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幽冷笑一聲,近乎自嘲,“因我而死,又怎會是孃親的不對?”
“是因爲在生下第一個孩子之後,宇文芝的身體本就不好,當年若是她能不管外界諸事,就那麼老老實實的在帥府中將養,或者到最後還能母女俱全,可是……”說至此,她語態一片惆悵,“也可能對她來說,選擇跟着哥哥最後上一次戰場,到最後回到盛京誕下女兒,這一生便是圓滿了,這樣死去,總好過日後年復一年看着自己的夫君摯愛與自己的父兄親族戰場廝殺不止罷。
“第一個孩子?!”聽罷她一席話,輕幽與夜栒的心思全都放在那第一句話上,輕幽詫然問道:“什麼叫第一個孩子?難道爹爹和孃親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孩子?”
她點點頭,眉目若水,平和安靜,“你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在你之前,他們還有一個孩子,那是一個年歲不滿半年便夭折的男孩,在那之後纔有的你,所以哥哥和宇文芝,都對你十分的珍愛。
“珍愛……?”輕幽悵悵的念出這兩個字,遙想起那時江東戰場上的事情,心裡總是逃不過悲涼。
而步心溋卻是真真的將她的心思一眼看透,不及她說,當下便道:“不要怪你的父親當年選了她的骨灰而不選你。”她淡淡的語氣,好像這一切再是理所應當不過,輕幽詫然的睜眸望着她,實在想不明白他話中之意。
若是妻女之間選擇前者,她可以諒解,畢竟情到至深時的味道,自已亦是個中體味良多,可是在活生生的女兒與已逝的妻子之間選擇後者的一記骨灰,換了是誰,該都是難以理解的。
可是面前這位自己的親姑姑,她竟然會說這樣的一句話。
“妻女之間罷了,只是生死之間,元帥的選擇未免……”夜栒禁不住爲輕幽說這一句話,他知道,這些年來即便有後來的愧疚,但輕幽心裡也始終過不去這道坎,無論如何,今日她能夠原諒父親,但並不意味着她讓同那一年他的選擇。
不管何夕何年,在她心裡,自己的父親,終究是放棄過自己這個親生女兒。
這一件事,曾讓她思慮無數,甚至當年在伊犁時,她曾經哭着問過師父,自己究竟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步心溋輕柔的拉過輕幽的手,嘴角無奈的一個弧度,“幽兒,你自然是不會知道的,當初纔剛剛懷着你時,太醫便說過,你孃親的體質是不適宜再生育的,可是她卻非要留着你,這也罷了,臨產之時,她那樣的體力,我看着都心疼。而爲了你這個孩子,他們夫婦都是那樣的珍愛不忍,最後的抉擇,哥哥深知若是放棄了你的性命,即便宇文芝活着,她也不會再有片刻的歡愉,所以最後,他爲了你,放棄宇文芝一次,再後來,他不會爲了自己的天倫再放棄一次自己的妻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不知道,這其中的這些故事。
而如今一清二楚之時,她的腦子也瞬間的停止了轉動。
是呀,能怪誰呢?誰也不能怪。
她捫心自問,若將此事安在自己與夜栩身上,她也一定會執意留下未央,可難道自己的死就能是未央的錯麼?當然不。
或者算來算去,就只能怨一個命字。
“哥哥這一生,從我的出走開始,就一直在面對各種各樣的抉擇,關乎生命的太多,關乎愛的太多,每一次的選擇,也都註定是不可能兩全其美的……”說着,她眸中第一次有了些許的波動,似悲似愁又似愧,“我說自己苦,可到如今也好,身邊終究有惜靜相伴,可他,多年征戰,戰爭是不留人命的,身邊的將領親信,生死罹難換了又換,他的苦,又有誰能說呢?”
人生在世,本就是爲着受苦而來的。只是爲什麼,他們這一家一族,卻要受這樣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