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站在原地,他幾乎可以看到梧桐苑裡的人來來往往,時而竊竊私語,臉上謹慎而恐慌。
爲何會突生疾病呢?
爲何呢?
他惶然不知所措的站着,時而還能聽到裡面傳來的屬於洛南硯的吼聲。
徐輕帆匆匆而來,看着有些呆滯的秦風,在他的肩頭拍了拍,“秦兄,你怎麼了?”
秦風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你放心吧,那天你傷的那樣重,我都以爲自己沒辦法向你爹交代了,太后娘娘和江太醫竟然還把你治好了,公主殿下定然也不會有事的。”
秦風的臉慘白慘白的,他站在原地,什麼都沒做卻汗溼全身,他想說生死無常,公主不一定有他的這份幸運,況且他覺得公主的身子一向不算很好。
可是,他又覺得這句話太不吉利了,生生將這句話吞了回去,梗着脖子點了點頭,“公主一定會好起來的。”
梧桐苑的確忙碌,宮門外職守的小太監此時都不見了。
徐輕帆見他眼睛巴巴的往裡面張望,忍不住說:“不如我們偷偷的進去看看怎麼樣?若是有人問起來我們就說聽說公主病了,實在坐立不安,特來探望。”
秦風怔了一下,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立刻擡腳進了梧桐苑,“走。”
徐輕帆被他這急吼吼的樣子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秦風已經走了大半遊廊,竟然腳下生風,連輕功都運了起來。
徐輕帆仔細看清楚只覺得不可思議,淡定如斯竟也有急的變了臉色的時候。
“你等等我!”他疾呼一聲,也擡腳追了上去。
秦風沒有停下,甚至沒有回頭,順着遊廊七拐八拐就到了偏殿的外面,裡面站了許多人,不過都忙忙碌碌的等着吩咐,沒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除此之外,他也看不到裡面。
一顆心如在油鍋裡被人煎煮一樣,秦風的頭上冷汗直冒,他難以想象若是子蘇出了什麼事情自己該是個什麼樣子。
直到此時,他發現他是不能接受的,他完全無法像以前那樣想,若是子蘇有了婚約,他便陪着那木偶人過一輩子。
今日,他再也無法那樣風輕雲淡。
不知何時,身邊站了一個男子。
一身玄衣,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秦風一直看着裡面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反而是徐輕帆看到了。
他有些奇怪,這宮裡,如今應當除了皇上和他以及秦風之外沒有第四個男人了,這個人是……
他拱了拱手,“這位前輩,不知您是何人?”
他用了這樣一個充滿江湖氣的問法,洛熠宸瞥了他一眼,如今的洛熠宸四十歲剛過,卻依舊英姿勃發,只除了眉眼間比他們多一分經歷之外,竟讓徐輕帆無法看出他的年紀。
“我……不是誰。”
徐輕帆:“……”不是誰是誰啊,不是誰也總應該有個名字吧?
他心裡的好奇更盛了幾分,可是,他深知在這樣的深宮禁地有許多話是不能宣之於口的,剛剛問及性命便已經是魯莽了,他只好訕訕的閉了嘴。
洛熠宸卻在此時輕輕的嘆了口氣,“沒想到公主一夜之間就病了。”
秦風直到這時似乎纔看到了他,側眸看了他一眼,徐輕帆見狀便再次拱了拱手,說:“那您知道公主是怎麼生病的嗎?”
“不知,只是昨日晚間見到公主還十分開心的樣子,一夜之間竟就病倒了。”他再次嘆了口氣,搖搖頭,一副我心幽憐的模樣。
“您也住在這宮裡?”徐輕帆從他的話中聽出門道。
洛熠宸便點了點頭,徐輕帆訕訕的閉了嘴巴,這個歲數看起來比他們稍大一些,住在宮裡不是宣王爺,那就只能是……
徐輕帆的臉色變了變,他想到了可能是太后娘娘的難寵。
可是,太后娘娘與“先皇”伉儷情深,聽說“先皇”剛死的時候,太后娘娘曾三年未踏出宮門一步。
徐輕帆覺得應該不是,畢竟,那樣銘心刻骨的深愛,如何會有人代替的了呢?
可是,他又實在無法解釋這樣一個成年男子爲何會出現在深宮後院裡。
此時秦風轉過頭來,朝着洛熠宸施了個禮,說道:“先生可知公主病時是何情景嗎?”
先前那小太監說公主吐了血,若非什麼大病,爲何會吐血呢?
“太后娘娘前去看時,只說公主殿下氣血紊亂,吐血不止,許是身體不適強撐着練功時走了神也說不定,偏今日清晨又頗涼,公主幼時身中寒毒一直難清,如今也不過是小心將養罷了,至於今日這一遭,還不知道要如何。”
“太后娘娘深諳醫術,難道沒有說要如何醫治?”
洛熠宸沉默了些許,面色有些沉寂,似乎欲言又止。
秦風立刻說道:“先生,我與公主乃一度攜手同遊,如今公主大病,吾心甚憂,若先生有解救之法,請先生一定不吝賜教。”
他躬身深深一拜,竟是一揖到地。
徐輕帆愕然的看着他,洛熠宸則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不是不告訴你,只是就算是告訴了,你也幫不上忙。”
秦風仍然如先前那樣看着他,再次深深一禮,“請先生不吝賜教!”rz90
“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也只能告訴你了,”他再次嘆氣,一副想要救公主卻偏偏有心無力的模樣。
他說:“公主如今寒毒發作,需要身體康健的至陽之人取心頭之血飲下,方可有續命之機。”
秦風和徐輕帆都呆了呆,先不說何爲至陽之人,便是取這心頭之血便令人聞之色變,況且,這還不一定能救公主,只是可能會有續命之機。
“敢問先生,何爲至陽之人?”
洛熠宸大剌剌的目光在他兩人身上劃過,“便是指你們這樣的少年郎,血氣方剛,未曾成親有妻妾的人。”
徐輕帆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尷尬,秦風卻沒有什麼變化,沉默了一瞬,他又問:“只要是身體康健的至陽之人取了心頭血便可嗎?”
“自然不是,這血需是熱着送到公主脣邊的,另外,此人還必須是心甘情願爲公主獻血的。”洛熠宸又道。
“那先生看,我如何?”
徐輕帆愕然,大叫:“你瘋了,你的傷還沒好呢?”
“那點小傷早已好了,你莫要大驚小怪。”秦風波瀾不驚的看了徐輕帆一眼,轉過頭來又看向洛熠宸,“先生可知哪裡取血方好?可願借我一把刀?”
洛熠宸沉着眉看着他沒有動,面色罕見的嚴肅,“你想好了?”
秦風被他這目光看着,卻沒有半分退縮,他思索了一下,鄭重的點了點頭,“想好了。”
“你上有父母,若爲公主取血,一不留神便會送了性命,此爲大不孝,你可知?”
“我知,等我回去,定會向二老請罪的,此事不勞先生費心。”他再次朝着洛熠宸深深一禮,說道:“請先生指點。”
洛熠宸深深的望着他,深邃的眉眼似乎要看透他爲何要這樣做。他的心糾結而矛盾,一邊盼望着想要有一個人能夠拼儘性命去愛子蘇,可又糾結着生怕這個人就搶走了他的小公主。
秦風卻是不解,未等到他的回答便再次深深一禮,“先生。”
“秦兄,你瘋了!”徐輕帆此時被他的聲音驚醒過來,拉着他的手臂猛地一晃,朝着外面走了兩步,“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那刀插進心口可還能活下來?救了公主,你若死了怎麼辦?”
秦風掙了掙手臂,可惜徐輕帆死死的拉着他,一下竟然沒有拉開。
他這纔看向徐輕帆,眸色認真,“輕帆,其實我一直未曾告訴你,今日你問我母親送我的玉佩去哪裡了,我沒有收起來,我送給公主殿下了。”
“你……”徐輕帆愕然的呆在了那裡。
秦風趁機將手抽了出來,他順着徐輕帆的話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那的確是母親送我與未來妻子的定情之物,正是知道如此,我纔將那塊玉佩送給了公主。”
他垂頭笑了一下,又繼續說:“我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會這樣想,想和公主在一起,先看她的一顰一笑,只是你知道,我和她,身份天差地別,絕無可能。我將那玉佩送給她便是想着,我不求她時時刻刻記住我,便是能偶爾看到玉佩想起我便夠了。如今,能有再次爲公主做點事情的機會,我爲何會放棄呢?”
徐輕帆聽着這一切只覺得荒謬,他近乎呆若木雞的看着他,他一直以爲秦風不開竅,卻從未想過,他的感情純真而濃烈。
秦風就在這時轉過身朝洛熠宸走過去,再次一禮,說道:“先生,您可知道附近何處能夠取血?”
“你真的想好了?你那兄弟說的沒錯,一刀下去說不準便死了。”洛熠宸再次說道。
秦風笑了一下,點點頭,“謝先生提醒,這些我都清楚。”
“你知道會死還願意去做?”這與飛蛾撲火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爲何不願意,人生一生,並非誰都有機會飛蛾撲火,先生怎知飛蛾撲火時不是心甘情願呢?”
青衣青年眼角帶笑的看着他,竟不懼生死,洛熠宸第一次覺得這小子有些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