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結束了談話,那是因爲,冊封大典,已經只剩半個時辰了。
這半個時辰,她總得打扮一番,然後坐上轎子去皇陵旁的天壇。
雲軒澈起身告退,帶着心中滿滿的感傷哀愁出了宮,這個冊封大典他也要出席,但他不用梳妝打扮,所以時間不像納蘭蔻那般緊。
他走了幾條街,走到了憶相思的後門口,想了想停了片刻之後,他沒有進去,那個衣袂飄飄似羽化成仙的女子,已經被雲釋天秘密遣送會炎日國了,這件事只有極少的幾個人知道,而云軒澈恰恰是其中之一。
沒看會想到,京都最大青樓的頭牌花魁羽仙,居然是炎日國潛伏在大靖國的細作,更沒人會想到,這個細作與當今皇上雲釋天之間,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也許能忘,也是一種幸福。
相愛的兩人,忘了彼此的感情,從此各有戀情各自生活,對兩個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來說,這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不能在一起的兩個人……雲軒澈慘笑,如瘋癲了一般的慘笑,出了小巷,他盲目無神的在大街上走着,走着走着,他進入了一條巷子。
這條小巷子,他來過幾次,這裡有一家酒鋪,是一個半百的老伯開的,這裡的酒,比不上宮中的瓊漿玉液,但卻最是醉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是酒好,只是因爲喝酒的人,都是傷心之人。
“老伯,三斤竹葉青,要快。”
這個破舊的酒鋪裡,依舊生意蕭條只有老伯一人,也許雲軒澈就是今天他的第一個客人。
老伯雖然年邁,身體卻很硬朗,他道了句好嘞,熟練的在酒罈子裡勺出了三斤竹葉青送到了雲軒澈身前。
老伯放下了酒罈子後並沒有離開,而是親善的問道,"光喝酒,傷身易醉,王爺還是隻要酒?"雲軒澈每次來這裡,都只喝酒,不要下酒菜。
“不要了。”與往常一樣,雲軒澈拔開了酒塞子,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仰頭就喝下去了一大碗,沒有與老伯多說一句。
他是來喝酒的,沒心情與人多交談。
酒喝了大半,酒鋪裡還是沒客人來,安靜的小酒鋪,雲軒澈搖了搖頭,覺得酒氣一句開始上頭,雙眼也開始模糊了。
“老伯,來兩壇竹葉青。”
好熟悉的聲音……雲軒澈眯着眼回頭一看,看到了坐在自己身後桌上的景昊允。
他不是養病去了?怎會出現在此?欲要上前打個招呼的雲釋天方一起身,就覺得地轉天旋的,一頭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
皇后冊封大典,在一陣陣號角聲與震天的爆竹聲鑼鼓聲中開始了。
文武百官,後宮佳麗,皇親國戚,都已經接到了旨意必須到場。
這些人分成了兩股,分別站在紅毯兩旁,紅毯兩側,每十步立着一個提着花籃的宮婢,等下太后皇上與即將成爲皇后娘娘的容妃就會沿着這條紅毯到天壇,祭天祭祖。
人雖然很多,但是大家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說話,在震天的鑼鼓爆竹號角聲中,也不覺得喧鬧。納蘭蔻站在右側後宮佳麗羣中的最前頭,後宮之中除了太后與即將登上皇后之位的容妃,就數她地位最高,按着規矩,她就必須站在這裡。
她的雙眼在左側的百官皇親羣中不停的搜索着,直到看到了青兒在人羣之中與自己招了招手,她纔會心一笑再搜尋下一個人的身影。
直到最後,她才把目光放在站在百官最前頭的納蘭青捷身上,刑部大牢那邊納蘭青捷差不多已經放棄,只是讓白衣男子守在那裡,這幾日他找出了以前所有的線索,這麼拼湊在一起的線索,讓他發覺了異樣。
有一個人,他一直忽視了。
他打算等這次冊封大典後,就去把這個人抓來好好問問。
鑼鼓聲,更響了。
百官轉身拱手,迎着雲釋天太后兩人慢慢走過了紅毯。
等到雲釋天與太后走上了天壇,文武百官、後宮佳麗、皇親國戚們才山呼着皇上萬歲太后千歲,齊齊跪拜。
一句平身,衆人緩緩站起。
有人說,看風景,要看站的位置。
站在天壇,受着百官的膜拜,雲釋天心裡,泛起了一股驕傲自豪。四年了,他花了四年的時候,從一個處處被人威脅的無權皇上走到了今天。
現在除了容妃這個要成爲皇后的女子會讓他心裡不悅與那個站在後宮佳麗之前的納蘭蔻會讓自己心痛之外,他就是天下第一人,他就是大靖國的神。
他的名字,終會留在史書中。
主持大典的,是大理寺少卿盧正義,本來這個大典是由大理寺卿劉錦主持,但在今早雲釋天准許了他的辭官,所以這個重任,就落在了盧正義身上。
等盧正義念忘了聖旨,一陣陣嘹亮的號角聲中,今日的主角容妃,踏上了紅毯。
一襲薄若蟬翼,深紅色煙蘿紗衣,精細地繡着開的正盛的牡丹,以散錯針法織入孔雀金羽線,大朵豔色牡丹栩栩如生,杏色聯珠黃色雲頭波形紋飾,花到腰際,便止了形,生出了枝椏,並蒂的開起了數朵小牡丹。深紅色般豔麗的色彩也清雅恬淡起來,柔柔糯糯的藕荷色順着極纖細的腰身纏綿而下,極清淺的繡着絲絲盤繞的波紋,隨人走動流光溢彩起來,美不暇接。裙裾,絲絲細線鑲邊,顆顆明珠作墜。下身一條水綠色鏤銀散花委地長裙,支支墨梅,沁人心脾。外罩一件孔雀氅,皆是以白孔雀初生細羽根根縫上。疊領,廣袖,裙襬有十幅寬,後拖一襲曳地大氅。織繡精妙,幾殆鬼工。色澤肌理,皆與真正的孔雀羽毛別無二致。光線下角度轉側,朦朧中如墜夢境,一步一行間,宛如鳳凰再生,貴氣逼人。腰間束以四指寬的描獸流蘇絛。大氅展開,便是完整的一副雀尾屏,驚世的靡麗和孤寂。
按着皇后的着裝,這身衣裳是太后命人一月趕製出來的,這身鳳凰展翅的宮裝,她也有一身,一般出席重大場合纔會穿上。
兩彎蛾眉,細而不弱,豔而不妖。雖是明眸皓齒,脣如紅櫻,膚如白玉,初入宮的青澀已然褪去了不少,眸光比前更加瀲灩與誘人了。芙蓉面,勾魂眼,擡起頭,眼眸裡光彩如虹,流光羿羿,那透着笑意的慧黠與通透。一根孔雀藍寶石骨簪,斜斜綰起靈蛇髻。鳳銜玉珠珍珠步搖,內鑲藍色貓眼石,閃爍着神秘的光澤。長長的珠串瀝瀝作響。發上斜斜的彆着的一支乳白珍珠玉蝶翅瓔珞,珍珠流蘇隨着一舉一動,輕輕的搖晃着。額上珊瑚花鈿,紅豔欲滴。妖嬈華貴的梅,疏密相間,倒也勻稱得當。貼在額上,宛如一朵絢麗鮮豔的紅梅開在其上,與堆積的青絲映襯。微微撇嘴,原本幽嫺清雅的容顏也變得靈動起來,橫波處媚態天成。發翼輕薄,配上原本的容顏,就像原本清朗的明月蒙上了雲紗,變得朦朧誘惑。
容妃的這一身打扮一出現,瞬間就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容妃未進宮時,就有着京城五美人的稱號,現在這一身鳳凰展翅宮裝一襯,更是宛如天人。
每走一步,就會有漫天的花瓣飄下,容妃含笑盈盈,柔情似水的目光裡只看到了雲釋天。
這段紅毯,她既希望再長一點,也希望可以短上一些,短,是因爲她好想快點走到雲釋天身側,長,是因爲她害怕走到他身後這場大典結束後,自己會成爲他厭惡的女子。
本來就已經厭惡了,不是麼?人羣中,她看到了站在右邊最前面的納蘭蔻,納蘭蔻衝她在笑。
而容妃的笑容,卻在下一刻僵硬。
一直緊張不安握在身前的手,無力的鬆開,一隻展翅的鳳凰,遙遙跌落雲端。
在閉上眼的前一刻,她看到了雲釋天驚愕的臉,看到了他飛快的朝着自己奔來,她也看到了納蘭蔻的驚愕,看到了百官的慌亂,看到爹爹誇張的張大了嘴不顧形象的撥開了人羣朝着自己奔來……
好累,她很想大睡一覺,心臟跳動的地方,隱隱刺痛,這是自己的冊封大典,難道……自己還是逃不過後宮女人的宿命……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
即將接管鳳印登上皇后之位的容妃,在衆目睽睽之下,遇刺身亡,太后皇上震怒,大靖蒙羞。
高高興興的去參加冊封大典,沮喪的大半夜纔回到家中,所有參加冊封的大臣皇親國戚心裡,都在犯迷糊,到底是誰殺了容妃?還偏偏要在衆目睽睽在下殺了容妃?
雲釋天已經下令嚴查,禁軍已經全力出動在天壇外盤查,一時之間京城裡人心惶惶,天壇那片地方,都已經成了他們的禁地。
雲軒澈醒來之時,已經是晚上了。他是被一頂轎子送回來的,轎伕只說是他喝酒喝醉了,一個老伯讓人將他送了回來。最後與雲軒澈討要了轎子錢,轎伕也擡起了轎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