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陰山。
翌日,刑部大牢傳出消息,安慶王在獄中咬舌自盡。
皇帝把這個消息告知太皇太后的時候,她正在廊前曬太陽,神情安詳。
“死了?死了就死了!”太皇太后彷彿沒有半點悲傷,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皇帝上前,跪在她面前,執起她的手,“皇祖母,孫兒知道您心裡難過,想哭便哭出來,別憋壞了自己的身體。”
太皇太后凝望着他,陽光從廊前濃密的梧桐葉子間隙中照進來,落在她的眼底,“沒有什麼好難過的,在哀家心中,他早就死了。”
“孫兒有心饒他性命,卻想不到他竟自盡了。”皇帝嘆息。
“孩子,你記住,有些人你絕對不能心慈手軟,否則會成後患。”太皇太后道。
“孫兒知道。”皇帝聽得出她話中有話。
“去吧,哀家想靜一下。”太皇太后的神色忽然變得很疲憊,像是一朵本來已經頹敗的花朵竟一下子枯萎了下來。
皇帝看的心痛不已,卻知道言語上無法安慰,他也是爲人父親的,知道孩子在父母心中意味着什麼。
皇祖母看似冷酷堅強,但是,她是真心疼惜她親手養大的幾個孩子,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
他沒有離開,就像個孩子一樣坐在廊前的石階上陪着她。
且說昨夜葉宸回府之後,葉隆竟還沒睡,一直在等着她。
見她回來,問道:“太皇太后找你做什麼?”
葉宸道:“太皇太后讓我明日一早帶着小靈去陰山下的薈福寺祈福。”
“祈福?”葉隆一怔,“爲何要去到陰山那麼遠?伏安寺不行嗎?”
葉宸搖頭,“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女兒不敢多問,只能遵照她的吩咐去辦,而且,她還說此事不能跟其他人提起。”
葉隆哦了一聲,心底自是有些歡喜的,畢竟,太皇太后交代她不說的話,她卻願意告知他。
雖然疑惑太皇太后爲何要派葉宸去薈福寺,不過他想太皇太后行事一向怪誕,古怪,難以揣測,她看得起葉宸是好事。
想到這裡,他說:“那你趕緊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出發,去賬房支取些銀子吧,我會跟你母親說一聲的。”
“是。”葉宸應道,躬身告退。
翌日一早收拾東西出門的時候,她去賬房支取銀子,剛好賬房去了清平公主屋中對賬,她便徑直到了清平屋中。
自打壽宴之後,兩人便很少見面,宮中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清平公主竟然也可以不聞不問,這倒是讓人有些意外的。
見葉宸來支取銀子,清平公主也沒問她要做什麼,便支給了她,並且說了一句,“路上小心點。”
“是,母親!”葉宸應道。
葉宸出門後,仍感受到背後傳來那道冷冽的眸光,她微微一笑,黃鼠狼是不會給雞拜年的,除非,黃鼠狼想對雞下手。
去陰山,自然是要收復陰兵。
所謂陰兵,並非是真的鬼魂,他們是草原人,因某些原因被大肆驅趕,在此落地生根,已經超過百年,這百年間,開枝散葉,人口竟多達幾萬人。
至於被冠上陰兵的稱號,則是附近的人見過他們如天兵天將般來到,然後又倏然消失。
而陰兵其實也真正存在,執掌三界法度的龍家人便最愛利用陰兵作戰。陰兵一說,在民間也有流傳,所以,附近的人看到這羣人,便誤以爲是傳說中的陰兵,加上他們在陰山出沒,便把他們成爲陰兵。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這羣陰兵和真正的陰兵有什麼區別。真正的陰兵,是鐵血兵魂所成,善戰,有神出鬼沒的能力。
而前生,這羣陰兵被封爲夜狼軍,驍勇善戰,又精通五行術算,所向披靡,爲白擎夜奠定一代名將的地位。
兩人在城外匯合,便馬上出發。
白擎夜帶了石鎖,葉宸帶了小靈,而兩人則策馬而去,馬車上坐着石鎖與小靈,也趕往陰山地帶。
因白擎夜只有十天的假期,所以,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白擎夜一直以爲只是去薈福寺祈福,卻沒想到葉宸真正的意圖,是要去陰山上。
陰山不是一座山,而是羣山,連綿起伏,最高處海拔竟有三千米。這裡古木參天,終年瘴氣縈繞,一般人不會上山,即便是打獵的獵戶,只敢在比較矮小的山頭活躍,不敢攀爬上陰山的主峰。
而這些陰兵,分佈在主峰和主峰旁邊的兩座山居住,搭建的房屋皆是木質材料所造,從高處看下,一排排建造精緻的房屋錯落有致,竟有一種世外桃源的意境。
但是葉宸知道陰山人不甘心在這裡世世代代定居,他們對草原有着深厚的感情,一直都想回到草原。
但是,草原的可汗不許他們踏入一步,而要奪回政權,卻不是那麼容易。
他們有人,卻沒有戰馬,沒有武器,所以,重回草原,是陰山人祖輩的夢想,卻難以實現。
十幾年前,有一個自稱是鬼醫的女人來到陰山,告知他們的首領,有一日,將有一個人出現,做到她定下的三件事情,屆時,他們只需要奉此人爲將帥,聽從其驅使,重回草原家園,指日可待。
而鬼醫還挑了一部分人出來,教導他們學習排兵佈陣和機關術數。山下的人看見一批神出鬼沒的人,便是他們在練習機關術數的時候,使用決法倏然出現倏然隱沒。
陰山的首領們於是安心等待,等這一個人的出現。
只是這一等,便是十幾年。
在等待的過程中,開始的幾年裡,他們安之若素,不心急,不焦躁,這些人的祖先是草原英勇的戰士,血液內有好戰的因子,但是沉澱了幾輩,他們竟練就這般的忍耐心性,只專心習武,打獵,維持生計,等着良將的到來,可以想象,這一批有有勇有謀的人,一旦成爲戰士,將是何等的精銳。
前生的葉宸,便見識過夜狼軍的厲害,簡直是無堅不摧,無城不破,當時的白擎夜,坐在戰馬上,指揮大軍戰鬥,她如今回想起來,仍舊覺得震撼不已。
只是,夜狼軍也有弱點,主帥在,則軍魂在,主帥亡,鬥志消亡,這也爲何朱睿前生千方百計殺死白擎夜。
因爲這是一支魂軍,必須殺死他們的精神領袖,才能摧毀他們,而也唯有摧毀他們,朱睿的江山才能坐得安穩。
葉宸想起前生的事情,只覺得痛心疾首,憎恨那樣的自己,更覺得對不住白擎夜。
薈福寺在陰山下,香火併不算鼎盛,但是,名聲卻很大。
一所寺廟名聲如此盛大,但是卻沒什麼香火,這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原因在於,這所寺廟的周邊,有蛇盤踞,而且,不是一條兩條,而是山下到到寺廟,蛇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守着薈福寺,一般的善信,都不敢進入。
“我們到達之後要先在鎮上買些雄黃粉。”白擎夜建議道。
“好,但是我們不入薈福寺。”葉宸微笑着說。
“這是爲何啊?太皇太后不是令你去薈福寺嗎?”
葉宸道:“太皇太后壓根沒讓我去薈福寺,不過是我以此藉口離京,否則怎能出來十幾天?我們要上山,去陰山。”
“去陰山做什麼啊?”白擎夜問道。
“收陰兵。”
白擎夜笑笑,“這不過是傳說,你還真信了?”
“信不信,到了陰山就知道。”說完,她揚起馬鞭,策馬飛奔。
白擎夜連忙策馬追上。
去陰山需要就算快馬加鞭,也起碼要兩日,算上回程便是四日,也就是說,只有五天的時間留在陰山。
兩人加緊趕路,入夜的時候,白擎夜提議留宿在其州府。
其州府十分繁華,紡織業鼎盛,此處出產的絲綢居全國第二,每年也有進貢給給朝廷,后妃們所穿日常服,多數是其州府出產的絲綢。
所以,若在其州府住下,則是最安全的。
葉宸卻想再趕一段時間路,但是白擎夜執意要在這裡住下,他就是三天三夜不睡都可以,但是她不行。
葉宸算了算時間,如果這麼早就住宿,浪費了很多時間,最好是撐到深夜,然後明日一早繼續趕路,如此便能爭取多半天的時間。
畢竟,陰山那邊是什麼情況,她也不知道,所以縮短路途的時間,多花時間在陰山是理想的。
所以,葉宸藉故說想去郊外住客棧,其州府人口雜,怕被人認出他們二人同行,執意要趕路。
白擎夜勉強不得她,只得同意。
有連續趕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路,才終於看到一個小鎮。
漆黑的小鎮外,豎立着一個牌坊,白擎夜點起火把看了一下,寫着貞鎮兩個字。
白擎夜知道這個鎮子,在五十年前,這裡曾經出過一個寡婦,聞名全國,當時的貞鎮還不叫貞鎮,而是羅鎮。這寡婦救了三個落水的孩兒,這三個孩兒,是其州府府臺大人的侄孫子,府臺大人上報朝廷,朝廷便嘉獎了這寡婦,後得知這寡婦自己一人帶着四個孩子艱難度日,沒有再嫁,於是朝廷便頒發了貞潔牌坊,這寡婦頓時成了風雲人物。要知道,羅鎮幾百年都沒出過一個能人,如今這寡婦竟然被朝廷嘉獎,還頒發了貞潔牌坊,這是羅鎮無上的光榮啊,於是,羅鎮便改名爲貞鎮,並且上報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