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馨獨自一人待在鳳朝殿內, 身邊全是秦天放爲她安排的宮人,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如今的生活似乎還比不上在靜思宮的時候。
俞貴妃來尋洛馨的時候,洛馨正在制香。
餘光瞥見門口有人影, 洛馨便和往日那般懶懶地回了一句, “我不餓, 不用傳膳了。”
結果, 門口那人遲遲未動, 洛馨這才擡起頭看了過去。
秦天放將她禁足鳳朝殿,不許她出去的同時,也不許別人進來。
所以, 當洛馨看到俞貴妃的時候,洛馨微有錯愕, “俞貴妃, 你怎麼來了?”
“太后娘娘想請你過去坐坐, 所以派我來這接你。”俞貴妃笑得很是明媚。
在看慣了那些宮人之後,忽然瞧見一張不常見的臉, 洛馨的眼底總算是有了些許光亮。
不過說起來,太后怎會無緣無故地來請她過去一趟呢?
而且眼下秦天放的禁足尚未撤走,太后此番作爲——
“太后已和皇上說過了。”俞貴妃知道洛馨在想什麼,所以解釋道,“只是過去喝口茶罷了, 沒有大事。”
沒什麼大事。
這話聽着, 便不像是沒什麼大事的樣子。
洛馨簡單收拾一番後便跟着俞貴妃離開了鳳朝殿, 可這前腳剛邁出鳳朝殿, 洛馨瞧着宮門前擺着的步攆微微皺眉。
只有一座步攆……
就當洛馨不知道該坐還是不該坐的時候, 俞貴妃走上前,一把握住了洛馨的手, 將她往步攆方向拽了拽。
“再準備步攆怕是耽誤了時辰,皇后便和我一起坐吧。”
俞貴妃說完,洛馨也沒機會拒絕,便被她給拉近了步攆。
這步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人坐的時候,略顯寬敞,但兩個人坐的時候又顯得有些擁擠。不過,幸好洛馨清瘦,所以她們二人坐着,也還過得去。
“皇后今日身子如何?”俞貴妃笑盈盈地望着洛馨。
洛馨抿了抿脣,報以一笑,“還好。”
“那便好。”俞貴妃邊說邊從袖子裡拿了一樣東西遞到了洛馨的面前。
洛馨瞧着,是一個香囊。
又是一個香囊?
這香囊本就是個十分微妙的東西,往日都是男女之間表達愛慕關係所用。這第一個且當俞貴妃是因爲洛馨喜歡那味道所以送的,可這一個……
“這是九婆婆給你的。”俞貴妃見洛馨的表情變了又變,便解釋道,“前幾日九婆婆去了,臨走前本是想將這東西交給你的,可你被禁足鳳朝殿,所以她將東西交給了我,讓我轉交給你。”
“九婆婆,她……去了?”洛馨捏着那個香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俞貴妃。
俞貴妃卻是十分平靜地點了點頭,“年歲大了,這也是必然的事情,所幸她並無痛苦。”
這些理,洛馨自然懂得,只是想到曾經陪伴在自己身邊一段時間的九婆婆竟然這麼突然地就沒了,她不免心生失落。
過了許久,洛馨這才反應過來,她看向了俞貴妃道,“那她的後事……”
“已經妥善處理,讓人送回老家安葬了。”俞貴妃拍了拍洛馨的肩膀,勸道,“你別太難過了,她給你這香囊上繡了一個‘樂’字便是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看着手中的香囊,洛馨的眼底終究是泛起了些許淚光。
雖然和九婆婆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可是在靜思宮裡頭,也就九婆婆和徐嬤嬤會時不時地陪在她的身邊說說話了。
生命有限自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只是這一天來的太過突然,猝不及防,讓人都沒有好好做好準備。
洛馨拿出娟帕在臉上擦了擦,心想着在俞貴妃面前這模樣也太過不端了。
可細細一想,洛馨忽然擰了擰眉頭,“俞貴妃和九婆婆很熟悉麼?”
俞貴妃笑了笑,卻是避開了洛馨的目光,扭過頭看向了步攆外頭,“受人所託,所以會時不時見上一面罷了。”
“九婆婆還有親人?”洛馨記得,九婆婆很是年輕的時候便入了宮,以她的年歲來看,似乎應該沒有什麼親人在世了。
面對洛馨的問題,俞貴妃就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並未作答。反倒是轉過頭,笑看着洛馨道,“對了,我爹爹今日給我帶了些上好的香料進宮,回頭讓人給你送些去。”
“其實不用那麼——”
沒等洛馨說完,她感覺自己坐着的步攆忽然一停,外頭已然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說是已經到了。
洛馨下了步攆,整理衣裳的時候,便忍不住道,“俞貴妃知道太后尋我來,有何事嗎?”
“沒什麼,就是喝喝茶罷了。”俞貴妃依舊重複着那幾句老話,不過這一次,她拍了拍洛馨的手背,安慰道,“不用太擔心。”
雖然俞貴妃如此說,可洛馨到底是不太信任她的,所以心裡的不安也並沒有緩解多少。
直到她入了屋,瞧見秦藝正坐在太后身邊,洛馨這才放下心來。
瞧着秦藝一些安好的樣子,洛馨的雙眸忽然變得明亮起來。
“皇后來了。”太后衝着洛馨招了招手,“來,坐哀家身邊來。”
對於太后頗爲親和的態度,洛馨心中頗爲不解,但還是乖巧地坐到了太后的身邊。
這一坐,洛馨的目光便再也不能從秦藝的身上挪開了。
也不知道這這段時日裡,秦天放是否有爲難她,她是否過的安好……
“皇后啊……”就當洛馨爲秦藝感到擔心的時候,太后捧着洛馨的手說道,“哀家知道皇上糊塗,讓你這些日子受委屈了。”
洛馨不解地看向了太后,全然不懂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太后道,“哀家也是這會兒才知道,你是因爲讓皇上不要太過寵幸德妃的事情,招來皇上不滿,還被禁足了這麼久。這事皇上糊塗,哀家不糊塗,聽到秦藝說的經過後,哀家已經幫你在皇上那說過了,往後鳳朝殿一切照常,知道了麼?”
雖然洛馨不知道爲什麼事情在太后的嘴裡竟然完全變了,但她還是略顯無措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秦藝忽然站起身來,很是恭敬地衝着太后做了一個禮,“時辰不早了,兒臣要回府準備準備了。”
“怎麼不留下來與哀家一同用膳麼?”太后有些不捨道,“此番遠行也不知道要何日纔回來,這南苗也真是不太平,鬧來鬧去的,是得好好整治一番了,卻也不急這一時吧。”
秦藝道,“母后見諒,兒臣還要回府處理一些公務,替皇上辦完幾件瑣碎事之後,才能啓程去南苗。”
聽完秦藝的話,洛馨很是驚訝道,“長公主要去南苗?”
“是。”秦藝回答的乾脆利落。
只是她的眼神深情而又綿柔,讓人久久難以割捨。
“那長公主不留下來用膳麼?”洛馨微微皺眉,不懂秦藝爲何這般匆忙地離開。
明明,她們才見面,連話都沒好好說上兩句呢。
可是秦藝卻是十分的果決,“時辰真的不早了,該走了。”
真的該走了……
秦藝轉過身,看着屋外刺眼的陽光,她毅然決然,腳步堅定地離開了。
她也很想留下,可是不行。
這是她和秦天放的交易,她回宮一趟,見洛馨最後一面,然後趕赴南苗平亂,而他還她自由,保她一世。
能做這樣一場交易,對秦藝來說已然滿足。
畢竟,秦天放本可以一道旨意直接將她發配邊疆,遠不用來徵求她的意見。
待走到宮門口的時候,本是步伐利落的秦藝,忽然停了下來。
她轉過頭看了一眼高高的城牆,心中微有惆悵,卻也十分釋懷。
她曾無數次想要脫離這宮闈紅牆,卻不想今日便得償所願了。只是……
只是牽掛的人被留在了裡面,到頭來,她們彼此越行越遠。讓本該歡喜的事情,一下子變了味道。
但她若安好,便足夠了。
彼時,洛馨辭了太后,一出門她便拽過了一旁的小太監,“長公主去哪了?”
“長公主?長公主自然是出宮去了。”
出宮了嗎?
洛馨提着裙,一路朝着宮門跑去。
她明知按照時間來算,秦藝應該早就已經出宮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就此放棄一絲的希望。
她跑了很久,路上空蕩蕩的,除卻零星幾個太監和宮女侍衛之外便再無其他的人。
等她跑到了宮門口,她已然上氣不接下氣,可她還是一刻沒有停留。
“長公主已經出宮了?”洛馨依舊不死心地問着駐守宮門的侍衛。
而得到的回答讓她心底裡唯一的希望都完全破滅了……
她已經走了。
一句話都沒有說,便走了。
她們之間只是彼此看了兩眼,連一聲告別都沒有說,她竟然就已經走了。
洛馨爬上了城牆,就好像去年的那一夜,她努力地眺望遠方,試圖羣找到一抹蹤影,一抹秦藝的蹤影。
可是,她卻什麼都沒有瞧見。
風,依舊將她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洛馨差一點就以爲自己回到了一年前,唯一不同的是,今日陽光大好,她能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可是看的很清楚又怎樣,她依舊看不到秦藝的蹤跡。
“皇后。”秦天放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就站在洛馨的身後,嘆息了一聲道,“外頭太陽大,回去吧。”
洛馨沉默良久之後,忽地轉過身,她眯着眼睛看向了秦天放,“她是不是,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