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引起了一片譁然,唯獨梨花神情自若地暗暗偷笑。0廳堂裡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曹氏納悶地問道:“爲什麼不去?那可是村裡的大事!馬六,你腦子沒燒着吧?”
“你腦子才燒了呢!”馬六沒好氣地衝曹氏嚷道,“不會說話就閉嘴!村子裡的人既然不認老爺給小廝配的媳婦,那春祭也不必去了,我們自己辦!誰不給老爺臉面,莊上也不必給他臉面!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擅自做主去了,可別怪我馬六對不住了!坐下吃飯!”沒人敢反駁什麼了,馬六就這樣昂首挺胸地坐下來開始吃飯。他心裡特別滿足,就算旁邊的目光有些異樣,可他覺得這纔是做管事該有的氣派!
隨後,黃鶯和樑柏果真分開住了。馬六另外在後院給黃鶯騰了一間屋子出來,而樑柏送採石場的事也只是馬六嚇唬嚇唬他的,本沒打算真的送去。
莊上人不去春祭的事很快傳遍了村裡每一個角落,甚至每隻雞和鴨都知道了。大家紛紛猜測,這馬六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不讓人蔘加春祭了。可最心慌的不是馬六,而是村長金輝。
不許梨花三人去春祭是金輝當初找馬六說的。可他沒想到,馬六當初答應得好好的,眨眼功夫就變卦了,還不許莊上人來參加春祭,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點忐忑不安。他不由地罵起了自家的媳婦郭氏。
郭氏十分委屈地說道:“當初謝大娘她們來找你的時候,又不是我開口答應下來的,是你自己拍着胸口說一準不讓那三個姐兒來春祭,這會兒子倒怨上我了?”
“沒你們那幾個長舌婦整天在村子裡說東道西的,村子裡的人會知道秦梨花她們三個是姐兒?要不知道她們三個是姐兒,能有這趟子事?往後沒事少出門說人是非,當心禍從口出!”
“這事你着急什麼呀?不來春祭就不來唄,那馬六還敢跟一村子人對着幹,真是翅膀長硬了!想當初家裡窮得沒米下鍋時,村上哪家沒賙濟過他?他現下當了管事就翻臉不認人了!”
“你們這些沒用的玩意兒!”金輝指着郭氏數落道,“往常不就舍了點米,舍了點油嗎?你們還指望騎着人家馬六頭上威風一輩子?人家現下是什麼了?莊上的管事了!由得了你們欺負?這回他這臭臉就是擺給你們看的!”
“哎,你當初不也說他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個破莊子的破管事嗎?現下倒誇起他了?”
“笨得慌!我就那酒桌上吹兩句牛,你還當真了?再怎麼樣,那莊子也是汪老爺的,得罪得起嗎?少在這兒跟我磨嘴皮子,上田莊探探口風去!”
“找誰?曹梅枝?”“不找她,還能找誰去?趕緊去!”郭氏有些不情願,扭着身子說道:“我可不好意思爲了這事去。”“別叫你抽你一頓再去!”
郭氏正嘟囔着,女兒金鈴回來了。聽說母親要去田莊探口風,她立馬就答應陪着去。金輝這才滿臉不悅地出了門,留下她們母女倆在屋子裡說話。
金玲從竹籃子裡端出了三方豆腐,放在了堂屋桌上。郭氏貼近嗅了嗅,又用手指戳了兩下,笑道:“你婆婆推豆腐這手藝倒能開家鋪子。可惜,這村離鎮上太遠了。”
“滿勝說了,等攢夠了錢也搬鎮上去,不在這窮溝溝裡窩着,”金玲說着又從竹籃底部掀開一層布,拿了一條魚乾出來,“這個給爹下酒吃。”
“喲,好大塊魚乾呢!哪兒弄的?沒叫你婆婆瞧見?”郭氏笑容滿面地接過來說道。“給她瞧見還不數落我拿東西貼補孃家嗎?我可沒那麼笨!頭兩天滿庭哥回來了,奶奶弄了一桌子好飯菜,還燉了魚乾,我趁她不注意藏了一條。”
郭氏忽然皺起了眉頭,拉着金鈴坐下道:“丫頭,現下你是滿勝的媳婦了,還一口一個滿庭哥的叫着,讓人聽了多了心去。舒夾答列”
“我都叫順口了,要改也難了。他雖說是我小叔子,可總歸比我大些,叫滿庭哥也沒什麼。娘,您收拾收拾,撿幾樣果菜一併帶着去田莊。”
郭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金玲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丫頭,你現下該不會還想着滿庭吧?”17129544
金玲那雙眼眸裡忽然蕩過一絲無奈,半點酸楚,彷彿仍有不捨。郭氏瞧着她這副模樣,便輕輕地拍了她胳膊一下,低聲數落道:“你是滿勝的媳婦,心裡怎能還想着自己的小叔子呢?叫人知道了,不得罵我們金家教養不出好姑娘嗎?你後頭還有個妹子等着出嫁呢,斷不能做出那糊里糊塗的事。”
金玲眉心一皺,別過臉去摳着窗戶上的小洞說道:“您問我忘沒有忘,我自然答您沒忘了。那喜歡過的男人怎能說忘就忘呢?我儘量忘唄!”19say。
“死孩子,那洞越摳越大了,還等着你哥買了窗紙來糊上呢!”郭氏扯開了金玲摳洞的手說道,“你心裡記着你是誰的媳婦就好。滿勝對你好不?”
“您總問這個,想來也沒什麼好不好的,橫豎就那麼過着唄。”金玲垂下的眼簾上佈滿了一層灰色。“你嫁過去都四五個月了,爲什麼沒肚子沒動靜呢?你爹都問了我好幾回了,說那房裡的事跟你交代過沒有。我說怎麼沒交代啊?出嫁之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可怎麼還不見肚子鼓起來呢?”
“那懷孩子又不是刻木娃娃,刻一個算一個嗎?你們也太心急了,我嫁到謝家纔多久呢!”
“你不怕人說道,我和你爹還怕呢!跟娘說實話,你和滿勝多久合一回房?”
“娘,您怎麼問這個……”金玲有些嬌羞地低下了頭。
“只有我們娘倆在,有什麼不能問的?說說,是不是滿勝不行?那男人不行得補,知道不?要不然把你可耽誤了!”
“也不是不行,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幾天一回?”
“有時候三天,有時候四天……”郭氏的眼神頓時變了,使勁拍了金玲一下,喉嚨裡像壓着火似的說道:“笨丫頭,這還叫男人嗎?就那麼點能耐?果真是不行呢!”
金玲羞紅了臉,扭着身子說道:“哪兒不行了?”
“娘是過來人,能不清楚嗎?剛成親的小夥子熱血方剛的,晚上摟着自家媳婦能安分嗎?你倒沉得住氣,一點也沒跟我提過!我跟你說,這指定是滿勝不行,回頭該跟你婆婆提一提,正好你奶奶是藥婆,弄點東西給滿勝補補,要不然上哪兒找孫子去?”
“這話我怎麼好說出口?”金玲臉上那一抹紅暈越來越濃。
“你不說,回頭我去說,還想要孫子不?他不行,可不能把你耽誤了,省得說我們金家女兒生養不出呢!你妹子擱後面還沒嫁,這話要傳出去了還得了?”
“你也不好說出口,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又不是小事!你放心,我不直說,繞着彎兒的說,不叫你婆婆多了心去,那就行了。走吧,撿籃子果菜去莊上。”母女倆撿了些青菜土豆和四季豆,提着去了田莊。沿着縱橫四散的田埂,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往前走。這時,金玲忽然聽見前面有男人的笑聲,便擡頭一看,原來是莊上幾個男人在水田裡擺弄着什麼。她第一眼就看見了滿庭。
滿庭正坐在田埂上,雙手袖子挽起撐在身後,露出微微銅色的胳膊。胳膊上肌肉緊繃,像隨時要爆裂似的;他身子後傾,一注陽光經頭頂上的竹枝篩過,輕盈地落在了他那挺拔的鼻樑上,好像少女的手拂過。此刻,他正面帶若有若無的微笑,悠閒地看着身旁幾個人在水田裡堵魚。
“呀!”金玲看得太入神了,居然差點從田埂上滑了腳。幸虧郭氏雙手抓得急,這纔沒掉進水田裡。
幾個男人聽見了金玲的聲音,都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滿庭自然也往金玲那兒瞧了瞧。兩人目光相碰時,滿庭朝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可她卻紅了兩腮,心魂盪漾,嘴角含着一股子比月季花還嬌的笑。
東平甩了甩手上的溼泥,打趣道:“玲兒嫂子這是要下來幫我們堵魚嗎?那倒不用了!小心臟了鞋襪,滿勝哥打你呢!”
“這小子嘴裡就沒老實過!”郭氏一邊笑罵一邊走近問道,“弄什麼東西呢?有魚還是黃鱔?”
海堂笑道:“堵魚呢!黃鱔這時節哪裡就能吃了?還跟小棍子似的,留着吧!”
“魚大不大?是什麼魚?草魚還是鰱魚?”郭氏彎下腰,睜着一雙貪婪的眼睛往渾濁的水裡看,恨不得自己也下田裡去捉一回。
“瞧背脊像是草魚,對吧,滿庭哥?”東平回頭問道。
“嗯,好像是。”滿庭淡淡地回了一句。
“滿庭哥怎麼不去堵魚?”金玲站在離滿庭三步遠的地方,雙目泛光,聲音輕媚地說道,“想撿懶啊?那可不行呢!”這語氣像是在跟自家人打趣兒似的。
“嗯,歇?會兒。”滿庭簡短地答了,然後把目光落在了海堂他們腳下的水田裡,不再跟金玲說話。忽然,那渾濁的黃泥水裡冒出一道青黑色的脊背,郭氏激動得尖叫了起來:“那兒!那兒!順年腳邊!趕緊抓呀!真是笨啊!趕緊趕緊!要不然就跑了!哎喲,手腳這麼慢,還吃什麼魚啊!”
在不怎麼寬敞的水田裡,越是人多,魚越是好竄。只見那青黑色背脊像幽靈似的在幾條腿間靈敏地閃過,最後竄向了滿庭腳邊。郭氏又緊張地大叫了起來:“快!滿庭,到你那兒來,快!”
滿庭忽然撿起手邊丟棄的破竹條,眼疾手快地朝水裡紮了下去!一陣水花濺起,所有人瞬間不動了,眼巴巴地看着滿庭手裡那竹條。郭氏忙問道:“有了沒?跑了嗎?哎喲,你拿那破竹條怎麼能扎得中它,它跑得快呢!你當你是神手啊?哎喲,又跑了,晌午沒得魚肉吃咯!”
“滿庭哥,扎中沒?”金玲比滿庭還緊張。
滿庭緩緩地提起了竹片,下半截正中草魚的脊樑骨中央,插地死死的。衆人頓時歡笑了起來,拍着手誇滿庭手真準。金玲眼眶裡溢滿了欣喜若狂的笑意,跳起來拍着手道:“滿庭哥,你真本事!”
滿庭從竹片上取下了魚,丟在了田埂上,坐下來擡手擦了擦剛纔濺在臉上的泥水。金玲忙掏出自己的手絹遞上去說道:“滿庭哥,給,用我的手絹吧!”
“不必了。”滿庭回拒了。
“沒事的,回去洗洗就行了……”話沒說話,郭氏就飛快地拽了金玲胳膊一把道:“人家滿庭都擦乾淨了,用不着你的手絹,收着吧!熱鬧看完了,橫豎也沒我們的份兒,趕緊去莊上吧!”
金玲依依不捨地看了滿庭一眼,越看越覺得他纔是自己想要的男人,英氣逼人,淡定安靜,而且身手敏捷,總給人很安全很享受的感覺。話唯腦獨才。
郭氏明顯感覺金玲眼神不對,忙催着她趕緊走。這時候,梨花和玉桃拿着魚簍沿着田埂跑來了。金玲並不認識梨花,隨意地瞟了一眼,正在心裡琢磨是誰時,梨花帶着一股香氣飛快地從她身邊跑過,撲到了坐在田埂邊的滿庭背上,笑問道:“謝滿庭,堵了幾條魚啦?一個魚簍裝得下嗎?有黃鱔沒有?我想吃黃鱔!”
這瞬間,金玲如睹血腥,驚愕得差點叫出聲來。她身子微微往後傾揚,靠在郭氏身邊打了個寒顫,難道這就是滿庭哥的媳婦秦梨花?這女人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摟抱滿庭哥?太放肆了吧?果然……果然是……姐兒的本性!
滿庭後背忽然被梨花抱着,當着衆人的面雖然有些害羞,可心裡卻是暖暖甜甜的。他指了指旁邊說道:“在那兒。”
“才一條呀!”梨花鬆開手去撿那條魚,卻發現魚背上有傷痕,便問道:“是扎的還是堵的呀?直接是一箭穿心嘛!”
東平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剛纔滿庭扎魚的英姿。梨花驚喜地問道:“真的嗎?那我錯過好戲了!謝滿庭,你真man!”她說完又撲到滿庭背上,在滿庭左臉頰上輕輕地啄了一口。瞬間旁邊的人定格了,包括滿庭本人!
水田裡忽然涌起一片易碎的安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親密的小兩口,這也太大膽了吧!你見過哪家媳婦在水田邊親自己男人的?要幹這種事不得等到夜裡或者躲角落裡摟着偷偷摸摸地親一口嗎?
男人們驚愕之餘,心裡那個羨慕嫉妒啊,無以言表啊!腦子裡已經開始幻想要是自家媳婦也來這麼一口,準全身酥麻而死!他們都在猜謝滿庭此刻渾身是什麼感覺啊?大白天都這麼親熱,到了夜裡還得了?親孃啊,這娘們也太給力了!
而旁邊這兩女人,眼珠,下巴全掉地上去了!金玲瞠目結舌,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天哪……”同時擡手捂着了自己嘴巴,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郭氏也很吃驚,但比金玲稍微冷靜點。見金玲臉色都變了,她忙抓了金陵的手,拖着走開了。她一邊走一邊罵道:“什麼玩意兒啊!活脫脫一賤浪蹄子!回頭跟謝大娘說了,還不得氣死她!沒見過這麼浪的,等不及了嗎?大白天的就開始摟摟親親了,丟她祖宗八輩子的臉!”
身後的金玲面如豬肝,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她抽回了手說道:“娘,我不想去田莊了,我想先回去了。”
郭氏站住轉身問道:“怎麼不去了?”
“就是不想去了……”金玲的嘴角都耷拉了下來,彷彿十分難受的模樣。郭氏還看不出來是爲什麼嗎?她輕輕地拍了金玲一下,低聲數落道:“出門?前剛跟你說過的話,你就當了耳邊風?瞧着那浪貨親了滿庭一下,你就心疼死了,要躲回家捂着被子去哭兩場?你丟人不丟人吶?”
“娘……”
“閉嘴!”郭氏板着臉輕聲呵斥道,“你現下是誰的媳婦?謝滿勝,不是謝滿庭!你滿腦子想着你小叔子,日子還過不過了?剛纔瞧着滿庭就不對勁兒,往後還是少打照面,聽見沒?”金玲咬着紛嫩的脣瓣,眸光黯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娘。”
“你得記住了,當初你爹是想把你嫁給滿庭來着,可人家滿庭不願意,你心裡想着他,他心裡沒你半點影子,你算個什麼東西啊?瞧着剛纔那兒——”郭氏指着水田那邊說道,“秦梨花那小踐人放肆成那樣,他連個屁都沒有放!我要是個男人,自家媳婦在外這麼浪,一準抽死,他瞧着倒很喜歡似的。沒準從前在外頭,他謝滿庭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要不然哪裡會不嫌棄一個姐兒呢!你腦子清醒點,滿勝哪裡不好了?要是給你爹知道了,看他揭不揭了你身上的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