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沒有經歷過錐心之痛,又怎麼會明白我的悲痛呢?”溫蘇心眸子裡的悲痛慢慢聚攏,如潮水洶涌上岸一樣勢不可擋。
這段時間,她一直假裝她很堅強,不哭不鬧,甚至像是不痛苦,一心想着怎麼得到權利。因爲只有得到權力才能調查她要查的事,也才能報仇。但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難以相信,在這樣巨大的痛苦下,她竟然還能活着。
公冶翊哲瞄了她一眼,單手拖着茶盞,但就只是那麼拖着,他淡淡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呢?”
“你……”溫蘇心猛然回頭盯着公冶翊哲。
公冶翊哲嘴角掛着笑意,是那種雲淡風輕的笑,“你知道我母妃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溫府滅門這件事的背後是誰主持這一切的嗎?”
溫蘇心眸子裡凝出鋒利的寒芒,如堅韌的白芒,“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左相是誰的人你很清楚吧?左相敢這麼做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支持他,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吧?”公冶翊哲定定地看着溫蘇心,目光從未有過的認真。
“是太子嗎?”溫蘇心冷聲道。
公冶翊哲“啪”一聲收了扇子,將目光投注在他拖着的茶盞上,嘴角彎了彎,“是不是很驚訝?是不是不相信?是啊,賢德的太子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呢。二百二十一條人命啊,還有無辜受牽連的,加在一起,死了三百五十六人,獲罪的一百六十三人。”
溫蘇心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沉吟了半晌,“這麼說,溫徽寒是太子的人是嗎?”
“溫徽寒是不是太子的人,我不知道,但是在左相的推舉下,他現在已經升任兵部尚書了。”
如果不是太子,那麼想要溫家滅門的,就只有皇上了。無論是他們中的誰,都在證明着溫家有什麼威脅到皇家了。
而溫徽寒這麼年紀輕輕,縱使他是逸羣之才,但坐上兵部尚書這個位置,還是惹人非議的。尤其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都有賣主求榮的嫌疑。
溫蘇心涼涼一笑,“王爺確定嗎?”
“我會利用你,但我不會騙你。”公冶翊
哲輕輕搖着扇子道,秋天扇扇子已經很涼,但他習慣一年四季都這樣了,什麼事情,習慣了,就好了。
“可是,太子爲什麼要滅我溫家?溫家雖然從來沒明着支持他,但也從來都是保持中立的。”溫蘇心有些激動,拔高了聲音,“我們溫家並沒有礙着他什麼啊!”
公冶翊哲眉眼一擡,嘴角微微抿了抿,一雙眸子光彩閃爍,“真正的原因,只有太子自己才知道。不過據傳言,溫家支持的另有其人。到底是有人在太子面前挑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卻不得而知了。”
就爲了這樣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滅了溫家滿門嗎?這是不是太可笑了??
溫蘇心的手緊緊握成拳,牙齒緊咬,咬得牙關發酸。
“我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會露出馬腳,”公冶翊哲一點也不憐惜,依舊和盤托出,“但我想,比起一點也沒頭緒,還是讓你知道你的敵人是誰比較好。”
因爲憤怒,溫蘇心牙齒顫抖得咯咯作響,“我會查清楚所有的真相的,我會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的!”她又轉頭看着公冶翊哲,明眸微睞有質疑的神色,“可是,太子和你不是一派的嗎?你爲什麼要將這些告訴我呢?”
公冶翊哲笑了,那笑容璀璨得像天上最璀璨的星辰,他捧起茶盞抿了一口茶,然後才淡淡地道:“因爲,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聯繫上剛纔的話,對公冶翊哲來說死去的親人,只有一個了,溫蘇心一驚,“婉妃……”
“對!”公冶翊哲笑容不改,似乎只是提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牡丹扇依舊搖得風流倜儻,“我的母妃,當年那個獨佔聖寵的大殷第一美人,就是死在皇后手裡的。十二年了,我在我仇人身邊呆了十二年。”
溫蘇心從沒想過,竟然會是這樣的
公冶翊哲淡淡的笑着,目光穿過窗外疏離蕭索的樹枝,望向淡藍的天空。許久,他才慢慢收回來目光,落在溫蘇心身上,容色依舊雲淡風輕,“母妃的突然病歿,外戚的迅速沒落,一切都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我失去這一切的時候,六歲,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必須要報仇
,但是,我也知道我活着不僅僅是爲了報仇。”
“王爺爲什麼能做到這樣呢?”溫蘇心有些感慨地問道,她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了一些。
“我只是明白,死去的人已經死去,而活着的人還活着,爲了死去的人只剩下報仇而變得猙獰的人生,即使贏了也是輸了。報仇是必須要做的事,但是,不是唯一的事,我們要好好活着。”公冶翊哲似笑非笑,目光若落了雪一般的沉凝,他輕輕地接着道:“因爲死的人已經不可能好好活着。”
溫蘇心紅了眼睛,委屈得像個孩子,她望着他的目光柔弱的像一顆水草,“那我難過的時候,該怎麼辦呢?我心裡那麼的仇恨和憤怒,要怎麼才能平息呢?”
公冶翊哲擡手停在溫蘇心頭頂上空,猶豫了下,還是落下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蘇心,不論多麼恨,都不要讓仇恨毀了你的一生。”
他寬大的衣袂下垂掃過她臉頰,綾羅冰涼,卻叫溫蘇心心裡發燙,心裡像是要燒起來一樣。一剎那,心酸氾濫成災,一股辛辣刺痛喉間。
溫蘇心雙肩開始顫曳,“可是,我做不到,我活着的意義只剩下仇恨了,我每天笑,每天若無其事的樣子,都是爲了更好的報仇!”
“已經發生的事,因爲已經不能改變,所以要勇敢地接受,那怕是死亡。即使只剩下你一個人,也要活得很好。”公冶翊哲眼眸微眯如一彎彎月,眸裡光彩熠熠,溫柔得像個哥哥,“答應我,即使你現在還做不到,也去努力好嗎?”
溫蘇心視線模糊了,在模糊的視線裡卻還是看到他墨黑的眸子流光閃爍,若北斗星辰一般閃耀,一瞬間覺得有流光溢彩穿越水光直達她心底,彷彿指引迷途羔羊的明燈。
她含着淚花,溫順地點了點頭,“好。”
公冶翊哲溫柔地看着她,笑容和煦,眸光清澈。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叫溫蘇心覺得心動,溫暖,美好,心底一酸,竟然有想哭的衝動。
她僞裝的堅強,被他的笑容瓦解。公冶翊哲,是一個一眼就能看穿她到底是真的開心還是假裝開心的人,叫人溫暖,也叫人惶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