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給皇后娘娘請安。”裴夢語見狀,作勢要下牀,被牀邊拉着她手的裴夫人一把按住。
“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了!還要這些虛禮做什麼!快躺好!”裴夫人笑吟吟道,按着她的肩膀不許她動,然後看向裴容卿,目光帶着徵詢。
裴容卿無意在這些事上和她們爭執,遂含笑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裴夫人的話:“姐姐快躺好吧!你如今懷着的可是元氏子孫,尊貴的很呢!”
她說話間已有人在牀邊擺了個凳子,裴容卿坐上去,笑着看向裴夫人:“母親許久不曾進宮看女兒了,若不是姐姐有孕,女兒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孃親呢。”
裴夫人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尷尬,她訕訕一笑:“娘娘事務繁忙,我怎好去打擾?看到娘娘身體康健,我就放心了。”
幾個陪坐的王妃紛紛道:“娘娘氣色很好,是大元之福呢。”
“今日能得見娘娘的風采,可是妾身的福氣!”
“安王妃有孕,這既是皇家的喜事,也是裴家的喜事呢!”
“裴夫人好福氣!”
衆人紛紛奉承裴容卿或者裴夫人,語氣不掩羨慕。也難怪,他們雖爲宗室,但多半沒有實權,對裴家雖不至於卑躬屈膝,但小心奉承還是難免,畢竟如今裴容卿是執掌實權的人。對此,裴容卿只是含笑聽着,不曾說什麼。
忽然一個年輕的新婦掩脣笑道:“安王妃有喜,不知什麼時候能聽到皇后娘娘的喜訊呢?”
她話音剛落,房間裡忽然安靜了下來,衆人神色各異,那個年輕的新婦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臉色一下子慘白!
誰都知道皇上根本不駕臨後宮,她說這樣的話,不是給皇上難堪麼?
“娘娘,妾身說錯了!請娘娘責罰!”她不知所措,只得撲通跪下來,瑟瑟發抖。
雖然她的名字上了玉牒,皇后不會拿她怎樣,可自己丈夫的前途還握在皇后的手裡,一下子不小心便要連累自己一家子!想到這裡,她越發惱恨自己的口無遮攔。
“無妨,各位王妃先回吧,本宮有話和母親還有姐姐說。”裴容卿含笑道,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
衆人面面相覷,只當自己被波及了,殺人般的眼光紛紛投到年輕女子身上。她們今日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和裴家的女子搞好關係,好給自己的丈夫謀福利,如今話沒說幾句,便被打發了,自然憋了一肚子不滿,那年輕的新婦委屈的差點掉淚,可也不敢在裴容卿面前怎樣,趕緊抹了把臉和衆人一道出去了。
“娘娘,可是有事吩咐?”裴夫人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最小的一個孩子。從前因爲架不住二女兒的懇求,最終送三女兒進宮,心裡不是不愧疚的,可是看三女兒在宮裡如魚得水,就覺得這個女兒越來越陌生了,幾次打交道下來,原來的愧疚早已變成了戒備和畏懼。
“母親,眼下什麼人都沒有了,您怎的還叫的那麼生分?”裴容卿不滿道,身體靠過去挨着她。
裴夫人一愣,雖然這個女兒變得陌生了,可眼下撒嬌的模樣還是和從前一樣,心裡驀地一軟,她放柔了聲音道:“好孩子,娘只是提醒你,如今你貴爲皇后,行事可不能像從前那樣了。”
“母親,女兒知道,眼下不是沒有外人麼!”她眨着眼睛,和任何一個十六歲少女沒有差別。
“妹妹出落的越發動人了。”一直含笑坐在牀上的裴夢語忽然出聲,語氣溫和,倒是長進了不少。
“姐姐才動人呢!都說懷孕的女子是最美的,姐姐可不就是最美的時候?又有安王的寵愛,妹妹都看的忘了眨眼了呢!”裴容卿又親熱的握住她的手,在看到她明顯的一個瑟縮時,眼底閃過一絲諷刺。
“妹妹說笑了,誰不知妹妹的美貌天下第一呢!”她不自然道。
裴容卿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而是看着她的肚子,好奇道:“姐姐才一個多月吧,這麼說還有八個月本宮才能見到他。”
“是呢。”提起肚子裡的孩子,裴夢語和天底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幸福而期待。
見到她這個模樣,裴容卿有一瞬間的心軟,畢竟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一個母親來說太過殘忍。
可是,爲了試探元司灝,也爲了已經枉死的真正的裴三小姐,她依然微笑着開口:“姐姐,本宮覺得和這個孩子投緣,等孩子出生後,不如將她放在本宮膝下撫養吧!姐姐放心,本宮定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的!”
“不!”裴夢語失聲尖叫,臉色慘白,“不行!”
裴容卿有些無措的看了裴夫人一眼,見裴夫人同樣一臉震驚,她不解道:“母親和姐姐覺得不好嗎?如果這個孩子是男孩,又養在本宮膝下,他就是大元的太子,未來的皇上,姐姐爲什麼不同意?”
聞言,兩人又是一愣。
裴容卿猶自怔怔,裴夫人急切道:“我的兒,你不是說笑吧?你還年輕,以後總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母親,你又不是不知道。”裴容卿低下頭,紅了眼圈,“皇上這樣子,女兒這輩子都別想擁有自己的孩子了,只怕旁人也不會有,母后遲早會在宗室裡選一個作爲太子,那麼,選中姐姐的孩子的可能性就極大,畢竟姐姐也姓裴。女兒就想,既然如此,不如等孩子一出生就由女兒來撫養,這樣對孩子也好。”
說罷,她有些膽怯的看着裴夫人:“母親,難道不是嗎?”
太后的確會這麼做,按理說這樣對太后、皇后,對裴家都是最好的,可是對自己的二女兒來說,的確太殘忍了,裴夫人還在猶豫,裴夢語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不!我絕不同意!這是我的孩子!任何人都別想搶走他!”
“姐姐,你要爲孩子的前途着想。”裴容卿懇切的看着她,“只要他是個男孩,那麼他就是未來的太子,本宮會讓他知道他的生母是誰,那麼他定然會孝順姐姐的,姐姐和安王感情甚篤,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裴夢語看着自己的肚子,怔怔的落下淚來,這個孩子到自己的肚子裡不過才一個月,就已經被決定了命運!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太子,可是一出生就被迫分離,想想她就覺得痛不欲生。
“不,我不要……”她忽然拉住裴容卿的手,“好妹妹,等孩子大些你再帶他進宮好不好?他那麼小就離宮,我怎麼捨得……”
“姐姐說什麼呢,宮裡那麼多人,你還怕孩子得不到好的照顧嗎?何況等大了些再教導,只怕就困難了,雖說這個孩子是養在本宮膝下的,可是姐姐若想看他,隨時都可以。”裴容卿笑吟吟的看着她,看着她原本光彩照人的目光漸漸暗淡下去。
“不,不……”她依然搖頭,一把甩開裴容卿的手,捂着肚子嗚嗚的哭,裴夫人猶豫不決,一籌莫展,因裴容卿在此,也不好上前安撫。
“娘娘,你看這……”
“母親再勸勸姐姐把,本宮直接找安王商量。”說罷,她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往外走,讓裴夫人所有請求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
這一趟的目的,本就是元司灝。
大堂裡,邵梓孺正在和元司灝閒話,二人看起來有說有笑,似乎十分融洽,讓裴容卿驚訝的挑了挑眉。二人見她進來,忙站起來行禮。
“本宮還沒有恭喜安王。”她微微一笑,“果然是要做父親的人了,安王殿下看起來越發穩重了。”
“讓娘娘見笑了。”他勾起脣角,不動聲色,似乎知道裴容卿來者不善。
裴容卿沒有賣關子,直接將來意說了,然後淡定的端起茶水,一邊用杯子浮着霧氣一邊等他的迴應。
他顯然有些意外,沉吟道:“娘娘,拙荊才一個多月,現在說這個可是早了,至少要等孩子生下來,確定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再說不遲。”
裴容卿眯起眼睛看着他,這話說的的確不錯,自己這麼早就提出來,的確有點兒居心不良的意思在裡面,可是,想這麼容易矇混過關,只怕沒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她笑道:“安王所言極是,只是一旦確定是男孩,恐怕就沒有安王拒絕的餘地了,所以本宮想着還是先和殿下商量商量爲好。”
“那如果本王不同意呢?”他挑了挑眉,“畢竟對女子來說,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實在很殘忍,而且娘娘爲何不直接找本王商量,若拙荊受了刺激,孩子受到影響又該怎麼辦?”
“請殿下恕罪,本宮不曾做過母親,怎麼知道做母親的心裡呢?本宮還以爲這是一件好事,因此急忙告訴姐姐,想讓她也高興高興,畢竟自己的兒子是未來的太子,對做母親的人來說,孩子的前途不是最重要的嗎?”裴容卿含着幾分迷惑幾分不解幾分委屈,倒是讓元司灝一時辨不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
“依臣來看,此事對安王妃也不算太殘忍,畢竟娘娘是安王妃的妹妹,而且孩子即使住在宮中,王妃也可時時看望,孩子也不會忘記王妃的生養之恩。”邵梓孺含笑道。
裴容卿頷首:“本宮也是這樣想的,更何況安王殿下身爲宗室的一份子,就要有爲皇家犧牲的覺悟,如今陛下膝下空虛,從宗室中找一個繼承人是在所難免的,安王若一味推辭,實在是……”
元司灝臉色變了變:“那就要犧牲本王的孩子嗎?”
“安王說笑了,這怎麼能是犧牲!這個孩子可是大元的太子呢!”裴容卿勾起了脣角,靜待他的反應。
元司灝抿緊脣,漆黑的眸子分明閃過一分狂熱的光芒,雖然稍縱即逝,可裴容卿還是捕捉到了。
心漸漸的沉了下去,難道,真的和自己所想的一般。
“娘娘都把話說到這個分上來,再拒絕,豈不是顯得本王不識好歹?畢竟本王姓元,不能看着大元陷入混亂”他苦笑一聲,“只是,希望娘娘遵守承諾,讓拙荊可以隨時進宮看望這個孩子。”
“如此,本宮要多謝安王了,王妃那邊也請王爺好生安撫一番。”裴容卿微微一笑,放下杯子,神色淡然。
“本王會的。”
“那麼,本宮就告辭了。”她看向邵梓孺,他立刻上前,含笑伸出一隻手來,扶着她走出去。
一直到離開安王府,裴容卿才鬆了一口氣,見邵梓孺依然扶着她的手,她不由的橫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搶了太監的工作。”
“臣的工作就是伺候娘娘,只看娘娘需要臣做什麼。”他不以爲意,依然含笑。
“可看出什麼了?”想起元司灝剛纔的表現,裴容卿不由的蹙眉。
“安王的表現很正常,完全是一個做父親的人該有的反應。”他恭敬道。
裴容卿睨了他一眼:“本宮讓你來,難道你只有這麼一點收穫。”
“臣已經說了。”他笑眯眯道,“安王殿下的表現,太正常了,這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就算有變化,一個從前行事跳脫的人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個月裡蛻變?”
對元司灝來說,太過正常,就是一種不正常。如果是從前的元司灝,根本懶得和她廢話,直接就趕人了。
想到這裡,裴容卿嘴角的笑容越發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