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碧煙居已經越來越近……
“殤國夫人到……”
隨着長長一聲高呼,我下了轎,款款走向門旁。
和上次一樣,碧煙居大門緊閉,徒然,讓這聲“殤國夫人到”顯得有些諷刺。
“夫人,請稍等。”
隨侍宮人恭敬的對我一福,然後躬身上前敲門。
叩!叩!叩!
連叩幾遍,裡面才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誰呀?”
她開了門,看到我先是一驚,然後連忙低下頭去。
“這位是殤國夫人。”碧珠介紹道。
那婦人三十歲上年紀,普通裝扮,穿戴乾淨,聽說我是殤國夫人,立刻便明白了來意,忙退到一旁道:“奴婢柳煙見過夫人,夫人萬福金安。”
“免禮。”我和謁的道,親自扶她起身。
“本宮今天來……”
“奴婢知道,小公主很好,請夫人隨奴婢來。”還沒等我開口,她便熱情的招呼我進去,聽到君顏很好,我臉上浮現笑意,緊隨她身後。
“奴婢是負責昭顧小公主的,另有奶媽餵奶……”
“現在小公主正睡着……”
她邊走邊道,引着我來到後院,碧煙居地方不大,不過環境怡人、清幽,被人打掃得很乾淨,廊下襬着幾盆花草,剛剛澆過水,臺上水漬猶在。
“到了,夫人請進。”
她恭身請道,側身讓到一旁。
我進了殿,聞到一種屬於孩子的味道,循着味道過去,果然看到君顏躺在小牀上睡着。
我走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君顏,我的孩子……”
眼淚隨之落下,柳煙在旁看着,感慨的道:“還是親孃好。”
一句話,觸動心絃,我的淚落得更洶涌,她嚇得連忙解釋道:“夫人,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知道夫人有苦衷。”
我用帕子拭了拭淚,看着她道:“我該叫你什麼呢?”
“奴婢賤名,夫人隨便叫都行。”她惶惶的道。
我微微笑着,抱着君顏坐到椅子上,兩個月,她已長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被奶媽喂得胖胖的,這讓我很欣慰。
“來人。”我喚一聲,幾個託着托盤的宮人上前來,高掣手裡托盤。
“這是本宮的一點心意,你們照顧小公主辛苦了,以後,還要多多仰仗你們照顧她。”我笑着道,睇了個眼神給碧珠。
碧珠上前,將上面紅布一一掀起,介紹道:“這是娘娘賞的,白銀一百兩,黃金一百兩,布十匹,貂皮兩張……”
柳煙惶惶的站在那裡,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奴婢怎麼敢要夫人賞賜呢,平時的奉碌已經不少了。”
我低頭看着孩子,愛不肆手,良久才聽到她的話,恍然驚醒,笑着道:“一碼歸一碼,你們把君顏照顧得這麼好,理應賞的,收下罷,再不收就見外了,我是親孃,可她卻勞煩你們照顧,也算半個娘。”
“不敢當不敢當,奴婢何德何能,敢做公主的娘。”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碧珠道:“快收下罷,夫人還有事要吩咐呢!”
於是她將禮收
了,回來站到我旁邊,“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奴婢一定照辦。”
我將孩子交給碧珠,整了整皺了的衣裙,笑着道:“也沒什麼吩咐,不過是囑託你們多多細心的照顧孩子,你也知道,宮裡不比外頭,吃的用的上面都要萬分謹慎。”
我眸光深邃望定她,她恍然擡頭,看一眼,已懂得我的意思,“夫人說的,皇上已經交待過,奴婢並不敢馬虎,就連小公主喝的水都會親自試吃的。”
“那就好。”我滿意的點點頭,目光裡多了幾分讚許。
那邊響起孩子的哭聲。
“夫人,小公主醒了。”碧珠興奮得抱着孩子走過來,遞到我面前。
我欣喜得從椅上站起來,接過孩子,“君顏,還記得娘嗎?”
她咿咿呀呀哭着,看到我就突然笑了,這種母子連心的本能的感應讓我再次紅了眼眶。
“夫人,小公主可能餓了。”柳煙道。
我恍然應了一聲,本能的就去解自己的衣服。
“夫人不可,還是把孩子交給奴婢讓奶媽喂罷!“她連忙攔住我,伸手就要來抱孩子。
我閃身躲開,“不用了,今天就由本宮來喂。”我冷冷的道,回身坐到椅子上,神色間已有慍怒。
“這……”柳煙爲難的站在那裡。
碧珠走過去,笑着道:“柳姐姐,想必您也是有孩子的人,夫人是小公主的親孃,您就讓她喂一次罷!”
“不是奴婢不讓喂,是宮裡規矩,哪有娘娘們自己喂孩子的,有違祖宗規法。”她無耐的解釋着,看着我已經解開衣衫,見多說無用,只好不再說話,任我去喂。
然而,事隔兩個月,我早已沒了奶水,孩子吸了一會,沒有奶,又哇哇的大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茫然得哄着她,“君顏,不要哭……”
柳煙身爲人母,大概看出了什麼,笑着上前道:“還是讓奴婢抱給奶媽去喂罷!”
我無耐,只好放了手。
她抱着孩子下去餵奶。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我還意猶未盡的時候,就有聖旨傳到碧煙居,說皇上召見殤國夫人,已經派了轎子過來。
縱始萬般不捨,我也只好忍痛將孩子交給柳煙,“拜託你了。”
“放心罷夫人,這是奴婢應該的。”她道,接過孩子。
我依依不捨得放了手,轉身出了碧煙居。
坐到轎子裡,我的眼淚便一個勁得往下掉,止都止不住,我緊緊咬着牙,極力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夫人,奴婢覺得柳姐姐也是個善良老實的人,一定會好好對待小公主的。”碧珠小聲安慰着我。
她說的這些,我又何償不知道呢?只是生下孩子卻不能自己養的滋味很難受,比給別人做嫁衣裳更難受。
幾天後,宮裡傳出嫿修容懷孕的消息,皇上大喜,隨即擢升爲淑媛,位在昭儀之上。
“難怪……”我冷笑一聲,坐在妝鏡前,任碧珠細細爲我梳着頭。
“難怪什麼?”碧珠不解的問,說話間一雙巧手已爲我盤好一個飛鸞髻。
“難怪那天見到時,她
們匆匆忙忙,還有意躲着我。”我淡淡的道,從妝鏡前站起身。
自從那天之後,易子昭也沒有再日日留宿廣濪宮,新晉出頭的秀女更是層出不窮,不幾日就把宮中空缺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位填了個滿滿當當,他與夏侯君曜不同,他需要子嗣,敢生,也敢養,太后娘娘這兩天更是喜笑顏開,只是……紅淚呢?
嫿修容母憑子貴一躍成爲淑媛,原來俯首稱臣的女子突然風頭蓋過了自己,不知紅淚心裡會作何感想。
“本宮聽說最近玉昭儀大受冷落?”我問,已經來到外殿,在榻上坐了。
有句話叫作,登得越高摔得越疼,紅淚從前寵耀太盛,現在就越悽慘。
碧珠跟過來道:“好像是有此說,不過玉昭儀好像並不太在意,也仍舊去太后娘娘那裡請安,也與嫿淑媛說笑,兩個人的關係倒是越來越好了。”
我輕笑,目光幽遠而淡然,望着庭院裡仍舊鬱鬱蔥蔥的松林,“那虞美人呢?”
“那就更好了,虞美人天天都去福瑞宮跟淑媛娘娘聊天解悶,甚至還親手做了許多孩子的小衣服呢?”
“是嗎?”我只是淡淡應一聲,不再說話。
在宮裡,有時候越是對一個人好,就越恨她,恨不得她死。
晚上,皇上賜宴歆月宮,爲慶祝嫿淑媛喜得龍孕,這一次皇后不再避讓,堂而皇之的出席了宮宴,坐在潢潢鳳藻岸後,嫿淑媛坐在太后下側,臉上有着難掩的喜悅,剛剛一個月的大孩子,連肚子都還沒有,便時時刻刻挺起胸膛,美人垂嬌,一副體力不支的樣子。
而我居於下側,位子剛好與紅淚相臨。
堂上,皇上也十分高興,頻頻舉杯,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淡淡然坐着,偶爾喝一口酒,面前擺着各式菜品,瓜果,我撿了一隻櫻挑入口,順勢斜倚到旁邊厚枕上。
“你還好嗎?”我問。
紅淚輕輕笑一聲,端起杯喝了一口酒,“好得很。”
她說着話,眸色已黯了三分,隱隱有寒茫閃過,直逼對面那人。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輕笑,“怎麼你侍寢這麼久卻還沒有懷孕,倒讓她佔先了。”
我話裡沒任何諷刺意味,只是她的心太過敏感,倏得轉身看向我,眸光凌厲而冰冷,“我懷不懷孕關你什麼事,你也正希望如此罷。”
我一怔,倒也笑了,“是啊,本宮是不希望你懷孕,因爲有了孩子後,你會迷失得更快,可是在宮裡,必需要時時刻刻保持頭腦清醒。”
紅淚冷冷一笑,抽回目光,“那你現在……迷失了嗎?”
“有點罷。”我說,將櫻挑核吐出來,扔到桌子上。
我沉寂了良久,話峰一轉,突然又道:“你別動她。”
她微一怔,不解得看向我,“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別動她。”
“你心裡明白。”我冷冷的道,漫不經心看向對面的嫿淑媛。
紅淚會意,冷哼一聲道:“真正想要動她的人是夫人您自己罷!聽說皇上最近已經不去廣濪宮了,我可沒那麼想過,她不過是懷了一個孩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