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色黯沉,擱在扶手上的手緊握,冷笑着道:“謝謝玉賢王的一片盛情,哀家不需要,你帶回去罷。”
我將摺子遞給一旁宮人,陳仲雙手捧着摺子小跑着下去將摺子放到他面前案上,再一語不發的退回到我身後。
玉賢王看一眼那摺子,笑着道:“其實……這也沒什麼,歷代的武后,韋后可都在宮中養着男……”
“夠了。”我喝住他,實在不想聽到那個字眼,豁地站起身,身旁宮人嚇得身子一震,紛份跪倒
殿裡宮樂聲戛然而止,衆人屏住氣息看着我,連一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到,氣氛凝窒到了極點,攝政王妃也擔憂的看着我,流煙公主看了玉賢王一眼,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我臉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不出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看我的。
我渾身顫抖着道:“哀家敬你是遠方使臣,但你若再出言不遜,就別怪哀家不顧兩國友誼對你怠慢了!”
賢王看着我生氣的樣子,目光中流露出一樣別樣的情愫,他笑一聲,起身對我行了個禮,“太后娘娘別生氣,本王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我一言不發,冷眼看着他。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仰而盡,“本王自罰三杯謝罪。”
說着,又倒了兩杯喝下。
這時,攝政王妃出面道:“娘娘,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臣妾想賢王也是出於一片孝心,沒想到冒犯了太后娘娘,您看在大理國王的面子上,就算了。”
我勉強坐下,碧珠吩咐宮樂們換上下一首曲子,大家也都繼續喝酒,但是,已經被破壞的氣氛卻怎麼都彌補不回來,我稱身子不適,早早的離席回宮,整件事,至始至終流煙公主都沒說一句話,她只是平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彷彿那個人不是大理的使臣,她不是大理的公主,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疲憊的坐在溫泉裡,聽着四下流水的聲音,心境一片薄涼,不住嘆氣。
碧珠取了香油進來,跪到池邊爲我洗頭,碧玉梳輕輕梳過瀅黑的髮絲,她悄悄看着我的臉色,訕笑着開了口,“娘娘,何必跟那種人計較。”
我苦笑着搖頭,“不是……哀家不是爲那件事而煩。”
“那是因爲什麼?”碧珠不解的看着我,見我不語,又低頭讚美道:“娘娘的頭髮又黑又亮,簡直像絲稠一樣。”
我自嘲的笑笑,長嘆一聲,“我老了。”
“娘娘正值大好年華,怎麼說這種話?”她皺起眉頭,淡淡的蘭草萫味彌散在空氣裡,一如從前甘冽,只是已不清新,被池水熱氣薰得溫軟綿綿。
浴室裡銀色絹紗低垂,火氣薰得簾幔浮動,我重新閉上眸,難以抑制心中那份荒蕪的感覺,天朝並沒有想像中的牢固,雖是大國,卻日漸顯出朝庭力量的不足,女子主政,到底不如男人氣慨萬千,多少人都等着我哪天一撒手,把這江山讓出去,那簡直是妄想,然而回過頭來,我也不只是一個女人,還有攝政王不是嗎?
想到他,我心裡便浮起苦笑。
誠王爺到底是綿柔了些,到底是別人的男人。
我與君寶孤兒寡母,今日在壽辰上大理國王爺就敢當面羞辱我,還不是看在我們是孤兒寡母?我手捂上胸口,突然有些心痛。
何時君寶才
能長大?……保護我。
我的眼皮微微動了動,回頭再想“保護”二字,也挺諷刺的,身爲天朝太后,唯我獨尊這麼久,還有誰能比這個頭銜大?
我自嘲的笑了笑,仰着頭享受碧珠手指輕揉的按摩。
後頭珠簾撞響,舞雲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娘娘,攝政王在外求見。”
我微微擡了眸,一聲冷笑,“終於來了。”
碧珠擔憂的看我一眼,不敢哼聲。
“扶我起身。”我從水裡站起身,舞雲遞了浴巾過去,碧珠將浴巾給我披上,她們左右摻扶着我回到寢宮,並沒太過刻意妝扮,只簡單的將頭髮束成一束披在身後,找了一套湖綠色家常宮裝給我穿上,鬢邊髮絲還溼着。
我走出來,看到坐在那裡的夏侯君悅。
看到我這身裝扮,他愣了幾秒,才笑着道:“太后娘娘果不其然,是玉賢王口中所說的風華絕代。”
“少貧嘴,你們都退下罷。”我轉身在椅上坐下,冷冷的看着他,“你是故意的對嗎?故意把我一人留在那讓我難堪。”
“微臣確實有事不能赴宴,怎麼娘娘受委屈了嗎?”他含笑望着我,溫和的目光讓人很容易沉溺進去。
我冷笑一聲,深呼一口氣平復越來越上升的火氣,“你明知道他這份禮單就是想侮辱我,爲什麼沒有當場駁回,還故意留給我看?”
“只是男寵而已,難道娘娘不需要嗎?”他說得輕鬆,就像是獻了一匹布,一雙鞋,我用得到的。
我簡直哭笑不得,看着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笑一聲,起身走到我身邊,“清塵,別忘了你也只是個女人。”
他手指輕輕在我臉上撫摸,順着臉頰慢慢往下,最後擡起我下巴,指腹在我皮膚上摩挲,“難道你沒有發現這是老天的安排嗎?我們都在原地繞了一個圈,最後回到原點,只剩我們兩個人,這是上天的安排,清塵,別做什麼太后了,讓我來照顧你,照顧君寶好嗎?”
“你想做皇上嗎?”我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他看着我,顯得有些驚訝,眸子裡隱約劃過一絲痛楚,看到他的眼神,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想要捥回已來不及。
“君悅,你聽我說。”
“別說了。”他冷冷的放開我,轉過身去,“清塵,我與你這麼多年你應該清楚我的爲人,難道你以爲我想照顧你就是想得到皇位嗎?”他搖搖頭,顯得十分傷痛。
“我跟你不一樣,這江山我要來何用?難道你不覺得累嗎?有時候我看着你獨自坐在那裡批奏摺到深夜,遇到戰事便愁得睡不着覺,我是關心你,想替你分擔,覺得你一個女人不該肩負起這麼多事情,可是你……太傷人了。”
他轉身看着我,眸子裡的傷痛讓我無地自容。
我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說出那句話,可能是平時的壓力太多,一涉及到皇位江山我就特別敏感,在我心裡,這江山,這皇位,別人全沒份,我要留給君寶,只有他才能,才配得到天朝的江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已經傷害了別人。
“君悅,你聽你說,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我們不可能的,就算我同意,道德倫理上也不行,你就……從前的一切就當從沒發生過
罷!做你的攝政王,我會感激你一輩子,你的恩情,我只能下輩子再報。”
他搖頭苦笑,“我是讓你報恩才幫你的嗎?”
“不是……”
“我是疼惜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把我當成是聯姻的最佳人選,只要能穩固江山,便把一切能推給我的女人全部推給我,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也從來不問我到底愛不愛她們。”
提到愛,不禁讓我輕笑出聲,我擡頭看着他,有幾分憐惜又有幾分感慨,“事到如今你還相信愛情嗎?”
“你已經不信了嗎?”他用同樣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是不信,而是……看透了,愛情是什麼?對於帝王家的人來說什麼都不是,只有江山穩固纔是最重要的,攝政王的天真,真讓哀家覺得又敬又憐。”我搖搖頭道。
他輕笑,“太后娘娘這份冰冷也讓本王覺得是自己太傻了。”
他轉過身,拂袖離去,走到門口,又停下來道:“忘了告訴太后娘娘,這次邊關有亂黨擾民,袁將軍已成功將那些人打壓下,現在西關一切平安,娘娘不用操心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臉上喜悅的表情稍瞬即逝,看着他的背影搖頭,可憐的傻瓜,忘了我罷!
一整夜雖然諸事不順,但臨末了攝政王帶給我好消息也着實讓我高興了一把,安心的睡去。
卯時早朝,就聽到使者稟報袁將軍的捷報,我坐在珠簾後,高興的不由自主的在扶手上敲着節拍,笑着道:“袁將軍又立一功,哀家賞些什麼好呢?”
我在腦子裡竭力想着,舞雲俯身過來小聲道,“娘娘,聽說袁將軍家裡有位待嫁的女兒,不如就給她指門好親事罷?”
聽說指親,離得並不太遠的攝政王身子動了動, 我隔着珠簾看他一眼, 他還在生我的氣,早朝時一句話都不曾說。我想了想道:“也好,只是眼下沒有合適的人選 你下去讓袁將軍府上將令千金的生辰八字送過來。”
“是。”舞雲領命退去。
“誰還有本要奏?”我隔着簾道,威嚴的語聲還帶着略微的喜悅。
左相文宗青出列道:“太后娘娘,臣無本要奏,只是有一件好玩的事想告訴太后娘娘。”
“哦,是什麼?”我頓時來了興趣,翹首以待。
他捋了捋花白的鬍鬚道:“臣得到可靠的消息,據說蘭陵朝政發生政變,不久前蘭陵王駕崩之即,竟不把王位傳給親生兒子,而是傳給了長樂公主的駙馬,一位駙馬成爲新的蘭陵王,這可真是聞所未聞,據說那位駙馬從前只是江湖劍客,偶爾一次機會碰到長樂公主,風流俊雅的相貌讓公主一見傾心,蘭陵王十分寵愛這位公主,於是咬牙將他招爲駙馬,只是這人也確實有些能耐,政治遠見與計謀戰略都深得蘭陵王的喜愛,漸漸的,蘭陵王便發現他有做君王的能力,只是他不是皇室血統,平時皇上重用他,把兵權大政交給他,大家只覺得皇上過於偏愛,只是沒想到,蘭陵王竟然將皇位也傳給他,後宮幾位皇子,沒有兵力,對方又有皇上的親筆召書,不得已,只好讓位,搬離帝京,回到離京遠遠的封地,太后娘娘,你說這事……天下的事真是無奇不有。”他感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