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豬, 你看我的眼神不對勁,是不是覺得我醉了?”
“殿下現在風度翩翩,神清智明, 怎麼可能醉了?”玖珠矢口否認, 用手指輕輕撓他的掌心。
“好吧。”宸王低頭看着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乖乖跟着玖珠走, 只是偶爾嘀咕一句, 對不能曬月亮這件事耿耿於懷。
“春分姐姐。”玖珠在春分耳邊低語幾句:“勞煩姐姐了。”
春分笑了一聲:“請王妃放心,我一定把此事辦好。”說完,朝宸王與玖珠福了福身, 快步走遠。
“殿下,我們坐步輦回去?”
“不坐步輦。”宸王緩緩搖頭, 微紅的臉頰, 帶着幾分少年郎獨有的倔強。
“好, 我們不坐。”玖珠沒有鬆開宸王的手,提燈的宮女太監默默走在兩人身邊, 垂着頭不敢出聲。
“明小豬。”他的手指,與她手指緊扣在一起,無限的纏綿:“我很開心。”
“嗯?”
宸王笑了一聲,笑得略有些……滿足與傻氣:“跟你成親,我很開心。”
“那天, 你戴着纏枝釵的模樣很好看。”他的笑容裡多了些許得意:“跟鄭望楠說自己俗氣時也很可愛。”
“原來那時殿下在店裡。”玖珠回憶起第一次跟六哥逛京城大街, 挑首飾時, 鄭家世子說纏枝釵俗氣之類的話。
“我記得那天的殿下, 穿着紫色外袍。”玖珠笑:“殿下的出現, 讓所有一切都變得黯淡失色。”
他騎着白馬而來,成爲街頭最美的風景。
只是那時的她, 並不知道這個翩翩少年郎,就是她尋覓已久的恩人。
“所以在你眼裡,我是最好看的?”
玖珠點頭:“殿下是最好看的,也是最好的。”
宸王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開心的笑容。
“上來。”宸王忽然彎下腰:“我揹你。”
“殿下……”玖珠沒有動。
“你還是在懷疑我喝醉了?”
親愛的殿下,你真的醉了。
玖珠趴到宸王背上:“我只是擔心累着你。”
“你才幾兩重,怎麼能累着我。”宸王醉意上頭,手卻緊緊託着玖珠。
玖珠甚至覺得,即使殿下摔倒,也會用身體護着她。
“我很後悔。”風吹着宸王的衣袍,他的聲音也變得縹緲。
“當年初見,我不該讓你單獨離開。”黑夜與美酒,容易讓人說出藏在心底的話。
“我應該像現在這樣,把你揹回京城。給你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好的首飾。”滿滿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只要有我的地方,無人敢給你半分委屈。”
玖珠把頭趴在他的肩背上,靜靜聽他描述着一切美好的設想。
“東城的涼糕最好吃,西城的面最好……”
她揚着嘴角笑,閉上眼睛聽他的聲音,聽風的聲音。
麒麟宮門口,掛上了一盞月亮。
宸王揹着玖珠站在門口,仰頭看着門檐上的圓月:“那是什麼?”
“那是我送給殿下的月亮。”玖珠從他背上下來,拉着他在門檐下的臺階坐下:“殿下想曬月亮,我陪你呀。”
圓月輕輕搖晃,他們的影子交織在一起,成爲圓圓一團。
“不、不要月亮。”醉醺醺的宸王,把頭靠在玖珠肩膀上。
“殿下想要什麼?”玖珠微微斜着肩膀,讓他靠着舒服一些。
“我要……”
“陪我一起曬月亮的你。”
月亮吱呀吱呀的搖,宸王靠着玖珠緩緩睡去,玖珠看着他安靜的睡顏,輕笑出聲。
“好呀。”
夜色已深,香絹來到麒麟宮時,宸王已經睡下。
“香絹姑姑。”玖珠披散着一頭濃密的烏髮,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這麼晚,辛苦姑姑走這一趟。”
“皇后娘娘聽說幾位皇子飲了酒,就讓奴婢過來看看。”
殿下很少喝醉,以往飲了酒,娘娘總會派身邊的人看着,今天她來了麒麟宮,才恍然想起,日後殿下若是再飲酒,娘娘可以不用擔心了。
殿下已經是王妃的人,王妃會照顧他。
“殿下已經睡下了。”玖珠笑着壓低聲音道:“殿下醉酒後的模樣很乖。”
乖?
王妃對殿下究竟有什麼誤解?
即便她是娘娘的貼身宮女,也無法做到昧着良心誇宸王殿下乖,但是宸王妃做到了。
“有王妃照顧殿下,奴婢就放心了。”香絹見玖珠已經卸去妝容,起身告辭:“不打擾殿下與王妃歇息,奴婢告退。”
“夜深了,姑姑多小心。”玖珠提了燈籠,把香絹送到宮門口,又叫了兩個太監陪送她。
香絹心裡熨帖極了,她一個宮女,哪裡配王妃親自送到門口。
她在宮中多年,看人是真心還是演戲,多少還是能分辨出的。
王妃是真心擔心她會明月宮的路上不安全。
“王妃,門口的這盞燈,真像月亮。”她擡起頭,注意到門檐下的圓月燈:“當年被圈禁在潛邸,殿下才六七歲。夏夜屋子裡又悶又熱,娘娘爲了哄殿下在院子里納涼,就說只要多曬曬月亮,月亮婆婆會保佑他。”
“瞧我,又說這些過去十多年的事。”香絹歉然一笑:“王妃快回去休息,奴婢告退。”
“姑姑慢走。”玖珠把手裡的燈籠遞給香絹:“天黑路不好走,姑姑把燈籠帶上。”
香絹沒有拒絕,提着燈,帶着兩個玖珠安排送她的太監走遠。
“來人。”玖珠仰頭看圓月燈籠:“把燈籠取下來,掛在我與殿下的寢房外。”
要讓月亮婆婆一直都保佑殿下。
京兆府外,杜青珂緩緩從大門裡走出來。
他身上還穿着被帶進京兆府那日的衣服,錦袍皺巴巴套在身上,還有一股難聞的餿味。
幸而現在是晚上,無人能看到他的狼狽。
“老爺。”等在外面的杜家僕人見到他出來,連忙接他上車。
坐上馬車,隱忍許久的杜青珂,面色陰沉下來。
那幾個世家草包乾的事,現在全被查了出來。
早知道這些人蠢得這麼出彩,當初他就不該爲了這些蠢貨家族裡的東西,與他們走得那般近。
好在這些草包的人脈他已經掌握在手,他們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想到這幾天在牢中受的罪,他脫下身上髒兮兮的外袍:“安王,宸王!”
尤其是宸王,他的狗腿子彷彿有千里眼,毀掉了好幾個世家的挑撥計謀。
若不是他從不信任那幾個草包,也沒有參與他們做的事,恐怕走不出京兆府大門。
人雖然成功出來,還要交一百兩罰銀,京兆府尹對世家家主沒留半點情面。
“馬車裡所坐何人,金吾衛夜巡,請配合我們查看。”
金吾衛?
杜青珂掀開馬車簾子:“是我。”
他一眼就認出,對方就是那天把他們押去京兆府的金吾衛。
誰呀?
餘簡聽對方語氣裡充滿自信,彷彿篤定他們金吾衛能認識他。
可是……
這個蓬頭垢面,衣服皺巴巴,鞋面全是塵土的中年男人是誰?
“你是?”餘簡盯着對方下巴上亂糟糟的鬍子看了片刻,拱手道:“請交出你的身份符。”
“在下杜青珂。”杜青珂把身份符交了出去。
“哦。”餘簡拖長聲音,連連點頭:“我就說,怎麼瞧着有些眼熟。”
幾天前還風度翩翩氣質高雅的杜家主,纔在牢裡關幾天,就成了這樣?
由此可見,什麼風度清雅,都離不開身邊人伺候。
“杜家主,請。”餘簡把身份符還給杜青珂,騎着馬兒讓到一邊。
“多謝。”杜青珂深深看了玉簡一眼,把簾子放了下去。
餘簡挑了挑眉,杜青珂剛纔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記仇?
“杜青珂被放出來了,其他幾個世家主呢?”餘簡問身後的人。
“強擄良家婦女與打死人的那兩個,被判了斬刑。其他幾個判的流放,這個杜青珂因爲沒有參與,京兆府也沒有找到與他有關的證據,所以放了他離開。”
“不過府尹大人因他知情不告,判了他一百兩罰銀。”
那可是一百兩銀子,不是一百枚銅錢。
那些事,當真與杜青珂全無關係?
餘簡不相信。
可是衙門是講證據的地方,即使都知道杜青珂可疑,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衙門拿他毫無辦法。
“聽說杜青珂還是三皇子妃的大伯,老大,我們前幾天把他送進衙門,他會不會報復我們?”
“怕什麼,把他送進衙門的不是我們,是宸王與安王。”提到宸王,餘簡有微妙的信任感:“他敢去報復兩位王爺?”
“他是不敢動兩位王爺,但他敢動我們啊。”
餘簡:“……”
若是能做宸王府的狗腿子,就不用擔心杜青珂報復了。
幾個世家家主的判決書,因涉及斬刑,所以要遞交到刑部與大理寺,由他們做最後的決議。
刑部連討論的餘地都沒有,直接蓋上刑部大印,同意了京兆府的判決。
大理寺這邊,倒是討論幾句,不過都是罵這幾個世家家主的。
“好歹祖上也顯赫過,怎麼能做出這般荒唐的事?”
“竟然還圈養幼女,這種畜生竟然只是發配?”
“我也覺得,這個家主應該判斬刑。”
經過一番討論後,斬首的名冊上,多了一個人的名字。
“寄遠兄。”一位官員翻開受害女子的口供抄錄卷宗,拿到明寄遠面前:“保住這個女子性命的人,竟然是宸王妃。”
“什麼?”明寄遠拿過卷宗,翻閱起來。
【女子欲自絕於懸崖,宸王妃不忍,展臂救之。】
“宸王妃心有正義,救了這可憐女子一命。”這位官員感慨:“爲了不讓這女子受重罰,宸王還安排大夫保住遇刺家主的性命,真是用心良苦。”
若是在判決書出來之前,此家主喪命,按照大成律例,殺人者要以命償。
宸王殿下,倒是比大家想象中有人情味。
“舍妹嬌小體弱,不曾想情急之下,還有這般神力。”
明家人,都是體弱斯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