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瑾被祈雋帶到一座廢院,院子外有一棵老槐樹伸向院子,所以院子一角地上落滿了槐花。
祈雋撩袍蹲下身,上前輕柔地撿起那些花瓣拿尊貴的衣袍來接。懷瑾靜靜地看着,忽然間覺得這個男人並不像表面那樣放蕩不羈,相反的,他的內心其實很細膩,如果是這樣,那麼夜裡扮作吳小人的他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你帶我走了大半個皇宮就爲了讓我看你撿花?”她忍不住出聲了圍。
祈雋輕笑,“你能不能偶爾像個女人,一般姑娘家看到爺這樣不早迷倒了。羿”
“不好意思,我不做一般姑娘。”懷瑾找了塊乾淨的地坐下,從荷包裡掏出瓜子來嗑,無聊啊。
“這倒是,你要是一般姑娘,也就不入爺的眼了。”祈雋十分贊同地笑了。
懷瑾卻是眉心蹙起,這話怎麼聽都彆扭。
“祈雋,你是不甘心我騙了你,所以才扮作吳小人來套我秘密的吧?”怎麼就給騙了呢,難怪他不愛說話,難怪他總是低着頭,根本就是怕被她看出破綻嘛。
祈雋一愣,隨即笑了,“這個秘密的確划得來。”
“果然是小人!”那夜在這裡看到他們的是真正的吳慈仁吧。
原來死的是真正的吳慈仁,跟她認識的不是真的吳慈仁,最後卻害死了真正的吳慈仁。
她不仁慈,但是也從來不願意看到別人因自己而死,哪怕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就比如上次在東宮那個婢女,明明必死無疑,卻義無反顧替代了她。
她一向只奪命,不欠命的,才穿越過來多久啊,就已經欠下兩條命了。
這皇宮真特麼不是人待的地方!
“這裡曾經住過一個女子,每逢槐花花開的時候就會撿花、葬花,明明剛烈卻又柔情似水,矛盾的性子註定了她悲慘的結局。”祈雋一面撿花瓣,一面幽幽地說。
懷瑾蹙眉,別告訴她那晚她無意撞見的就是他在葬花!
我去!她還以爲他是在挖或者藏什麼寶貝呢!
把瓜子放回荷包裡,懷瑾決定上前幫他撿一撿,她可是很少這麼有愛心的。
至於那個悲慘的結局是啥,他不說,她也不想去探究,每個人的心底都有讓人不想觸及的傷口。
祈雋看着低頭默默撿花放在手心裡的她,忍不住擡手想撫上她的頭,明明馬上就碰到了卻不敢,就如同那夜,明明想吻她的發又怕被發現,明明想抱緊一點又怕遭抗拒,明明——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卻叫他動了心!
“怎麼了?”懷瑾擡頭問。
一片花瓣恰巧落在她頭上,給了他很好的理由,“你頭上有花。”
“哦。”懷瑾把滿手的花瓣扔進他敞開來接的袍子裡,低頭繼續。
祈雋早已撿得心不在焉,人比花嬌啊。
※
懷瑾回到似雪院已經是快晚膳的時候,李培盛捧了一籃子的梅花花瓣過來。
“娘娘,爺說希望您能將這梅花挑一挑,按照這一片爲樣本,顏色和形狀差一些都不行。”
“幹嘛用?”懷瑾拿起一片花瓣和那片爲樣本的對比,變.態呢吧!那麼多花瓣要挑一模一樣的形狀和顏色!
“喔,爺說今夜晚膳是梅花全席!”
一聽到吃的,懷瑾兩眼放光,“怎樣個全席法?”
“奴才也不知,聽聞是失傳已久的菜色,娘娘若能挑出來自然就知道了。”李培盛扯謊也不臉紅。
懷瑾點點頭,興奮地喊,“包子!”
“娘娘,爺說您必須親自挑才能品嚐到做出來的真正味道。”李培盛趕忙阻止道。
梅花全席啊,聽都沒聽過呢!
懷瑾衡量再三,拼了!
於是低頭仔細挑起花瓣來,李培盛拼命忍着笑意,待走出似雪院就忍不住捂嘴大笑。
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好騙!爺真是高超啊!
懷瑾挑得眼睛都花了,左對比右對比,好不容易終於挑完了,眼前都是花瓣花瓣,暈乎乎的。
“祈天澈,你玩我!”
什麼梅花全席,壓根就是把她挑出來的那些花瓣擺幾片在每道菜上,就叫梅花全席了!
坐在對面的男子優雅挑眉,薄脣輕啓,“不都有梅花了嗎?”
懷瑾好想掀桌,可是肚子裡的饞蟲在叫,等吃飽了再掀也不遲。
她磨牙霍霍地從桌底下踹他一腳,拿起碗筷開始大快朵頤。
哼!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讓她挑花瓣是嗎?下次她讓他挑綠豆大小顏色!
祈天澈看着這個大口大口吃飯的女人,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卻還是覺得新鮮。哪家閨秀不是細嚼慢嚥,她倒好,碗裡的還沒吃完又夾另一道了。
正因爲如此,他才一次次用美食誘她過來同桌而食,誰叫他皇太孫的待遇比較好,光是看她吃都覺得胃口大好。
撿花?
呵……
·
入夜深深,一抹黑影巧妙地躲過一波又一波的巡邏侍衛,沿着上次的路線,來到那個充滿神秘的地方。
這一次她不敢貿然跑到陣裡去,站在暗處悄悄觀察地形,除了牆,周邊的假山樹木都完全變了位置,她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女人就在那堵高牆背後,只有在那麼高那麼空曠的地方她的歌聲才傳得這麼遠。
要想見到那個女人必須破了陣,才能靠近那堵牆,才能找得到入口。
破陣?
她三個養父貌似沒這項才能,所以她自然也沒學到,眼下只能靠摸索了。
她摸出作案工具,拴着細鏈的小鐵球,控制好力道往那棵樹投去,收回,樹馬上變化莫測,她利用過人的記憶力馬上記清了路線,上前躍躍欲試。
謹慎起見,她踏出去的腳步忽然收回,拿小鐵球又往假山投去,又變了。
果然,她要是走進去的話估計會被困在裡面了,這八卦陣就像隨時會變換的迷宮,沒有十足的把握,一旦踏入就別想輕易走出來了。
這東宮居然有這麼個鬼地方,後面到底關了怎樣的女人,不得不說,她更好奇了。
神偷嘛,就是要偷別人偷不到的東西才過癮。
突然——
靈敏的耳朵忽然聽到一聲細響,像及了跟老爹去作案時開關轉動的聲音。
她神色一驚,四下一看,她的雪梨不知何時調皮地跑到地上去,觸動開關了!
一枚利箭直擊面門疾飛而來,她利落地後連翻堪堪躲避過,但是緊接着一支又一支。
噢!要命!犯了這麼低級的錯誤,被老爹知道的話又得面飯思過了。
“有人擅闖禁地!”遠處傳來驚喊。
懷瑾忙着下腰,左躲右閃,身段要多靈活有多靈活,而一大批侍衛正朝她靠近,這就是作死的節奏啊!
“需要幫忙嗎?”一個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我需要安全後才能回答你。”懷瑾可沒時間去瞄人在哪,一不留神小命就沒了。
話落,一陣勁風從左邊襲來,緊接着,她腰間一緊,人已被摟着遠離地面,速度快得僅在眨眼間,他們已經站在對面的屋檐上,衣袂飄飄地看着那羣侍衛滿東宮抓賊。
“現在,能回答了嗎?”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他不說話,懷瑾都忘了他的存在了,真的是無聲無息,形如鬼魅。
她擡頭看他,高出她一個頭左右,一襲黑金勁裝將他精瘦的身體裹得健碩許多,看到他臉上的金色面具,懷瑾都不好意思去摸塞在腰帶的口罩了,太不專業,太不高大上了。
他的面具幾乎覆蓋整張臉,只露出眼和嘴鼻,她想,有一雙深邃炯亮的眼睛,一張性感勾人的薄脣,長得應該也差不到哪去纔對。
“你不是已經幫了嗎?”懷瑾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距離,都安全落地這麼久了他這人怎麼就不能自覺點放開她?
“那麼,你要怎麼謝我?”男人別有深味地瞧了她一眼,負手而立。
微風吹來,衣袂
翩翩,髮絲飛揚,給人一種睥睨天下的錯覺。
“嗯,還有上一次。”他忽然又補充。
懷瑾懷疑地看他,還沒見過專門救人找報答的,這是新職業嗎?還不忘把舊賬算上。
看他穿的黑金絲衣料也知道不缺錢,通常不是錢能解決的話,那就事兒大了。
老爸說,欠人情就得做好隨時傾家蕩產的準備,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隨便欠別人人情。
果然是名言警句啊!
“想到了嗎?”他破有耐心地問。
“想到了。”
“是什麼?”
“能不能當咱從沒見過?”她拼命刷笑容。
“有趣!可惜,不能。”
一張燦爛的笑臉頓時垮下來。
逃?在最高的屋檐上呢,別想了。
打?對方戰鬥值遠高出她許多,地形也不利於她,所以,打不過。
看來,只能智取了。
從上到下瞄了他一眼,繼續刷笑臉,“要不,我從你身上偷件東西,如果沒被發現,物歸原主就是謝禮。”
“聽來不錯,來吧。”男子張開雙臂等着。
連思考都不用就答應,懷瑾覺得遇上對手了。
再看看下面那羣跑來跑去的侍衛,他們肯定比他好對付多了,不知能不能倒帶重來?
懷瑾擡頭看了下月色,道,“月色挺好,挺適合跳舞的。”
男人挑眉,她已經來到面前,抓起他的手放到她的肩背後,另一隻與他的十指相扣。
“退左……橫右……橫左……並腳……進右……橫左……”
懷瑾輕聲傳教口令,他很受教,只說過一次就會了,還反過來帶她了,沒有半點拘謹,看得出來這男人平時一定很自信。
在皇宮屋檐上跳華爾茲,想想也是醉了。
趁他跳得入神,放在他背後的手悄悄往下游走,一摸,沒有!再換個地方摸,也沒有。
“我靠!你就穿一身黑金闖天下嗎!”
還以爲遇上強敵了,結果他不過是仗着自己身無一物,難道要她偷他內.褲啊!
這時,他摟在她腰間的手突然一個用力,帶着她輕輕旋飛而起,她不經意地撞入他黑亮的眼眸中。
這男人凝視一個人的時候真的足以讓人甘心沉溺其中。
這樣讓人想要去探究、想要去攪亂的一雙眼睛她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但是那個人沒有他這樣毫無保留的真,那個人的眼永遠是沉靜的,即便在調.戲人的時候,也正因爲這樣才更引人想要去攪亂那池深潭。
“你輸了。”
低沉含笑的嗓音響起,懷瑾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落地了,呃,是屋檐。
“你身上沒東西可偷,不算!”她氣得推開他。
“誰說沒有?”他抓回她的手放上他胸口,“你可以偷走我的心。”
懷瑾嘴角一抽,“你出門忘吃藥了吧!”
爲嘛她覺得自己遇上狗皮膏.藥了,甩也甩不掉。
“有勞掛心,我身子骨挺好。”
懷瑾翻白眼,誰擔心他身體了!
悄悄瞄了瞄地形,腦海中開始謀劃逃離方案。
男人將她的小心思看在眼裡,輕聲問,“剛那是什麼舞?”
懷瑾臉色一亮,“告訴你你就放我走?”
“……嗯。”
我擦!一支舞,早說就不用那麼費勁了!
“華爾茲!現在,履行你的承諾。”她很爽快地告訴他。
“華爾茲……”男人輕吟着這三個字,然後長臂一勾,帶她從屋檐飛過。
離開東宮,他放下她,“下次找你跳……華爾茲。”
說完,轉身,縱身消失。
站在原地的懷瑾只覺得有一
羣烏鴉從頭頂飛過……
最悲催的是什麼,是剛換下夜行衣從屏風後走出來,牀上突然多了一個男人,一個仙人級的男人。
他一襲月牙白錦衣,優雅地坐靠在她的牀前,托腮盯着她瞧。
“你來幹嘛?”她沒好氣地問,坑她梅花全席的氣還沒消呢。
“我想看一看小白。”他似笑非笑地說。
“劈風啥時改名了?”
而且,劈風不就在牀腳邊呼呼睡着嗎,他要看就看啊。
“不是它。”長腿落地,修長挺拔的身子站了起來。
“那請便,看完就滾。”懷瑾打了個哈欠,往牀上躺去。
但是某男也跟着撲上來了,一把壓在她身上,很聰明地先制住她的手。
“祈天澈,你想死?”她咬牙切齒,笑得陰森森。
“我看我的小白,你方不是同意了?”
“你看你的小白,撲我幹嘛!”
“小白……”說着,他眼眸着火了。
懷瑾順着他目光一看,可以的話真想一巴掌上去。
“起開!”
“起開了你會乖乖讓我看?”
她冷笑,“我會……親自宰了你!”
“我想我的小白了。”他堅持不起。
“它們是我的小白……”嚷完,懷瑾想咬舌,她果真被氣昏了。
祈天澈得意揚揚,雙眸繼續膜拜他心心念的小白,“我是第一個見它們的男人,它們自然是我的了。”
“第一個見它們的男人是我爹!”
“那不算,它們那時候還沒長成小白呢。”
懷瑾連翻白眼,她居然被氣得跟他爭論自個的胸?
被壓制的手腕傳來磕碰聲,懷瑾恍然想死,柔柔地笑了,“祈天澈,你送的東西你該知道……”
祈天澈看了眼鐲子,有些敗興的鬆了手,“就算你不讓我看,小白它們也會想我的,我上次才碰它們,它們就迫不及待的冒頭跟我打招呼了。”
腦補出他所說的畫面,懷瑾的臉不可自控的紅了。
起身要將他丟出去,可是,下榻時被被角絆住,要拎住他衣領的手變成了抓,丟也變成了撲,名副其實的投懷送抱。
祈天澈托住她的纖腰,俯首,他看到她本能驚慌的樣子,難得的真惹人憐。
感受到他清冽如風的氣息籠罩,懷瑾的印象中好像從未這麼丟臉過,她咬脣暗惱。
“我就說小白它們想我了。”
於是,下一刻有人被丟出去了。
懷瑾躺下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從牀上蹦起,果然看到劈風趴在那裡要睡不睡的樣子,她上前揉揉他的腦袋,跑到香爐那邊點上一根香,才重新躺下。
這一閉眼,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一抹身影輕輕走了進來,趴在窩裡的劈風立即精神抖擻的上前搖尾巴歡迎。
祈天澈彎腰接住他躍起的前爪,“最後一夜了,再久她也該察覺了。”
劈風睜着精銳的眼睛看着他,彷彿在鄙視他的行爲。
他笑,“你還真是叛變得徹底啊。”
劈風傲嬌地偏過頭:女主人說你比我們禽.獸還禽.獸。
“回窩睡去,爺要辦事。”祈天澈拍拍它,看向那個別緻的狗窩,據說她還把前段時間皇爺爺御賜的綾羅綢緞拿到尚宮局去給劈風做衣裳了。
給狗做衣?真是聞所未聞,也難怪尚宮局當時聽了惶恐跪了一地,還以爲做錯了什麼。
撩開牀帳,牀上的女子睡得恬靜,深沉。
這張臉,過去未曾正眼看過不是因爲她不夠美,而是沒法引人駐足欣賞。
而今,同樣的臉,卻能美到令所有男人,甚至女人都撼動;就彷彿畫中人被注入了靈魂,終於讓這張臉活了過來,美得靈氣而剛強,尖尖的小臉上一雙明眸善睞,脣瓣小巧,狡黠中帶着讓人
想緊擁的欲.望,這樣多變的女子足以讓天下男人爲之瘋狂。
“懷瑾……”他輕吟,脫下鞋子,上了榻。
帷帳落下,微風拂過,將重重紗幔輕輕搖曳。
※
翌日,懷瑾起牀覺得無比神清氣爽,忽然覺得筋骨比往常還要來得舒暢。
“小姐,你背上怎會有紅點?”