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全都落湯雞一般地上了岸。蕭少珏小心地將陸清嵐放在岸邊一塊乾爽的草地上。
李玉一摸自己的鼻子,直到現在仍然流血。他被嬌生慣養地長大,有南安侯老夫人護着,就算是一向嚴厲的父親,都沒有動過他一根手指頭,何況是旁人,不由大怒,更引爲奇恥大辱。
他脾氣上來了,可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就算是皇帝,也先拉下馬來再說。所以李玉二話不說就衝了上去,照着蕭少珏的肩膀就打了一拳。
蕭少珏正在檢查陸清嵐的情況,哪裡想到李玉說動手就動手,更何況,他受陸清嵐的影響,腦袋缺氧暈暈的,整個人十分不好。李玉這一拳毫不留情,打得蕭少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李玉雖然貪玩,可是也跟着南安侯老侯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武功底子也是相當的不錯,蕭少珏只覺得肩膀火辣辣疼得厲害,整條胳膊都已經麻木得擡不起來了。
“好你個李玉!”蕭少珏本來就是一肚子火,“我今天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
李玉冷笑:“正要領教九殿下的武功。”兩人都是實幹派,話音一落,便捋胳膊挽袖子打到了一處。
蕭少珏本來武藝高過李玉的,可是他被陸清嵐帶累的體質虛弱,處在了絕對的下風。
好在現場還有一個蕭琪。她藉此機會連忙走上前來,只見陸清嵐臉色發白,嘴脣緊抿,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實際上是陸清嵐沉入水底之後喝了幾口水,前世她就是個旱鴨子,所以一着急,又嗆了口水,現在難受得要命。
“寶兒,寶兒你快醒醒!”蕭琪嚇壞了,帶着哭音喊道。一邊搖晃着陸清嵐的肩膀,陸清嵐嘴角流出一些水來,虛弱地動了動嘴,卻說不出話來。
蕭琪急了,大喊道:“九皇兄、李玉,你們不要打了,寶兒好像要不行了,你們兩個快來救救她。”
蕭少珏中了李玉一拳,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李玉冷笑一聲:“堂堂九皇子竟然也這般耍詐,我李玉算是看錯你了。”他是知道蕭少珏的武功的,斷然是不會這麼不禁打的。
李玉正要再譏刺他兩句,聽到了蕭琪的話,扭頭往陸清嵐這邊看過去。見陸清嵐狀態十分不好,他心裡一驚,趕忙收了手,快步向陸清嵐走去。
正要去拉陸清嵐的胳膊,蕭少珏猛地喊了一聲:“不要碰她。”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使勁搖了搖頭,猛地衝過來推開了李玉。
他低下頭,見小姑娘嘴脣已經變成了紫色,一雙長長的睫毛仍在微微顫抖,這些年他把陸清嵐當成寶貝一樣看護着,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今天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兒,只覺得心中大慟。
其實他現在的狀態沒比陸清嵐好多少,不過還是勉強蹲下身子要施救。
李玉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懂不懂得救人?”他本意是想叫人找個大夫來救治,卻被蕭少珏一把甩開了他的胳膊:“你還嫌添亂不夠是不是?若是陸姑娘有個三長兩斷,我定要把你碎屍萬段,移平你們整個南安侯府!”
蕭琪聽得幾乎愣住了。蕭琪時常進宮,在衆多妃嬪口中聽說過不少位九皇兄的事蹟,對他還是有所瞭解的。蕭少珏就像是天邊的明月一般讓人不容易接近,可他和李玉關係一向不錯,怎地爲了寶兒竟不惜和他翻臉成仇的樣子?
李玉冷笑連連:“正好我也瞧這南安侯府不順眼,你若有本事,幫我滅了這侯府,我向你登門道謝。”
蕭少珏再不理他,他對救人還是頗有一手,將陸清嵐打橫抱了起來,然後讓她頭下腳上,想利用這個姿勢將水控出來。
李玉見一個花兒般鮮嫩的少女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心裡其實也十分得愧疚,一時看得驚心動魄,不由叫道:“你做什麼?”
蕭琪見九皇兄有條不紊,信心十足的樣子,知道他必是有一定的把握,一時便怒道:“李玉你給我閉嘴,不要添亂!”暗想就是九皇兄不對付他,回家也一定要求求自己的父兄,定要給李玉一個教訓纔是。
李玉狠狠瞪了她一眼,畢竟是好男不與女鬥,沒有理她。
陸清嵐被這麼頭上腳下地一控,頓時哇地一聲吐出水來,吐出來的東西還夾雜着一些水草,加上席間吃的那些東西,味道自然好聞不到哪裡去。
蕭少珏覺得呼吸又是一窒,她所有難受的感覺,他都能體會的到,好在他身爲夏族,體質畢竟比女兒家好得太多,才能勉強支撐得住。
李玉一看這個法子有效,便也安心站在一旁看着,沒有再搗亂。陸清嵐又吐了幾次,便不再吐了。蕭少珏見她的肚子仍然微微鼓起,顯然裡面還有湖水。
蕭琪急道:“九皇兄,寶兒好了沒有?”
陸清嵐咳嗽了一聲,嘴脣動了動。眼睛卻還是沒有睜開。
蕭少珏轉頭對蕭琪道:“我在這裡想法子救人,你快去找個人去請大夫來。”
蕭琪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地要找來路去請大夫,可是這裡是南安侯府,她哪裡熟悉,出來是她和陸清嵐都沒有帶丫鬟,這下子徹底抓瞎了。
卻見李玉咳嗽了一聲,剛纔給她們兩個帶路的那個小丫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李玉吩咐了她幾句,她點點頭,一路小跑着去了。
蕭琪猶豫了一下,還是留了下來,既然李玉吩咐了去請大夫,她還是決定在這裡看着好友心裡踏實一些。
就見蕭少珏已將陸清嵐放了下來,讓她俯臥在地上,雙手按壓她的胸腹,幫助她把肚子裡的水擠壓出來。
他這是事急從權,可蕭琪的嘴巴卻張開成了一個o型,男女授受不親,九皇子這樣救人,好心是好心,可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寶兒以後還怎麼嫁人?
她有心想要阻止,不過思來想去,還是寶兒的性命更重要,蕭琪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李玉看着,也覺得心裡有幾分不爽快,可他情竇未開,一時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裡不痛快。
蕭少珏這一番施救果然有了效果。陸清嵐又吐出幾口湖水,那長長的小扇子般的睫毛微微撲閃着,慢慢睜了開來。
李玉不由大喜:“她醒了。”心裡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蕭少珏也鬆了一口氣。
陸清嵐只覺得自己像是一隻瀕臨死亡的魚兒一般,連呼吸都困難。上一輩子她有過一次死亡的經歷,她剛剛醒來,正處於極度缺氧的狀態下,神智間還有一些模糊。忽然看見眼前一張絕世美顏,好半天才認出來:“九殿下……怎麼是你?是你救我上來的?”
蕭少珏一把握住她的手,臉上有着劫後餘生的狂喜,“你沒事,有我在,我是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他也是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狀態十分不好。
陸清嵐微微一怔,這時她腦子已經清醒了一半,還是有些搞不清狀況。她掙扎着從蕭少珏的手裡把被握住的一隻手抽了回來。咱倆什麼時候熟到這種程度了……
“是你救了我嗎?九殿下的救命之恩,寶兒無以爲報……”她艱難地喘了一口氣:“你能不能先把膝蓋從我的肚子上拿開?”
剛纔爲了迫出她肚子裡的水,蕭少珏手腳並用,所以膝蓋還落在陸清嵐的肚腹之上,沒來得及拿下來。“哦哦哦——”蕭少珏有一瞬間的凝滯,剛纔他忙着救人,並未覺察到什麼。可是她剛把手抽回去,他才體會到,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滑若凝脂的肌膚,讓他竟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悸動之情……
蕭少珏努力把這種詭異的情緒排除出腦海之外——他都虛弱得快要暈倒了,還想這些有的沒的?
正在這時,李玉身邊的那個丫鬟帶着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趕了過來,也不知從哪裡擡了一副擔架過來。衆人到了跟前,小丫鬟給李玉行了個蹲福禮道:“六爺,大夫已經請好了,您看這是不是先把陸姑娘送到一個妥善的地方施救……”說着去看李玉,李玉則去看蕭少珏。
蕭少珏沙啞着嗓子說了一聲:“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把人擡走。”
小丫鬟就帶着兩個婆子七手八腳地將陸清嵐擡上了擔架。這幾年陸清嵐一直在練習體術,身子骨比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好了不知多少。否則剛纔那一陣折騰,沒有溺死她,就憑她從前的小身子板,也早就去了半條命了。
衆人擡着陸清嵐急急向前院走去。李玉也跟着去了。
蕭少珏身子一晃,就坐在了地上,衛彬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擔心地問道:“九殿下?”
蕭少珏喘了一口氣,沉聲道:“跟上去!”衛彬不敢違抗,扶着虛弱的蕭少珏跟了上去。
才走了幾步,蕭琪忽然反應過來:“李玉,你要把寶兒帶到哪裡去?”
李玉道:“自然是小爺的房間。不到我的房間裡,如何給她瞧病施救?”
蕭琪道:“不行,你是還嫌害寶兒不夠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剛纔九皇兄對寶兒施救那是迫不得己,若是寶兒再去你的房間,到時候傳出去你叫寶兒怎麼做人?”
李玉可一點不給蕭琪這個小郡主面子:“你怎地廢話那麼多?”他眉頭一皺,到底語氣鬆了:“那你說怎麼辦?”
蕭琪道:“把寶兒擡去娉姐姐的房間內施救。”
李玉哼了一聲,沒有反對,帶頭往李娉的閨房方向走去。
衆人也跟着他拐了方向,往內宅行去。蕭琪又囑咐道:“今天這件事,你一定要約束手下,寶兒落水之事,不能傳出去一言半語。”
李玉皺着眉:“你們女人就是事兒多。”
蕭琪道:“你無端端害得寶兒落水,差點淹死,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好好好!隨你就是!”李玉很是不耐煩,對他的小丫鬟和兩個婆子吩咐道:“你們聽到沒有,今天這事誰也別出去亂說亂傳,否則小爺扒了你們的皮。”幾個下人腿一抖,誠惶誠恐地答應了。
此時蕭少珏也趕了上來,李玉見他面色蒼白,人極虛弱,不由吃驚。蕭少珏道:“若想把這件事遮蓋住,還是要請了李姑娘回來轉圜纔好。”
李玉一聽也是,急忙使了小丫鬟去請李娉。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李娉的閨房,不一會兒大夫便進來了。能到南安侯府看病的大夫,水平自然都是極高的,他給陸清嵐把了把脈,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說道:“施救及時,沒有什麼大礙,我開個方子先吃上幾天藥調養調養,看看情況再說。”
這邊大夫剛下去開藥去了。蕭少珏卻忽然感到愈加不適,猛地扶着牆吐了起來,卻又吐不出什麼來,只能扶着牆乾嘔。蕭琪正在細心地喂陸清嵐喝水,嚇了一跳,放下碗站起身來,問了一句:“九皇兄你怎麼了?”
蕭少珏臉色發青,強忍牙關說了一句:“我沒事兒。”這時衛彬走了過來,嚇了一跳,知道這位爺是潔癖犯了。
蕭少珏自然也知道自己發病的原因,他是在一旁看到陸清嵐又吐出一些髒東西這才受不了跟着吐了起來。只是他有些奇怪,剛纔自己救治陸清嵐的時候,她全身泥污不說,自己從她的口鼻也摳出了不少泥沙,若是換作平日,自己早就發病了,卻不知怎地竟然一直熬到了現在這潔癖才發作,這還真是奇怪。
李娉剛好接到消息趕了過來。見此情形登時嚇了一大跳。九皇子是龍子鳳孫,在宮中又頗得皇帝寵愛,若是在府裡出了什麼事,誰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連忙上前詢問,衛彬道:“殿下沒什麼,能給給殿下提供一間乾淨些的房間,讓殿下換件衣裳洗個澡也就好了。”
李娉身爲南安侯府嫡女,消息靈通,對於蕭少珏的潔癖也有些耳聞,急忙命人將蕭少珏帶去了客房。
處理完了蕭少珏,她又見這邊自己的秀牀上還躺着一個,小郡主蕭琪坐在牀邊,正對着李玉運氣。她一看就明白了個大概,就把李玉拉到一旁詢問。李玉平日是個霸王脾氣,對付他就得順毛捋才成,李娉這個姐姐他還是給些面子的,因此也不隱瞞,只含混說是陸清嵐在園子裡被他的蛇給嚇到了,因此不小心掉落到了水裡。
李玉倒不是怕說出真相被父親懲罰,而是他一個大男人欺負兩個小姑娘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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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重大,長興侯府最近剛出了一個新科傳臚,又有一個仕途蒸蒸日上的大老爺陸瀚,便是南安侯府,能不得罪這樣的人家,還是不得罪的好。李娉不敢擅專,急急派人稟告了母親周氏。
周氏一聽直如五雷轟頂,急急向老夫人報告,不大一會兒功夫,周氏和老夫人便全都找了個藉口到了李娉的院子裡,老侯爺和世子雖然沒有來,但是都派人傳話過來,叫老夫人和周氏妥善處理此事,萬不可因之與長興侯府交惡。
婆媳兩個一商量,這件事瞞不住也只能和長興侯府說開了。便派人去請了長興侯府的老太太張氏以及紀氏過來。
紀氏扶着老太太的胳膊進來的時候,還頗有些摸不着頭腦。
可一看見躺在牀上的女兒,臉色蒼白精神萎靡,頭髮還有些發溼,她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寶兒,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