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梧逃出皇宮時已經傍晚,她不敢去黎閣在京城的落腳點,生怕自己被人跟蹤,好在先前她一直在京城行走,找一個隱蔽又無人的住處也不難,自己給自己拔了刀,將傷口包紮吃了藥,葉青梧渾身癱軟的躺在破舊的角落裡,身下只有些許稻草。
側眸,看到身畔的短刀,葉青梧不禁扯脣一笑,兩次,被同一人,同一把刀,刺入同一個地方,葉青梧,這便是你飛蛾撲火所得到的結果嗎?
仿若所有的承諾都化作眼煙雲消散在人間,葉青梧看了一會兒,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強撐着不能睡過去,她又從這處舊宅走了出去,身上的衣袍不適合在外行走,葉青梧只得撐着身子潛入了一間裁縫鋪,選了一套新衣,留下銀兩,稍作裝扮,改頭換貌,出了裁縫鋪。
再次行走在街頭,葉青梧已然不是那個飄然若仙的女子,而是一個俊俏書生,眉間紅痣不見,喉間喉結若隱若現,一身灰色衣袍毫不顯眼。
葉青梧走進一間客棧,小二笑容滿面迎上前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葉青梧說,“一間上房,清靜點的。”
“好嘞,”小二歡快應道,葉青梧隨手將銀子丟在他手裡,跟着他上了樓,等樓上一到,葉青梧強忍着傷痛跟讓小二下去,自己卻癱倒在牀榻上動不了了。
葉青梧一睡便是兩天,再醒來時飢腸轆轆,頭暈眼花,衣領上還沾染着絲絲血跡,葉青梧拿出藥吃了些,又給自己換了藥,這才叫人準備吃食。
小二看到她很是驚愕,“公子,您沒事吧?”
“我有何事?”
“您……您兩天都不曾下樓,若今天還沒有聲音,我們掌櫃都要上來看看了。”
葉青梧不禁笑了,“怕我死在這裡?”
“並非如此,是,其實也不是我們掌櫃,是這幾日宮裡出了大事,我們那天仙似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長公主都失蹤了,聽說皇上震怒,說不管誰抓走了這三位,都要誅九族呢。”小二一邊擺開膳食,一邊絮絮叨叨的說着,葉青梧不曾打斷,只是問道:“這皇宮裡高手雲集,何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長公主都失蹤了?”
“這個小人便不知道了,不過巡防軍在挨家挨戶的搜,公子是生面孔,還是當心爲好。”
小二不肯再多說,葉青梧也只好道謝,爲了不打草驚蛇,不再多問,只是心頭涼意森然,所有美好,都是曇花一現,是她癡心妄想,一個皇帝的心頭能有幾分兒女情長,更何況是因此退位一說,是她傻,竟全然盡信了。
微微垂眸,葉青梧食不知味的塞了半碗米飯便聽到外面巡防軍的呼喊聲,她將窗口推開一道細縫朝外看去,高頭大馬上,一人遠遠而來,葉青梧微微一怔,未曾想到竟然是他。
思索了一番,葉青梧下樓而去,剛到樓下,葉青梧便聽到一聲呼喝之聲,她雙腿一軟,竟直接從樓梯上跌落下來。
洛青陽今日受命帶人巡查,今日剛在客棧中站定,便見一人從樓梯上跌落,未曾多想,洛青陽身形一躍,將人扶住,踉蹌的在客棧樓下站定,灰色身影的人快速朝他躬了躬身,低聲道謝,洛青陽皺了皺眉,“無事,以後當心。”
葉青梧出了客棧,撫了撫心口的傷,白着臉往前走去,事到如今,不知究竟有幾人還能相信。
步入一間茶館,葉青梧找了個位子坐下,便聽茶館中有人低聲竊竊私語。
“聽說皇后和太子都失蹤了。”
“是啊,是啊,不過,若不是皇后他們失蹤,便是我們該倒黴了。”
“莫要這般說,河南的水患還是皇后和太子等人給解決的。”
“可也不能因此讓我們丟了如今的安穩日子過啊……”
聲聲唏噓,葉青梧心中一片涼意,果然,人生而自私,她卻怨不得旁人,一切皆是她自作自受所得,一片真心,再次被人錯待,葉青梧,你記住了嗎?
咳了幾聲,帶出幾絲鮮血,葉青梧用帕子擦淨脣邊的血,撐着身子出了茶館,往城南的六裡亭而去。
搖搖晃晃,行了一個多時辰,葉青梧纔在六裡亭的角落裡坐下,她又換了一套衣袍,已然換成女裝。六裡亭是許多才子佳人私會的場所,葉青梧想了許久,才覺得此地最爲合適。
一直等到夜裡亥時,葉青梧才被人推了推,“你是……青梧?”
葉青梧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竟又昏睡了過去,她如今改變樣貌,洛青陽認不出她乃是正常,葉青梧便笑了笑,“是我。”
“你爲何……爲何變成這般樣貌?”洛青陽蹙了蹙眉,扶她坐好,藉着燈火看清她的面色說道:“你受傷了?”
葉青梧點了點頭,“受了些傷。”
“傷在哪裡?可嚴重麼?”洛青陽扶着她的肩上下看了一番,並未發現哪裡有傷,目色更急。
“青陽,你可知,你這樣子像是發現夫人受傷的新婚男子?”
話音未落,葉青梧一怔,洛青陽握着她雙肩的手也微微一緊,她有些不自知的別開頭,拂落他的雙手,乾巴巴笑了兩聲,又急聲咳起來,洛青陽大急,“爲何這般厲害?身子不是好的差不多了麼?我,我帶你回去,找江鷓鴣……”
他扶她起來,葉青梧卻不肯動,“不,我不能……回去。”
“爲何?爲何不能回去?皇……大哥都急壞了,已經有幾日……”
“我後悔了,青陽。”葉青梧說。
洛青陽怔住,她身子無力的向下滑了些許,葉青梧又扶着石桌坐穩,才道:“做人當自制,若能隱忍剋制,興許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究竟發生了何事?青梧,爲何你受了傷?南硯和子蘇,你可知身在何處?”
葉青梧暗自垂頭,“大抵是黃粱夢一場吧。南硯和子蘇我也不知身在何處,我能逃出皇宮,已然是極限了,離宮之前,便已經與他們分開,南硯……那時不是正在舉行大典嗎?你爲何不知……咳咳,他的消息?”
“那時是在舉行大典,可南硯被大臣們攔住,我和青朗兩人護送不得,大哥匆匆而來,朝臣將他圍住勸說,我和青朗有心周旋卻被擠在人外,等再回身,南硯已經沒了,這幾日,我和皇……和大哥心急如焚,絲毫線索都不曾得到,今日見到你給我的字條,我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拖了這許久避開了所有人才敢來此。”
葉青梧呵呵笑着,雙拳緊握,“怕是真正憂心的只有你一人。”
“不可能,大哥他已經幾日未曾閤眼了。”
“龍袍金冠,青陽,你告訴我,若他真是前去勸說,何必裝扮如此整齊?爲何見了面要心存愧疚?他只是放不下權利罷了,這一計甚好,一箭雙鵰。”
“青梧,我,我還是先送你去看診吧,你這樣子,我實在不能放心。”洛青陽不欲與她爭辯,如今對葉青梧而言,看診養傷纔是最好。
“不必了,我自己也是大夫。”葉青梧拒絕。
“那我如何才能幫你?你爲何不信大哥?你究竟發生了何事?還有你爲何會受傷?”凌亂萬千無法理出頭緒,洛青陽蹙眉看着她,心急如焚。
葉青梧雙目如炬盯着他,雙手握的更緊,無法握緊,一字一句道:“若我告訴你,他如當年一樣給了我同樣的一刀,你會如何?”
洛青陽身軀一顫,“這……這……爲何……他爲何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
暗自垂眸,卻沒忍住一陣咳嗽,掩着雙脣的帕子上血跡斑斑,洛青陽見到不免再次說道:“你一人在外太危險了,若……若他真的想殺你,如今你這情況,實在不能抵擋,如今情況危及,以你的性子怕是也不會回黎閣,你必須與我離開。”
“你,青陽,我一人已經習慣,只要知道南硯與子蘇安全,我便會安心養傷,不會讓人找到我的。”
“不可,你太過要強,如我今日走了,你日後大抵會撐着病體處處尋找,更加讓我心難安。”
“你……”
葉青梧話音未落,誰知竟身前的大穴一麻,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他,洛青陽朝她拱了拱手,“青梧,今日是我冒犯了。”
語罷他上前竟自將她抱起,走出六裡亭,葉青梧半晌未曾回神,直到被人抱着上了馬,葉青梧纔不禁問道:“你要帶我去何處?”
“回府。”洛青陽望着前面,單手摟緊了她,說道:“怕是要委屈你一些時日了。”qkvf
“洛青陽,你……”葉青梧暗自氣惱,“你不怕日後被人詬病嗎?”
“我爲人堂堂正正,別人要說什麼任由對方說去,只怕,你真的要冠上紅顏禍水的稱號了。”他語帶憐惜,此爲下下之策,可若非如此,不管葉青梧去到哪裡,他都不能安心。
葉青梧自嘲一聲,“縱然我不是,也不會有人信我,是與不是,又有何意義?”
他策馬走的極慢,饒是騎馬也走了半個多時辰纔到宣王府,洛青陽抱她入府,葉青梧低聲道:“你放開我,我自己走便可。”
“不可,此時你既不想讓人知道你的行蹤,而我素日又與其他女子無有往來,若皇兄貿然問起,我如何才能回答。”
洛青陽未曾聽信她的話,抱着直入青雲堂,待洛青陽將葉青梧送入寢室放在牀上,才又朝葉青梧拱了拱手,“失禮了,你好生休息,我去請大夫過來,即便你不想請江鷓鴣過來,也要看看別的大夫纔是。”
葉青梧蹙眉,她身上穴道未解,還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轉身離去,心有不甘,葉青梧問道:“那若是此事傳回他的耳中,倘若問起,你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