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卿眨了眨眼睛:“殿下果然目光如炬,本宮很好奇,殿下打算如何在本宮這裡入手?”
齊珩放下杯子,淡然一笑:“孤並不打算破壞貴國和燕國的盟約——當然,曾經孤是有這個打算,但是見到皇后娘娘後,孤決定不給皇后娘娘找麻煩了。偌大的一個大元,娘娘打理起來定然很辛苦。”
裴容卿心中突的一跳,笑的含蓄:“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本宮還應付的來。這麼說,本宮還要感謝殿下高擡貴手呢!”
“皇后娘娘說笑了。”他似乎根本不曾聽出其中的諷刺之意,笑容越發溫柔,“只希望以後,娘娘不要責怪孤太過無情。”
“本宮怎敢和太子殿下攀交情?”裴容卿輕扯嘴角,臉上忽然露出幾分怒色,她毫無徵兆站起來,“本宮該回了,殿下自便。”說罷徑自離開,邵梓孺跟在她的身後,經過齊珩身邊時含笑道:“我們叨擾殿下良久,還請殿下恕罪。”
齊珩含笑點頭:“邵大人慢走。”然而他帶着笑意的目光始終落在裴容卿的身上,很是意味深長。
“娘娘,您怎麼忽然生氣了?”走出昀昭宮,邵梓孺不由的問道。
裴容卿蹙了蹙眉,她一想起齊珩那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神態就覺得不舒服。
“只是覺得這個人很難對付,無礙。”
“臣的確沒想到他就是公子珩。”邵梓孺想了想,也不由的歎服,“僅帶着十幾個人便敢來大元,而且齊國那裡沒有露出一點點風聲,可見他的勢力之深。公子珩雖然一向以溫潤如玉、禮賢下士而聞名,但是他絕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
裴容卿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你也覺得他很陰險是吧?”
邵梓孺失笑:“陰險倒不至於,只是身爲上位者,有些手段是必須的,臣其實很佩服他。娘娘似乎對他很有偏見?”
裴容卿蹙眉盯着他,重複道:“佩服?”
“一直以來他的儲君之位都不穩,因爲現在的齊帝生性多疑,偏愛貴妃生的小兒子,多次有廢太子重立儲君的意思,對此,他並沒有一味的退縮,而是以雷霆手腕軟禁了貴妃和小皇子,齊帝也因爲病重而讓太子監國。”邵梓孺微微一笑,“而自他監國以來,齊國的實力以可怕的速度發展着。”
“對自己的父親都能下手,你還說他不陰險?”裴容卿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成王敗寇而已,如果他不動手,那麼恐怕早就死於非命了,至少他沒有趕盡殺絕。”邵梓孺笑道,“可以這麼說,做他的盟友和下屬是十分幸運的,而作爲他的敵人,只怕沒什麼好下場。”
裴容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本宮看邵大人的意思,似乎十分想投奔他呢!”
“臣已經有娘娘了,還怕什麼呢?”他笑意深深。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彆扭?裴容卿橫了他一眼,加快腳步不再理他。
***********
月貴人被害一案很快就有了結果——當然是裴昭炮製出來的結果,行兇者是當晚巡夜的侍衛,如今已被收監,雖然再三確定此人多有作奸犯科,但把這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算到他頭上,裴容卿多少有些內疚,因此吩咐善待他的家人,可是此人的性命定然是保不住了。
盛寵不過半個多月的月貴人就此香消玉殞,後宮再一次歸於平靜。很快,燕國和大元的盟約正式簽訂,大元和齊國的互市也在推進中,再過幾天這兩撥人都得打道回府了。
忙完這一陣,裴容卿總算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裡依然有一絲疑惑不曾解開。
關於月貴人之死,毫無疑問是趙謙派人下的手,那天晚上月染霜趁着元懷瑾不在,偷偷走出挽月齋打算找齊國的人彙報情況,只可惜半路被人殺害,又被丟在翡陽宮附近,被自己的人殺死,難怪她死不瞑目面容猙獰。
可是,賢妃的出現要怎麼解釋?
邵梓孺的調查顯示,那天晚上賢妃的確帶着幾個宮女出門了,但是在半路幾個人都被她遣走,因此沒有人知道她爲何會發現月染霜的屍體,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一年多以前,先皇后死後沈茉涵的表現無論如何不能又巧合來解釋,東方舞曾經試着問過沈茉涵,卻被她含糊過去了。此事就此成爲裴容卿心裡的一樁懸案。
“母后,來,再喝一口,喝了這勺臣妾就給您吃蜜餞。”慈寧宮裡,裴容卿笑着給久病的太后喂藥。
“你這麼忙,還要抽空來照顧哀家這個老婆子。”太后虛弱道,但臉上卻露出了舒心的笑。
“母后,看您說的,臣妾是您的侄女,也是您的媳婦,臣妾孝順您是應當的。”裴容卿乖巧道。
太后欣慰的握着她的手:“好孩子!唉,只是夢語那孩子怎麼嫁人後一次也沒想過來看哀家?還怪哀家當年執意讓她進宮麼?”
裴容卿抿嘴笑道:“母后多慮了,如今姐姐嫁得如意郎君,怎麼還會怪太后?只怕是因爲新婚,不捨得離開安王半步。”
“其實哀家本屬意讓你做安王妃。”太后忽然嘆氣,“當初覺得你性子軟,皇后之位不適合你,做個王爺正妃倒是相宜,安王脾氣好,府裡沒什麼妻妾,和皇上感情好,你嫁過去就是享清福,誰知道陰差陽錯。”
“母后,其實也沒太大不同,臣妾和姐姐都是您的媳婦兒。”裴容卿笑的甜美,斂去眼底的那一分諷刺。
“幸好你從來不曾讓哀家失望過。”太后忽然握住她的手腕,鄭重道,“皇后,你做的很好,只是還不夠!朝政大權只是表面,關鍵還在軍政大權!手裡沒有足夠的兵力,一切都是鏡中月水中花!”
軍政!裴容卿神色不變,眼底卻閃過一絲冷光。
太后手上用力,盯着她的眼睛,艱難道:“沈隨之所以氣焰高漲,正是因爲他的手裡有一支忠心追隨於他的沈家軍!當年爲了對付燕國,陛下命沈隨爲戍邊大將,沈家軍就是那個時候訓練起來的,大約有五萬人,咳咳……”
“母后,您彆着急,臣妾聽着呢!”裴容卿撫着她的背,心思卻被她所說的話全部佔據。
“這五萬人的大軍是大元的精良部隊,多次立下汗馬功勞,但他們對沈隨忠心耿耿,只怕不是輕易能收回的,但是……”太后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但是,咳咳,御林軍和禁衛軍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手裡!京城的禁衛軍是從各地抽調而來,實力也不容小覷,人數有十五萬之中,而御林軍雖然人數不多,只有兩萬,但守衛着皇宮,向來是皇宮的最後一道屏障!這幾年來,哀家雖然千防萬防,但沈隨的勢力爪子還是伸到這兩隻隊伍裡去了,咳咳!”
裴容卿手疾眼快的端來一杯蜂蜜水,喂太后喝下:“母后,您在病中還這麼勞心勞力,到哪一日才能好呢!您說的,臣妾都記着了,一個字也不敢忘記!”
“千萬要小心,沈隨狼子野心,哀家怕她欺負你一個弱女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太后劇烈的喘着氣,眼中閃耀着讓人心悸的光芒。
“母后,您放心,臣妾就算拼勁最後一口氣也要護着大元,絕不會讓沈隨等人亂了大元!”裴容卿鄭重道,太后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靠在軟枕上,緩了口氣說:“好孩子,難爲你了。”
“事關臣妾的身家性命,臣妾無論如何不會掉以輕心,母后請放寬心,臣妾雖然不才,但一個區區的沈隨還欺負不了臣妾!”
“好!好!這纔是我裴家的女兒!”太后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喟嘆一聲,“皇上不中用,全靠我們孤兒寡母,就算爲了你,哀家也絕不會倒下!”
聞言,裴容卿震了震,不管太后是不是曾經對不起裴二小姐,這份堅韌都值得她敬服。
“是了,就算爲了臣妾,母后也定要養好身體!”裴容卿眼睛有些溼潤,真心實意道。
見太后因爲累極昏睡過去,裴容卿走出寢殿,神色凝重,她囑咐蘇姑姑好好照顧太后,這才坐上轎輦回了未央宮。
不得不說,太后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自邵梓孺做參知政事以來,她就不止一次的聽邵梓孺提到沈隨在禁衛軍中收買人心的行徑,雖然動作不大,但長期下來,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如果元懷瑾臨政,哪裡有沈隨蹦躂的份?他再怎麼示好,禁衛軍都不會買他的賬,因爲一直以來禁衛軍都是直接隸屬於皇帝的,除了皇帝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能出動這支隊伍,御林軍也是如此。
可是,禁衛軍和御林軍不會聽服身爲皇后、身爲女人的自己,這纔給了沈隨可趁之機。
百官可以被自己收服,爲何禁衛軍不可以?她睜開眼睛,無聲的笑了。沈隨的名聲再怎麼大,也只是個臣子,身爲臣子,尤其是掌握軍權的臣子犯上作亂,可是很嚴重的罪名,願意陪他冒險的人絕不會很多,自己雖然是女子,但至少代表皇室,背後是皇帝,在沈隨優勢不那麼明顯的情況下,大部分人會如何選擇,不言自明。
不過,僅僅聽政已經不夠了,她必須逐漸確立自己的權威,這樣做起事來纔不會束手束腳。
五日後,趙謙的所率領的使團率先離開,裴昭親自送他們出關,他們走之後的第三天,厲擎天等人也要打道回府。
因爲對方是一國皇帝,爲顯重視,裴容卿少不得親自出馬。
衆目睽睽之下,兩人沒有時間私下交流,可是僅僅幾個眼神已然足夠,她看到他的不甘、不捨和擔憂。雖然她並不愛他,他甚至給她致命一擊,可是對於韓岑,她始終有一種依賴,畢竟三年的習慣已經深入骨髓。
“燕帝陛下,此去山高水遠,一路多加小心。”她只有這麼一句話,神情亦淡然,但是厲擎天卻難得的露出了微笑。
“朕記下了,皇后娘娘多保重。”他定定的看着她,幾個字已包含了千言萬語。
我會再來的,他無聲的對她說。
或者,這句話還可以解讀成,我還沒有放棄。
裴容卿微笑的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不是不悲涼的。
他們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卻因種種原因,相距了千山萬水,而且終其一生也不會再進一步,因爲誰也無法保證再見面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縱然她不會再給他機會,她也無法再責怪他。
“娘娘,回去吧。”邵梓孺適時的打斷了她的怔忪。
她垂眸,斂去了眼底的複雜神色,再擡頭時,眼底已經一片清明。
“走吧,去安王府。”
昨日得到消息,安王妃有孕了,裴夢語嫁給元司灝不過剛剛一個月多一點就懷有身孕,倒是一件難得的喜事。裴夫人高興的當天就去安王府常住了,打算一直照顧到她生產,裴容卿身爲皇后和長嫂,自然要去看望一番。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安王府,這座府邸雖然不算十分奢華,但已足夠尊貴,府裡的一草一木都經過精心雕琢,讓人移不開眼睛,無人敢小覷這位得太后寵愛得皇上信賴的王爺,而王妃又是皇后的姐姐,自然尊貴無比。
因此,看到這樣門庭若市的場面,裴容卿絲毫不意外,但因她的到來,客人們都紛紛告辭,除了幾位同爲宗室的王妃和郡王妃,其他人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裴容卿耐着性子等着衆人行完禮,這才把目光投向臥牀的裴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