡偷閒地補了一句，“可惜了，我還以爲你在這兒過年呢，節假日值班三倍的工資呢，我可費了好大的勁兒求護士長排班，把年假排在你那兒……”
“三倍的工資？”江妤停下筷子，尋思了一會兒，“從哪天開始？”
“應該從初三開始算吧。高幹病房本來病人就不多，趕上過年能出院的都出院的，躺在牀上動彈不了的，家裡人都專門請護工，再說白天有大夫，你就晚上值個夜班，查個勤，換換藥什麼的，沒多少活。家裡是外地的都回老家過年了，本地的都搶着值班，我尋思你放假也沒什麼事，能多掙點就多掙點唄。”
楊武皺着眉頭，覺得江妤實在沒必要這麼辛苦就說：“我看還是算了吧，小妤，你缺錢跟我說啊，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陸箐翻了翻白眼，嘟囔着，“小妤管你要錢算怎麼回事啊？是，你們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但一碼歸一碼……我覺得值班多賺點挺好的。”
楊武立馬轉了話頭，跟陸箐槓上了，“花我錢怎麼了，我樂意。小妤就應該回去陪阿姨消消停停踏踏實實的過一個年。天天錢錢錢的，陸箐，你掉錢眼了？”
“哎，你說誰掉錢眼裡了？我不也是爲了小妤好嗎？難道就你會替她着想？我看你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不替她操心，難道還指望你個缺心眼的替她操心？”
“你說誰缺心眼呢？你缺心眼，就你缺心眼，還缺肺缺肝……”
“……”
火鍋吃出了硝煙味，江妤又無奈又覺得好笑。不過最終她還是決定年假過來值班。
“這就對了嘛，有錢不賺纔是傻帽呢，活該窮一輩子。”陸箐衝着楊武眉飛色舞的，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似的顯唄。
楊武槓不過陸箐，又說服不了江妤，直窩火，埋頭一陣猛吃。
江妤大年坐最早的火車到鎮裡，置辦了一些年貨。雖說跟往年比不了，但也要過得有模有樣的。
江母見她大包小包的，兩手拎了十幾個袋子，趕緊接過手，嘴上叨咕着，“你這孩子……就咱娘倆你還買這麼多……不是都跟你說了嗎，家裡都有什麼都不缺……你在外面掙點錢也不容易，自己攢着點，媽媽手頭還有點錢，能頂一陣子。就是虧了你，哎，要是你爸沒出這檔子事，你現在應該讀研考博呢，哪會轉行做護士吃這番苦……”說着說着，就摸起了眼淚。
江妤放下手裡的東西，在旁勸慰着，“媽，你老說這些幹嘛，做護士也挺好的，還是公立醫院，福利好，待遇好，還是在編的呢，多少人羨慕不來呢，到你這兒怎麼成了吃苦受罪了。”
江母擦了擦眼淚，勉強地笑了笑，“我這不是心疼你嘛。”
“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我都二十六歲了，早就應該自力更生了。你看，楊武跟陸箐跟我差不多大，都工作好幾年了，人家你小日子過的別提多滋潤了……”江妤三言兩語帶過工作的事，推着母親嚷着，“媽，我餓了，你快做飯去吧……”
江母搖搖頭，拿她沒法，心裡也明白孩子大了，懂事了，知道爲父母着想了，這是好事，應該高興。要是□□知道了，一定也會很欣慰的，他們的寶貝女兒這麼能幹。
兩個人的年夜飯，十幾道菜，實在過於豐盛了。窗外，鞭炮齊鳴，色彩繽紛的煙花將黑夜渲染成了白晝，隱約夾雜着孩子們歡快的笑聲。屋裡，電視正播着春晚，喜氣洋洋的，到處都透着一股年味。
江母將煮好的餃子端上桌，招呼着她，“小妤，吃餃子，香菇肉餡的，你最喜歡吃的。”
江妤夾着滾燙的餃子，透過白霧狀的熱氣，母親的面容有些模糊，眉角眼梢都是幾經風霜積下的哀愁。這大半年，母親老了許多，曾經保養得看不出年齡的肌膚已經開始鬆弛，略顯疲態了。江妤心頭像被開水燙了似的，一陣灼熱的疼，筷子上的餃子忽然變得沉甸甸的，像是嵌了個千斤墜似的，怎麼的也夾不起來了。
屋裡屋外，都是一派喜氣洋洋。今天應該是個團圓日子，這個時候應該一家人圍着飯桌高高興興地吃餃子。江母望着盤子裡熱騰騰的餃子觸景傷情，往年的這天，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守夜吃餃子看春晚，今年卻只剩下她們娘倆冷冷清清的。想到這裡，江母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喃喃着，“□□最愛吃餃子了，尤其香菇肉餡的，在吃上你們爺倆一樣。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今天過年有沒有吃上餃子……”
江妤撂下筷子，嗓子眼像塞了鉛塊似的，堵得難受，“媽，你別瞎想了，案子還沒定呢，爸在裡面應該不會遭什麼罪的。等案子查清楚了，他們會釋放爸爸的。”
“……”江母沉寂了許久，忽然擡起頭，像是最後確定什麼似的，語氣尤其的鄭重謹慎，“小妤，你說你爸還能出來嗎？”
“……”江妤一怔，隨即緩過神，“當然，爸爸又沒有犯錯……頂多給點處罰，降職革職什麼的……”
江妤的一番話，底氣不足，漏洞百出，好在江母心緒不定沒有多想，竟順着話往下說了，“革職就革職吧，我早跟你爸說無官一身輕。你爸回來，咱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比什麼都強。我也不圖他升官發財，就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